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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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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我已经睡了。”我有气无力地说眼睛没离开过天花板。

  又过了三天。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像死尸般瘫在床上偶尔离开房间只是为了上个厕所或是到厨房去看到什么便吃什么然后尽快回到睡房里重又瘫在床上定定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到了第六天我去厨房喝了一杯白开水之后没有回到睡房。我在客厅那张宽沙发躺了下来叉开双脚。

  抱着抱枕用遥控器开电视眼睛望着荧光幕发愣就这样躺了大半天。当我听到妈妈转动钥匙开门的声音。

  我起来裸着脚回到自己窗帘紧闭的昏暗房间里没希望地坐在床边直到累了就躺下去。

  接下来的十多天当妈妈出去了我才会离开房间软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电视画面偶然看到好笑的情节也会笑笑。只要听到妈妈回来的声音。我便会离开沙发回去睡房倒卧在床上什么也不做。

  一天夜晚我人瘫在沙发上一条手臂和一条腿悬在沙发外面直直地望着电视画面发呆。这时我旁边的电话响起铃声一直没停。我瞥了瞥来电显示是大熊。

  我缓缓拿起电话筒“唔”了一声低微到几乎听不见。

  “维妮没事吧?”大熊在电话那一头问我。

  “唔……”我低低地应了一声。

  “……”那边一阵沉默。

  “嗄嗄嗄嗄……”远处的声音。大熊接着说:“是皮皮在叫。”

  “唔……”我鼻子呼气眼睛依然呆望着电视画面。

  “在睡觉?”

  “唔……”我机械般应着。

  “那我明天再找好了。”

  “唔……”我恍恍惚惚地放下电话筒依旧如死尸般躺着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我不想见任何人连大熊也不例外。

  隔天大熊再打来我懒懒地躺在床上没接那个电话。不管铃声多么固执地响着我只觉得那是遥远的、跟我无关的声音就像西伯利亚的风声进不了我的双耳。

  妈妈在家的话她会接那些电话。我不知道她跟电话那一头的人咕哝些什么也不想知道。一向不爱下厨的她。每天都做些新鲜的饭菜留在厨房里给我又写了许多字条放在一旁安慰我。那些字条我只瞥一眼饭菜也只是随便吃一些。我变成屋里的一个魅影一天可以睡十八个钟余下的六个钟发呆无助的感觉成了惟一的感觉。

  渐渐地大熊的电话没有再打来。电话停止打来的那天。我睡了二十个钟无助感再一次把我淹没。

  然后有一天我躺在客厅那张宽沙发上电视正在播新闻报道说球航空业正面临不景气各大航空公司相继大幅裁员。电视画面上出现几个穿红色制服的空服员她们正拖着行李进入机场检查站。我想起我的梦想。那个空服员的梦也彻底完了。

  不久之后的一个傍晚我在厨房吃了几条菜然后瘫在沙发上看到一段关于某大学迎新营的新闻报道说玩新生的游戏因为带色情成分而遭人投诉。大学原来已经开学了。大熊、芝仪还有星一都已经成为大学生了吧?我突然想起徐璐那段关于时间的独白不管是花蝴蝶、小翠鸟、夜莺或是秃鹰都有一双翅膀。然而我的时间、我的十九岁却是落翅的小鸟。

  我从沙发上坐起来把牛仔裤和汗衫穿在睡衣外面戴上一顶鸭嘴帽。两个多月以来我头一次离家外出。我把帽子拉得低低的不让别人看到我的脸也不想看到別人的脸。

  我走到“猫毛书店”租了《哈利。波特》第二集然后直接回家躲进睡房头埋书里掉进哈利、荣恩和妙丽的巫术世界想像自己也有一件隐形斗篷那便不会有人看到我。

  “猫毛书店”成了我惟一肯去的地方。我总是挑夜晚去看不到日头也不容易碰到人。我租的都是魔幻小说、推理小说和武侠小说以前爱看的那些研究尸体的书并没有再看。我已经成为尸体了不用再找些跟自己相似的东西。

  有些书我看了头几集后面那几集给人租了我便会蹲坐在“猫毛书店”的小凳子上呆呆地等着別人来还书也许一等就是几个钟头不一定会等到。有时候那只大白猫“白发魔女”会趴在书堆里盯着我看好像我是个怪物似的说不定连它都嗅到我身上那股失败者的气味。

  “手套小姐”常常躲在柜台后面的一个房间里有客人租书或是还书的时候才会走出来。她只会跟我说最低限度的说话比方是“这本书租了出去”、“关门了”。正因为她话说得少我才愿意待在那儿。

  我看书有时看到三更半夜白天睡觉反正我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我甚至连梦都很少做了。我想起小时听过的那个故事:入睡着之后灵魂会离开身体到梦星球那棵怪树上做梦要是睡着的那个人给人涂花了脸他的灵魂便会认不出他回不来了。于是有一天晚上。我把一本看到一半、封面是一个恐怖鬼面具的书盖在脸上睡觉。隔天醒来什么事也没发生。

  然后有一天当我低着头呆呆坐在“猫毛书店”

  的小凳子上等着別人来还书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一双熟悉的腿站在我面前。

  我没抬头想躲又没处躲。

  “维妮!”那把声音带着无限惊喜。

  我抬了抬眼睛刚下班的妈妈身上还穿着制服。

  手里拿着从市场里买回来的菜咧嘴朝我微笑好像很高兴看到我终于肯外出。我垂下眼睛抿着嘴唇什么也没说。

  “既然出来了今天晚上不要做饭了我们出去吃吧!”她一边说一边把我从小凳子上拉起来招了一辆出租车然后把我推上车。

  我哪里都不想去但我没反抗静静地坐在车厢里。我是连反抗都不愿意。

  “本来买了烧鸭呢还有冬瓜和豆腐不过明天再吃没关系吧?”她在我身边说期待我的回答但我没接腔。

  在车上她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去卡拉ok。“可以一边唱歌一边吃饭呢。”她笑笑说又瞥了我一眼我依旧不说话。

  车停了我们下了车走进一家卡拉ok。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自备冬瓜、豆腐和烧鸭去卡拉ok。妈妈要了一个房间牵着我的手进去生怕我会逃走似的。

  “想吃什么?”她一边看菜单一边问我。

  我眼睛没望她微微耸耸肩。

  她替我点了一客鱼卵寿司。

  我默默地坐着望着电视画面发呆不打算唱歌。

  看见我那样的妈妈并没有泄气自己挑歌自己唱唱的都是徐璐的歌。

  从来没有跟她去过卡拉ok的我直到这个晚上才知道她歌唱得那么好。我也从不知道原来她喜欢徐璐很熟徐璐的歌。

  徐璐在电视画面上出现好像还活着似的。我很害怕妈妈要跟我说教或是说一堆安慰的话我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些。

  但她只是唱着歌什么也没说。

  也许她只想要陪在我身边。

  夜深了我们回到家里。她一边把烧鸭放进冰箱里一边问我说:“明天做烧鸭沙拉给吃好吗?”

  我望着她蹲在冰箱前面的背影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话。这时她朝我回过头来又问我:“还是想吃鸭腿面?我前几天在食谱上看过很容易做。”

  “就吃面吧。”我终于开口说。

  她看着我眼里漾着微笑。说:“那么我们明天吃面吧。”

  我点了点头望着她又转回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感动。

  “唱歌挺好听我去睡了。”我说然后回到睡房脸抵住布娃娃躺在床上。

  有那么一刻我明白自己该振作起来可是却好像还是欠了一点儿力量。

  直到一天像平日一样我头上戴着拉得低低的鸭嘴帽到“猫毛书店”还书。“白发魔女”屁股朝书店大门趴着我发现它的尾巴摆成“c”形。我的心缩了一下像做了亏心事似的帽沿下的眼睛四处看。但是书店里只有“手套小姐”一个人。书店对面我和大熊以前常去的小公园也没有人。我把书丢在柜台拿了要租的书付钱之后匆匆回家去。

  “白发魔女”的尾巴只是碰巧摆成“c”形吧?又或者是有个人像大熊一样喜欢拿猫的尾巴开玩笑。

  然而接下来许多天当我踏进“猫毛书店”那个猫尾摆成的“c”字都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除了“手套小姐”店里并没有其他人。瞧她那个低着头专心看书的样子这件事不像是她做的。

  “是猫自己喜欢这样吧?”我在心里嘀咕。

  不管怎样我决定以后不再去“猫毛书店”。

  十一月中的那天是我最后一次去还书。我故意等到书店差不多关门的时候才去。我把书揣在怀里头上的鸭嘴帽低得几乎盖着眼睛只看到前面几英尺的路。

  我不走在人行道中间而是靠边走不时偷瞄后面有没有人跟踪。

  终于到了书店我的心跳好像也变快了。“白发魔女”平日喜欢趴的那个位置只留下几个梅花形的猫掌印和几条猫毛。

  我心头一惊抬起眼睛四处搜寻它。发现它屁股朝我趴在柜台上尾巴摆成一个完美的“c”形。

  四下无人我匆匆把书丢在柜台转头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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