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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好气地重复一遍。
“不有一颗星虽然远在天边但可以用手摸到。”
“什么星?”他问一脸好奇的样子。
“在这里近在眼前。”我说着捉住他的右手用沾了泥巴的一根指头在他掌心里画了一颗五角星然后大力戳了一下说“行了!我以后都可以摸到。”
大熊望着那只手的手心害羞地冲我笑笑。
“怕不怕死?”我问他。
“我没想过。”
“那么会不会死?””我不知道。“
“有些人很年轻便死。”我说。
“别说得那么恐怖。”他缩了一下。
“刚刚是谁说谁胆子小?”我擦掉手里的泥巴站起来张开双臂像走平衡木似的走在离地面几英尺的花圃的边缘。
“答应我不会死。”我从肩膀往后瞄了瞄已经站起身的大熊。
“好吧。”他说。
“嘿嘿。中计了!”我朝左边歪了歪又朝右边歪了歪回头说“既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怎么能够答应不会死?”
“暂时答应罢了。”他傻气地耸耸肩。
“不会死的。”我从花圃上跳下来说。
“为什么?”他手背叉着腰问我说。
我转身朝他抬起头望着仍然站在花圃上的他说:“我刚刚在掌心施了咒。”
“施咒?”他皱了皱眉望着我。
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告诉他说:“我刚刚画的是一颗‘万寿无疆星’。”
“胡说!嘿嘿!我来了!”他高举双手从花圃上面朝我扑过来。我转身就跑边跑边说:“不对不对那颗是‘长生不老星’!是‘不死星’!”
我突然来个急转身直直地朝他伸出右手的拳头。
本来在后面追我的他冷不提防我有此一着胸口惨烈地撞上我的拳头“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这是‘惨叫一星’。”我歪嘴笑着说。
然而过了一会儿大熊依然按着胸口拱着背脸痛苦地扭成一团。
“怎么了还是很痛吗?”我问他。
“我小时候做过心脏手术。”他声音虚弱地说。
我吓得脸都变青了扶着他焦急地说:“为什么不早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几乎哭出来的我咯咯地笑出声。
我撅起嘴瞪着他觉得嘴唇抖颤鼻子酸酸地在殡仪馆里忍着的眼泪终于在这时簌簌地涌出来吓得大熊很内疚。
二oo一年的除夕太暗了我睡觉的时候一直把床边的灯亮着。夜很静我没戴耳机徐璐的歌声却仿佛还在我耳边萦回流转着舍不得逝去。我望着墙上那张因年月而泛黄的地图突然想起了一个久已遗忘的人。他的背影已经变得很模糊了。他此刻在什么地方?
他也已经长大了吗?
3
坏事一桩接一桩。新年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原本应该来上下午第一节课的“盜墓者”并没有出现。大家都觉得奇怪。罗拉是从来不迟到、生病也不请假放学后舍不得走老是埋怨学校假期太多认为不应该放暑假的一位铁人老师。她不会也自杀吧?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小矮人神色凝重地走进课室来只吩咐我们自修并没有交代“盜墓者”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天有同学带了当天的报纸回来解开了“盜墓者”失踪之谜。她的照片登在港闻版第四版耷拉着头。用她常穿的那件灰色羊毛衫遮着脸由一名体形是她一倍的女警押着。
报道说这名三十八岁的女子在一家超市偷窃当场给便衣保安逮着从她的皮包里搜到一堆并没有付钱的零食包括“西红柿味百力滋”、“金莎”巧克力、“旺旺”脆饼等等。这些都是“盜墓者”平时喜欢请我们吃的。
据那名便衣保安说。“盜墓者”失手被捕的时候没反抗只是用英语说了一声“对不起”。
“她会不会有病?”偷过试题的大熊说。
“她不可能再回来教书了。”未来的殓葬业接班人星一说。
“她不回来我们的大学试怎么办?”一向很崇拜“盗墓者”的芝仪说。
我突然觉得冷静的星一跟有时很无情的芝仪应该配成一对才是。
这天来上第一节课的小矮人走进课室之后一直站在比他高很多的黑板前面眼光扫过班上每一个人。久久没说话。终于开口了他带点激动地说:“每个人小时候都崇拜过老师但是当们长大之后们会觉得老师很渺小、觉得老师不外如是。是的跟们一样老师也是人也有承受不起的压力就像我血压高、胃酸高、胆固醇更高这方面我绝对不是一个小矮人!”
我跟大熊飞快地对望了一眼连忙低下头去。天啊!小矮人原来一直知道自己的花名。
小矮人紧握着一双拳头一字一句地说:“真正的渺小是戴上有色眼镜去看人。”
望着转过身去背朝着我们伸长手臂踮起脚尖写黑板的小矮人我突然发觉小矮人也有很感性和高大的时刻。但是胆固醇高好像跟教书的压力无关啊。
星一说的没错“盜墓者”没有再回来。据说患有偷窃癖的她原来一直有看心理医生。另一位英文老师洋人“哈利”代替了她。哈利教书比“盜墓者”
好他爱说笑还会跟我们讨论《哈利。波特》。然而我还是有点挂念罗拉。她在教员室里的那张桌子动都没动过还是像她在的时候一样学生的作业簿和测验卷堆得高高的根本没有自己的空间。
一个人的花名真的不可以乱改。幸好大熊只叫大熊不是叫“大盜”。
4
大学入学试渐渐迫近我们也慢慢淡忘了“盗墓者”。二oo二年三月初的一天男童院山坡上的树都长出了新叶。这一天在大熊男童院的家里他负责上网搜集过去几年的试题我一边背书一边用喷壶替笼子里的皮皮洗澡。它看来不太享受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拍着翅膀甩了甩身上的水珠。
我放下手里的喷壶打开鸟笼把皮皮抱出来放在膝盖上用一把量尺量了一下它的长度。
“还是只得二十七公分长两年了它一点都没长大。”我顺着皮皮的羽毛说。
大熊没接腔我转过头去发现他不是在搜集试题。而是在网上打机。
“在干什么?”我朝他吼道。
“玩一会儿没关系。”他眼睛盯着计算机屏幕正在玩枪战。
“不行。”我走过去把游戏关掉说“別再玩了我们还要温书啊。”
这时楼下有人喊他。
大熊走到窗边打开窗往下看。我抱着皮皮站在他后面看到几个院童在下面叫他他们其中一个手上拍着篮球。
“大熊哥我们缺一个人比赛。”
大熊是什么时候变成大熊哥的?
“我马上来。”大熊转身想走。
“不准去!”我抓住他一条手臂说。
“我很快回来。”他像泥鰍般从我手上溜走飞也似的奔下楼梯去。
我回身从窗口看到他会合了那伙男生几个人勾肩搭背地朝球场那边走去。
“唉这个人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考不上大学。”我跟皮皮说皮皮嗄嗄叫了两声就像是附和我似的。
我把皮皮放回笼子里去抓了一把瓜子喂它。皮皮没吃瓜子拍着翅膀很想出来的样子。大熊以前会由得它在屋里飞。
“对不起皮皮要习惯一下笼子。要是我放出来一定会飞出去看看这个世界。知道外面有很多麻鹰吗?麻鹰最爱吃这种像雪一样白的葵花鹦鹉。”
皮皮收起翅膀咬了咬我的手指好像听得懂我的说话浑然忘了自己是一只聋的鹦鹉。
“是不是从新几内亚来的?”我问皮皮。“我床边有一张世界地图很大很大的!”我张开两条手臂比着说“新几内亚的标记就是一只葵花鹦鹉。”
我边喂皮皮吃瓜子边说:“知道我为什么会有那张地图吗?秘密!是个连主人都不知道的秘密。既然是聋子告诉应该很安吧?”
皮皮那双小眼睛懂性地眨了眨好像听得明白。它到底是根本没聋还是它生下来就是一副好像在听别人说话的样子?
我摸了摸它的头然后回到计算机桌上继续搜寻过去几年的试题。二oo一、二000、一九九九……我看看手表两个钟头过去了大熊竟然还没有回来。我望着计算机屏幕心里愈想愈气拎起我的布包冲到下面球场去找他。
大熊还在那儿打球我憋着一肚子气在场边站了很久他都没发觉我。
“大熊哥女朋友找!”一个脚毛很多的男生终于看到我。
玩得满头大汗的大熊停了下来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大熊哥女朋友很正点!”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生吹着口哨说。
我绷着脸交叉双臂盯着大熊。
“女朋友生气了快去陪她吧。”一个矮得实在不该打篮球的男生伸长手臂搭着大熊说。
“女生都很烦我千方百计进来这里就是为了避开她们。”那个刚刚边打球边拿梳子梳头的男生自以为很幽默地说。
接着是一串爆笑声大伙儿互相推来推去。那个脚毛很多的男生用篮球顶了顶大熊的肚子笑得身颤抖脚毛肯定掉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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