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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陈国太子

  四

  二月的夜,寒凉依旧,四周一片寂静。

  忍冬捂住归言的嘴,躲在一处芦苇丛中。

  在他们刚灭掉火准备走的时候,忍冬便听到了树林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当即便道糟糕,拽了归言就往河边跑来。然而,她不曾想这次派来追杀他们的人竟有上百人,没一会儿对方也追着到了河边,忍冬只好寻了个隐蔽的芦苇地躲起来。

  忍冬斜了归言一眼,心中暗道,她伤势未痊愈,又带着一个只会添乱的累赘,若想拼杀出一条血路,定是不可能的。唯今之计只有好好藏起来,等对方离开后再做打算。

  她眸光犀利的盯着不远处举着火把四处巡视的一群黑衣人,最近的一个离他们仅仅只有半丈来远的距离,此刻若不是借着夜幕遮掩,只怕他们早就被发现了。

  寻到芦苇地的追杀者舞着大刀,砍断了一大片的芦苇,忍冬藏身越来越困难,她捏紧袖中的细箭,仔细的寻找一个能悄无声息将这人杀死的机会。

  忽然之间,那黑衣人浑身一抖,而后颓然无力的倒了下去。忍冬惊诧,却见归言对她笑着晃了晃手中的小荷包,悄声道:“我怕人家偷我银子,所以荷包里是药粉,寻常人一沾即倒。”

  忍冬嘴角抽了抽……哪个小偷会倒霉的偷上他。

  “谁在那边!”一个黑衣人蓦地大吼。紧接着几个火把径直扔了过来,点着一地芦苇。

  火围着烧了过来,再无法藏身。

  “把的荷包给我!”忍冬一手抢了归言的荷包,一把拽了他的衣领,提气纵身,急急跃出芦苇地,她在空中将他的小荷包一抖,银子伴着药粉撒了一地,在下方的众多黑衣人吭也没吭一声,径直腿软倒地。

  一落地,忍冬酷酷的拍了拍手,把荷包仍还给归言,归言则含了一泡泪,急急忙忙的跑过去拾银子,口中还哀嚎着:“我的银子啊银子!老婆本啊老婆本!”他扭过头,沉声控诉,“媳妇!怎么能如此败家啊败家!”

  “嫌弃便别娶了。”

  归言便沉默的咬着唇,委屈极了的将忍冬望着,直看得忍冬也生出了点心虚的情绪他才转头去将散落一地的银子捡了回来:“小花花媳妇,下次不可以……”

  话音未落,他脚下被一块石子绊住,一个踉跄,身子猛的往前扑去,忍冬对归言然没有防备,一下便被他抱住了腰,扑倒在地。适时两只寒剑擦过忍冬的耳畔,还有一声箭头撕裂血肉的声音。

  忍冬呆了一会儿,没觉得自己身上传来熟悉的疼痛,她垂眸一看,只见归言背后插着一支白翎长箭,而他动静无的趴在她的怀里。

  是他……救了她?

  忍冬惊骇的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望着已经昏迷的归言。

  不过几日交情,他便已经救了她两次,而这次还是舍命相互。她喉头微哽:“为何……”为何为了她这样的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其实若是现在归言还醒着,他定会老实交代,他只是被石头绊了一下,恰好在那时扑到了忍冬。他真心没有伟大到有舍己救人那样的节操。

  没给忍冬过多思考的时间,树林中又射出两只寒剑,忍冬拔剑出鞘,“叮咚”两声拨开射来的利箭。她头脑迅速冷静下来,心道,树林中定是还有黑衣人,若是让他们寻来……

  她望了望身下湍急的河流,而后紧紧抱住了归言——

  赌一把吧!

  五

  归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到了一个自己十分熟悉的地方——百里坡。

  只是这里的场景与他以前所熟识的差了许多,四周的荒草遍布,几乎可以将人淹没在里面。

  他揉了揉肩,坐起身来,转头一看,发现自己身边还睡着一个人,他将那人打量了一会儿,兴奋的将她摇醒了:“小花花媳妇!好巧啊好巧,也在这儿啊!”

  忍冬被归言一碰立即睁开的双眼,下意识的扭住归言的胳膊,翻身坐到他身上,一手锁住了他的咽喉,制住了他所有动作。归言一个劲儿的哀嚎:“是我啊!媳妇,是相公啊相公!”

  听得这个声音,忍冬手一软放开了他,只淡淡道了一声:“抱歉。”而若是往常,她却是连一声抱歉也不会说的。

  归言还揉着手腕在嘀咕。忍冬斜眼瞅了他几下问道:“到底是什么人?”

  “是相公。”他气嘟嘟的回答。

  忍冬看了他一会儿:“可知自己之前被箭射中了?”

  归言手一顿:“不知啊。”他声音是一如既往的轻快,“因为我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呐。”

  忍冬不再说话,仔细的打量着归言。她抱着他跳下湍急的河流之后一路被河水冲到此地,她本以为归言的伤口会发炎溃烂,甚至夺走他的性命,没想到爬上岸之后,拔掉箭的那一瞬,半点血也没有流出来,她亲眼看着他的皮肤以常人根本不可能有的速度愈合。

  “到底是谁?”她再问。

  归言笑了起来,他折下旁边几根长草,在手中玩弄起来:“这个地方曾是我的家,在千年之前叫做陈国皇宫。”

  古……陈国。

  忍冬心惊。

  “我是皇帝的儿子,死了之后被装在了一个寒玉棺里,没人会想到那副棺材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只不过让我变成了僵尸而已。”手中的芒草割破了他的手指,然而一滴血没流,伤口也立即便愈合了,他笑道:“不会流血,愈合奇快,活不成,死不了。很恶心的体质吧。”

  他抬头望向忍冬,本以为她会大惊失色抑或仓惶而走。不料她仍旧冷冷的望着他,理智的问:“如今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想来死的时候也是二十来岁,一国太子为何如此早死?”

  “我被人下了毒。”他折着草,若无其事的说,“我生前口吃,有人觉得我做不了皇帝,便给我下了往生鸠。”

  忍冬一怔。

  “嗯,就是们教主中的那种毒,不过我运气没他那么好,撑不了那么久,很快就死掉了,快到我根本就没机会来医治自己。随走一次,算是了了自己的心愿。”

  忍冬嘴角动了动,归言瞥见了,灿烂的笑了起来:“不过现在嘛,我还想找们教主讨了回来做媳妇啊媳妇。”

  “为什么……是我?”

  归言渐渐把手中的荒草折出了蚱蜢的模样,他递给忍冬,道:“因为我死了却还有活着的样子,而活着却比死了还寂静。我心善,想在有生之年多救几个人啊。”

  “如果不做点事情,千年时光多难消磨。”他站起身,行至一株枯木身边,摸着它道,“这是我千年前种的桃花树,后来它变成了妖精,每天都嘲笑我是口吃的土豪儿子。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我不再口吃,而身为妖怪的她却也死了。”

  这一瞬,忍冬觉得阳光投下的归言的身影寂寞得让人心口微涩。

  一人独自走过千年,任何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他也只能成为别人生命中的过客。

  千年寂寞,多难消解。

  鬼使神差一般,忍冬探出手去捏住了归言的两根指头。

  温热的体温透过指尖传了过来,归言一怔,看向忍冬。忍冬也为自己的行为怔愣了一番,默了许久,她举起手中的蚱蜢说:“这个……编得不错。”

  归言眯眼笑了起来:“那是当然。”

  六

  知道归言的身份之后并没有影响他们的行程,只是忍冬对归言的行为更多了一种默认。

  忍冬渐渐察觉了出来,在归言每次突然要求更改行程后,追杀他们的人便会出现在他们曾经要走的路上。她想,这一路若不是归言一直以这样的方式改变他们的行程,只怕走到这里,她已经力竭而亡了。

  越往南走,中原跟来的杀手便越少,忍冬估摸着还有三日行程便能到巫教本营了。

  这日清晨,归言早早的便叫醒了忍冬:“我们去看桃花吧。”

  忍冬已经习惯了归言这样的行为,立马收拾了东西,以为这又是一次躲避杀手的急行。不想这次归言是真的想让忍冬来看桃花。

  他带着忍冬不徐不疾的走过栽满桃树的小道,笑得恬淡。他唤忍冬到一棵树下,轻轻一碰,树上的粉色花瓣便如一般洒下,飘飘洒洒落了忍冬一身。

  忍冬颇为不适应的拍了拍拂了自己一身的娇嫩的花,她身上染惯了血,不习惯如此柔美的东西。

  “小花花!我请看歌舞。”归言站在三步外折了一枝桃花拿在手上,一边舞一边唱,“桃阿桃,桃阿桃,桃阿桃之夭阿夭,夭阿夭……”

  不伦不类的歌配上不伦不类的舞蹈让忍冬也忍不住弯唇笑了起来。

  “媳妇,说我美不美?”归言把桃花插在发髻上,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献宝。春日阳光灿烂了妖娆桃花,也灿烂了归言笑嘻嘻的脸。忍冬望着他,含着浅笑,帮他把额上散落的发丝弄好。

  “绝美。”

  这两个字一出,不仅归言呆了呆,连忍冬自己也呆了呆。不同的是归言立即摆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啊哈哈哈,本公子当然天下无双,绝美非常!”而忍冬却一遍一遍的在心里重复着两个字:

  糟了……

  这么美的东西……她开始渐渐拒绝不了了。

  傍晚时分,他们跨入了彻底由巫教掌控的地方。一跨进那地界,便有人传信给忍冬说教主病危,要忍冬快马加鞭,立即往回赶。

  回到巫教是第二日的傍晚,没有任何歇息的时间,归言立即便被教主请了过去。

  忍冬在吊脚竹楼下看了许久,一直不肯离去。

  直到第二日清晨,归言从里面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他大笑道:“往生鸠也不过如此啊不过如此。若是当年身体再强壮一些,多抗些时日,解了它完不在话下。”他拍了拍忍冬的肩道,“媳妇,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人了,跟我走吧。”言罢搂着忍冬便往巫教外面走。

  忍冬傻傻的跟着他走了几步,还没反应过来,忽听身后传来左护法的声音:“神医且慢。”

  归言搂着忍冬没撒手:“毒不是解了么?照那副药吃个两三天便能痊愈的。”

  “并非此事。神医也知忍冬是我巫教之人,她自幼便在巫教长大,教主有几句话要给她交代一下。”

  归言撅了撅嘴,不乐意的放了手,他看着忍冬随着左护法进了那黑漆漆的竹楼,忽然高声唤道:“小花花媳妇别怕!他们若敢对做什么,我便有本事对整个巫教下毒!”

  刚跨进门的左护法面色一青,恨恨的瞪了忍冬一眼,忍冬垂着眼眸,目不斜视的走上了二楼,心中却是在暗暗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