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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乘

  等管家把一切处理妥当好,才进了府邸的后院。

  同前院的热闹轻松不同,后院的气氛压抑得紧,徐霁白坐在朱漆彩绘花鸟纹长桌前,脊背靠在圈椅上,胳膊肘搭载椅柄一侧,漠然地看着小厮来往上菜。

  整个房间除了瓷碗碰撞之声再无其他,管家进来,见他望向自己,俯身道:“少爷一切都办好了。”

  徐霁白这才略微抬了抬下巴,管家几步并过去,站在一边替他试菜、布菜。

  他食欲一直不好,在吃饭一事上更是倔强地令人头疼。好在今儿他心情好,难得多吃了几口。

  管家有些庆幸,果然让卫家小姐过来还是有用的,于是他布完远处的菜食之后,欲掀开了长桌中央的莼菜羹,听说味道鲜美得很,厨娘还在里面放了切得碎碎的火腿丁,味道更是一绝。

  可当管家一掀碗盖,碗内橙黄的色泽便让他陡然变了脸色。

  那是一碗被炭火炙烤得恰到好处的猪肉,被刀刃切成几块,外焦里嫩,里面还有血水渗透出来,孜然和盐巴的香味往四处飘散,可房间里的氛围却凝重如水,四周的侍从“唰”全部跪在地上,前额触在手背上。

  管家冷汗涔涔,颤抖着:“谁?是谁...干的?”

  徐霁白看着那碗炙肉,冷笑一声望向跪着的侍从:“她手伸得真长啊,生怕我多吃一点有了力气去抢她儿子的位置。”

  管家宁愿他大发雷霆,也怕他这种把情绪强压在心里的模样,还试图替身边的侍从说话:“许是厨娘粗心...”

  可徐霁白并没有搭理他,反而道:“把今日接触过饭食的人都拖到刑室一一拷问,看到底是谁。”

  说完他又温和地对那些侍从道:“当然你们也可以仔细回想一下身边人有没有什么异常,不然到时候全把你们给打得皮开肉绽,传出去也不好听。”

  他负手略弯了躯干看着那些侍从,眉眼笑得弯弯的,看上去最是良善的模样。

  背后的巨型菩萨浮雕寂静地看着这里的一切,直到他走了,管家才叹了口气,跟身边处置的人道:“动静闹小点,卫姑娘住在隔壁,若是到时候坏了少爷的大事,你我都得掉脑袋!”

  **

  夜已暗沉,卫约素正捧着姑姑给她的那本名册细细地看,毕竟这上面的人选关于她的终生大事。

  李家三房的长子前两年中了秀才,加上对待父母双亲至孝至纯,乃是扬州城不少待嫁闺中女孩的热门人选,自然不会对她这种家世、人脉没有半点用处,只生得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另眼相看。所以,这个可以划掉。

  崔家的二子崔皓是个纨绔子弟,在读书科举一事上不甚上心,成日斗鸡走狗,但内宅清净,不过却是个懦弱之人,若以后卫家来找卫约素的麻烦,怕是不能够护着她。卫约素叹了口气,继续去看第三个人。

  这个倒是有意思了,是个姓白的鳏夫,是扬州城附近县城衙门的主簿,一连娶了三任妻子不过一年便都已去世。但白家是扬州城的大家,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个道理卫约素还是懂得。

  于是她思来想去,准备先去见见崔皓。她是女子,陡然去见面自然不妥,这事自然就拜托给了徐家的管家。

  徐管家在得了信息后,第一时间就去报给了自家的少爷。

  徐霁白这人也是奇怪得很,自己不喜欢吃东西,倒喜欢看黑鸦食肉。

  徐府豢养了一群黑鸦,常浩浩荡荡、乌云蔽日般地从天际飞过,停落在徐府的楼阁上,卫约素刚来的前几天被这些鸟雀吵得难以安眠,但一想到以后出去还得借徐少爷“胞妹”的身份,便也只能捂着脑袋自个儿忍了。

  这厢,徐霁白苍白的手抖落着手里的肉条,再听到徐管家说到崔皓的名字时,楞了一下,扭头道:“你确定?”

  毕竟崔皓的纨绔名声在整个扬州城都传遍了。

  管家对着檐廊上停留的鸦雀很有些介意,景国认为黑鸦是不详之鸟,众人避讳都来不及,可唯有徐霁白把它当宝贝疙瘩宠。

  他道:“卫小姐怕是想快点把自己给嫁出去,是以对于婚嫁人选并没有过多的挑选。崔公子虽然不成器,但是也没有太大的短板,若能庇护卫小姐,约莫也是一段佳话。”

  徐霁白冷笑一声,散尽手里的肉,一瞬间黑鸦铺天盖地落了过来抢食,“是不是佳话,也得他们见了再说。明儿天气约莫不错,把崔公子约到何园,咱们见见。”

  **

  翌日,天晴万里无云。

  昨夜,卫约素在得了消息后,便连夜选衣裳首饰搭配。

  崔公子平日里最讨厌病恹恹的姑娘,他总觉得那样的女子好像他多用一点力气便能把人给戳死。所以卫约素选了一套秋香色的衣裙,腰间缀以银饰玉石,行路之间能碰撞出清脆之声。

  发髻也盘成双螺髻,缀以珍珠耳饰,清丽的脂粉让她更增几分娇艳。

  徐霁白在看到卫约素时微楞须臾,然后扭头走进车架。

  卫约素被他的反应弄得摸不着脑袋,摊开双臂,浅绿色的披帛被清风微微吹起,她眨了眨眼问向管家:“好看吗?”

  管家连连称叹:“从前只知道卫小姐文静舒雅,没想到如此打扮之后亦是千娇百媚,婀娜多姿,就连后宫之中的妃嫔见了姑娘都要心生几分怯意。”

  卫约素被他这番话夸得有些高兴,但还是问:“你看管家你这话说得连我都信不过了,难不成你还见过后宫里的嫔妃?”

  管家正欲说什么,车架内却传出“扣扣”两声轻响,于是掀开车帘对卫约素道:“卫姑娘请吧。”

  卫约素刚想说男女共处一室不妥,可一看到车厢里徐家少爷板着一张生人莫近的小白脸,便泄了气。

  好吧好吧,现在她出行还得看别人脸色呢,再说了,现在她对外称是徐家少爷的胞妹,哪怕同坐,传出去也没什么。

  车厢内的空间并不宽大,徐霁白虽然瘦削,但是身形却十分高大,落座在卫约素身边,压迫感十足。

  好在他这人虽然坐在那像没长骨头似的,但却没多少话,于是卫约素只是偏头偷偷看了他一眼,便小心翼翼收起自己要搭话的心思,鼻观眼眼观心地开始发着呆。

  车程遥遥,路途并不平坦,马车连磕了几次石子,卫约素也连着好几次都撞在徐霁白的身上。

  他双眼紧闭,似在小憩,薄唇紧抿,一只胳膊慵懒地撑在靠枕上,另一只搭在膝盖上。被卫约素撞了几次后,他有些不耐,眉心的褶皱深得像刀刻似的。

  卫约素只能情真意切:“抱歉,路太不平了...”话音刚落,又是一个颠簸,卫约素没稳住身形,然后朝着徐霁白的胸口上撞去。

  陌生的温度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卫约素甚至能听到他平缓的心跳声,她十分不好意思地抬了抬头,脑袋又“砰”的一声撞到他的下巴,害得他闷哼一声。

  卫约素这次不敢动弹了,靠在徐少爷的胸膛上,听到他牙齿磨得生响,抬头看,果然对自己怒目而视。

  他似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可怖的气息,卫约素总觉得他会把自己丢到马车外,可他终究咬牙切齿地闭上眼,手背也绷得紧紧的,青筋直跳:“起来!”

  “噢!”卫约素连忙溜烟儿,然后看见徐霁白心烦得揉了揉眉心,挑开车帘,语气凉得像是要立马杀人一样:“再颠簸一下,都给我送进刑房伺候!”

  此话一出,后半程的车程终于平缓了下来。

  何园。

  卫约素从前只是听说过,但一次也没来过。

  还没下马车,便被徐霁白丢过来一个帷帽,卫约素连忙带了才下马车。

  美人就是美人,哪怕是没说话,光往那里一站,便能吸引住无数人的目光。

  徐霁白今日穿着一身茜素青色长衫,腰间配以价值不菲的白玉环,长发束在一根木簪之中,略留一绺额发搭在前额上。远远望去,只觉得身量极高,腰极细,眉目浓烈,望之不俗。

  卫约素把众人惊艳的目光尽收在眼底。

  是了,就是这个表情,她第一次看到徐少爷也是这样。

  可徐霁白确实对这种人多的场合极其地不适应,甚至还十分不耐烦,但也不知道管家对他耳语了什么,他生生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然后把目光落在卫约素身上。

  那眼神,好像是责备?

  卫约素有些摸不着头脑,管家跑过来道:“我家少爷自年幼发生了那件事后,便害怕去人多的地方,所以这次来不仅是为了卫小姐,还请小姐多带着我们少爷逛逛,散散心...”

  他话刚落,便听到后院假山之中一阵喧哗,众人皆举目朝那声响处望去,只听见一个少年人鬼哭狼嚎道:“三郎,三郎你怎么死了,你赶紧起来啊!三郎!”

  那恸哭哀嚎之声,不亚于亲人离世,可徐霁白却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好戏一般,挑了挑眉,抱着胳膊对卫约素抬了抬下巴:

  “走,去看看,听这声音,好像就是你相中的崔公子。”

  虽说如此,但卫约素总觉得他的话语里满满的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