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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下半年,解放军军事科学院的老张就要退了,我过去顶他的位置。”聂卓看起来很从容,无悲无喜,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他们觉得我在那里,会让大家放心些。”

  “这倒是,您一走,世界都放心了。”陆臻没想过这些不代表他当真不会,只是最近视野狭窄,一时忽略了。

  聪明人对话总是说半句藏十句,大家在一个频带上,彼此太容易理解。陆臻来时带了很多疑问,但聂卓三两句话一点拔,一切豁然开朗。

  没有人在与聂卓作对,为难他的是大势。

  既然国家在近期之内无心开战,不想赌国运,那么,最坚硬的金属就不能放在爪牙上,否则伤人伤已,也会引起不必要的惊慌与戒备;倒不如打面护心镜贴在胸口,有百利却无一害。而且,和平年代军功最不易,聂卓捞准了这一票,赚得显赫功勋。自然有人要学样子,从各种地方找出机会来。聂卓的存在就像一个榜样一种诱惑,所以他只能走,离开风口浪尖之地。

  让国内国外都明白:喀苏尼亚只是被逼无奈的一时之策,不代表整体战略方向的转移。

  “其实科学院是个好地方。”陆臻只能这样说道。

  这句评价不算违心,毕竟那也是个上将级的岗位,只是不太符合聂卓对人生的期待。而且同为上将,总参谋长与科学院院长毕竟是不一样的。如果没有喀苏尼亚这一摊子事,聂卓将来未必不能爬到总参老大那个宝座上,可现在,就因为他干得太好太牛b了,他反而永远没这机会了。

  陆臻有些想笑:生活真是黑色幽默。

  “呵呵,他们也不能太亏待我。”聂卓终于露出一丝古怪的疲惫。

  “好的。”陆臻听到里间有响动,知道是夏明朗已经好了:“那么,我就等着您来征招我了。”

  “想好了?”

  “没什么可想的。”陆臻一脉坦然:“士为知已者死,难得您这么看重我。而且,既然大势所趋,我又何必逆潮流而动,不如顺势而为。”

  聂卓的眼神猝然一利,很快又柔和下来,就像是有一团光华凭空一闪,划破黑夜。

  “我想……您应该也是这样认为的。”陆臻说道。

  “这个命令下来,我接了很多电话,或明或暗地,他们都在问,我怨不怨,我悔不悔。我说没有,没多少人相信。”聂卓起身伸出手。

  陆臻上前一步,倾身越过长桌伸手握住:“我相信。”

  聂卓重重地拍了拍陆臻的手臂。

  12.

  聂卓没给他们安排住处,打包一并送去了“和平号”,又是办理入院手续,又是各项常规检查,虽然有潘医生陪着,也折腾到了中午。陆臻失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一直懵懵懂懂的,要不是夏明朗拉着,估计能撞墙上去。看得潘豪直疑惑,这染上毒瘾的是哪一位啊?

  这一路都有外人在,陆臻与夏明朗也不好交流,这会儿各领了一份简餐坐在病床上,陆臻习惯性地检查完病房,一边嚼着牛肉块,一边问道:“都听到了吧?”

  “嗯,下克上和坂垣征四郎有什么关系?”凡是正儿八经要讨论事儿,夏明朗向来没废话。

  “下克上是一个日本词,以下克上,家臣灭了家主翻身当老大。但是在二战时,这词主要用来形容下级军官违反上级军官的命令,强力推进战线。像九·一八、七七还有一些东南亚的战斗,都是下克上的结果。”

  “九·一八是下克上?”夏明朗有些惊讶。

  “是的,当时日本内阁并不同意,陆军总部也不能算同意,只有关东军特别起劲儿。”陆臻理了理思绪:“其实日本在二战打得很乱,从来没有一个清晰的战略构想。不能说军部的人都是傻子,实在是下克上太泛滥,大脑和手脚完脱节。七七事变以后,当时的作战部长石原莞尔制订过一个‘不扩大方针’,但没有用,下面那些小军官太想打仗了。而且石原也拦不住他们,毕竟他自己是靠着‘九·一八’爬上去的,有什么立场来管制别人?”

  “哦哦……”夏明朗很快明白过来:“所以聂老板被调去东京大学教文学了。”

  “是啊。”陆臻当时在聂卓跟前没敢笑,这会儿放松下来,左思右想都觉得可乐。要说聂卓这心态真不是一般的好,人生梦想在自以为大功告成之际硬生生被扭转,这种时候都敢自嘲,算是条汉子。

  “这样。”夏明朗把饭粒扒完,舔了舔嘴唇,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陆臻想起夏明朗一直在强调的:打仗要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二战史是学生时代看的了,现在回想起来,果然又有了新的感悟。

  “对了,关于中央的决定,怎么看?”陆臻兴致勃勃的。

  “什么怎么看?”夏明朗愣神。

  “就是未来战略,觉得我们能不能闯得更快一点,或者我们现在是不是太保守了什么的。”

  夏明朗眨巴眨巴眼睛:“我怎么会知道?”

  陆臻一阵失望。

  “难道会知道?”夏明朗大奇。

  “我也不知道。”陆臻摊开手:“要早个三、五年我可能会说我知道,然后扯出一大篇,但现在我也觉得我不知道。”

  “就是嘛,没准聂卓也不知道。”夏明朗背起双手躺下:“反正不管怎么说,瞎打一定是没前途的。”

  陆臻有样学样地躺下,瞪着天花板。与聂卓那一番交谈就像一把火烧开了他心头的小炉子,各种想法咕嘟咕嘟地往上冒,然后一个个破裂。虽然当时立志追随的誓言看起来有些冲动,但这会儿回想起来倒也不觉得后悔。难得聂卓是夏明朗能认可的人,这种认可是建立在人品和能力上的,而不是职位。自己一个小小的中校,聂卓就算是再沦落也能教给自己很多。

  陆臻从小生活在牛人堆里,就不曾轻狂过,现在更是一天比一天明白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只能干一些问心无愧的普通事。时亦运亦,大势之下,一个人再聪明再牛b又能怎么样?聪明人最多也只能看清自己的位置,明白潮流的方向,顺势而为。

  世如棋盘,人如棋子。

  “会甘心吗?”夏明朗忽然问道。

  “我?”陆臻茫然。

  “嗯,说起来解放军军事科学院是干嘛的?”

  “搞军事理论基础的。”陆臻也很茫然:“改天托人仔细查查去。”

  “所以,会甘心吗?开开会,写写东西?”夏明朗转头看向陆臻,眼神锐利。

  “我有什么可不甘心的,我能比聂卓还金贵么?!我是这么想的,怎么着也是个大军区级的单位,头号boss肯罩我,我也肯吃苦,总有我干活的地方。又不像我当年,想打实战真的只有闯麒麟一条路。”一说到未来,陆臻两眼闪闪发光。

  “那觉得他甘心吗?”

  “他不甘心也得甘心啊。”陆臻苦笑:“他已经不适合呆在老地方了。”

  “所以,我觉得我们好像犯了个错误。”夏明朗低声问道。

  “唔?”

  “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能当这个队长。”

  “不为什么啊!”陆臻霍地坐起:“什么意思?”

  “看,对自个的事儿看这么开,搁我身上,怎么就这么激动。”

  “不是。”陆臻急了:“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先听领导说完。”夏明朗摆了摆手:“看啊,为什么我能当这个队长?因为我牛啊,领导和严头儿信得过我,兄弟们信得过我,我也觉得我行,所以我是队长。可如果我不牛了呢?”

  “夏明朗……”陆臻失声喊道。

  夏明朗简单做了一个列队时闭嘴的手势,陆臻下意识噤声,听夏明朗继续说下去:“看,就算是聂老板这么个大人物,也没得心想事成,也没有说这张椅子就只有一人能坐。那我到底在委屈点儿啥呢?陆臻啊,我怎么觉得我这都让给惯坏了呢?老这么惯着我,可怜我……搞得我自个也这么惯着自个。也这么成天怨里怨气的,好像谁把我应该拿着的东西给抢了。可凭什么呢?凭什么,这就该着是我的?”

  “可我觉得行。”陆臻渐渐有些领悟了。

  “是啊,觉得,可那又咋样?我20岁那年就觉得自个行,但我花了多少时间,流了多少血多少汗才向大家证明了我真的行?如果我现在轻轻松松就可以呆在这个位置上,那对我当年都是种侮辱。”

  “所以?”陆臻镇定下来。

  “所以,我原来怎么爬上去的,我现在照样怎么爬上去!”夏明朗斩钉截铁地说完,忽而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怕什么呢?大不了再来一次。”

  “麒麟不留不合适的人。”陆臻低声道。

  “是啊,闯不过去就应该滚,谁也没欠了我。”夏明朗嘿嘿一笑:“所以,如果我失败了……”

  “兄弟们会踩着的肩膀继续前进的。”陆臻终于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夏明朗与队长。

  这两个词,当然是可以不重合的,即使有一天,夏明朗不再是队长了,他仍然是个可爱的人,仍然会让自己心意的爱着。然而,当这两个词合并到一起时,身为队长的夏明朗必然是要有些特别的。

  麒麟的队长是不可以软弱的,他必须强悍,必须屹立不倒,他必须是所有人的依靠与仰望,他必须光芒万丈。

  若觉得这太难了,不切合实际。没关系,可以走,换别人上来。每个人,每一代麒麟的队长都会把他们生命中最强不可摧的那段岁月留给那张王座,用自己青春与热血铸就一段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