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吻到我的脸颊,不甘心的又吻了过来,被我瞪了一眼才作罢。
紧接著,山卓、法兰克和哈曼一家人也都吻了我,他们都是为了友谊而要求亲吻,我无法拒绝,於是我的脸上、额上无一处幸免。
高朗秋在一旁看著,似乎没有过来的打算,我没有理由的松了一口气。呼……他如果过来吻我,我也许会心脏麻痹。对我来说,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明白。
“该我了。”他站在我面前说。
啊!他什麽时候过来的?我瞪著他,疑惑他凭什麽理由要求这个吻。亲情?友谊?当然不是。
“我们算是朋友吗?”我迟疑的问。
他回答说:“不能算是。”
我於是笑说:“那麽就不能吻我了。”
虽然他穿著厚重的雪衣,但我还是看见他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就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突然一把捉住我,说:“等一等,还不能走。”然後他的唇就吻了下来——
不是吻脸颊或额头,而是吻了我的唇。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秒,但这个吻所带来的震撼却超乎我所能想像。
他不该这麽吻我。
朋友或亲人之间,最多只吻脸颊、额头。
唇,是情人的领地。
我掩著唇惊愕的瞪著他,他以极小的音量只对我说:“这个,才是吻。圣诞快乐。”然後他便转身走到雪地上提起桶子,越过我往屋里走去。
我瞪著他的背影,想道:高朗秋,没有圣诞礼物了。
怪他自己,谁叫他先预支了去。
※※※
对高朗秋的感觉,我一直不愿意仔细去想。
总觉得若仔细的想了,想出一个结论来,这结论我未必能承受。我畏惧。
然而下午在槲寄生下,他的气息盘旋在我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我一抬头看他,便忆起他唐突的吻。
哈曼太太给了我们一人一只红袜子,要我们挂在圣诞树上,说明天一早起来就会看见圣诞老公公所送的礼物。尽管我们早已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或者,从来就没相信过——但大家为了不让主人失望,还是很兴奋的照做了。
深夜里,我下了楼来,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放进每一人的袜子中,唯独高朗秋的,我没有放进任何东西。
看著别有他名字的袜子空荡荡的挂在树上,不由得就让人联想起一只寂寞的狼在荒原上望著落日的景象。
忍不住的,我的心揪了一下。
老天,我是在意他,比我以为的还要在意。
我就是不想承认这一点,但他的那一吻,攻破了我的心防。
突然,我有些生气起来,我气他不该这麽对待我,我还没有准备好,而他也还没。他这样做,无异是飞蛾扑火。
我丢下他的圣诞袜,飞奔上楼去敲他房间的门。
才敲了一下,门就开了。房里没开灯,他站在门後,嵌在黑暗中的一双眼睛就像看极光那天,从我身上抖落的钻石尘。
我迟疑了下,他便伸手将我拉进房里。
门被轻轻推上,我被他因在冰冷的门板和他炽热的身体间。
他的额抵著我的,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脸,只感觉得到他的气息和味道。
“亚树,”他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已经准备好了吗?”
我摇头。“我不知道。”
“也许我们可以做一个实验。”
“什麽实验?”
他低下头用唇碰了我的。“如果不要,就说no。”
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yes或no,我只要给一个答案,然後要求他也给我一个,就是这麽简单。
我感觉著他火热的唇,感觉著他的抚触,然後我回吻他。我的答案就在这个吻里,这不是我来的目的,却是我做的选择。
“爱我。”我要求。是欲望也好,就是千万别牵扯到感情。
他皱起了眉。我看不见,但我感觉得出来。
他松开了我,拉开我勾在他颈子上的手臂。
我惊愕的看著他的眼睛。“不要我?”
热情降温,他冷淡的说:“我不要这种欲望的发泄。”
霎时,我难堪到了极点。我低下头,想逃开。
他抬起我的下巴,问:“为什麽要用这种方式来逃避?”
他又令我慌,我别开脸说:“我没有逃避,我只是寂寞太久了,想找个人陪。”
他追著问:“那为什麽不是其他人,而是我?”
“我……那是因为……我把他们当作是朋友,而……是陌生人。”我结结
巴巴的说。
“一个可以陪上床的陌生人?”他嘲讽道。
我闷闷地说:“又不要。”
突然间他不说话了,低气压随即笼罩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怦怦、怦怦。是他的心跳还是我的?
“亚树,把脸抬起来。”
我掩住脸。“不。”
他握住我的手,强迫我面对他。
他低下头。“如果我们之间纯粹只是欲望,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复杂了。我不知道这件事是怎麽开始的,但它就是发生了——我都清楚,我们相遇在错误的时间,那一夜的倾吐成为我们之间割舍不去的牵扯,我无法不关注的一切,正如对我的感觉。”他顿了顿,又说:“现在,我要知道是不是已经能够再爱一次,告诉我,是,或者不?”
我在他的掌握下,虚弱无力地道:“我想是……不……”
他爱荷丽那麽深,宁愿忽视禁忌也要去爱,就算我对他动心,我又能如何,他的情伤一日未愈,我就一日不可能让我自己跟著感觉走。我不打算再为爱情心痛一次,所以我退缩,我欺骗自己。如果只是说了一个“不”,我不会在大半夜来敲他的门。老天,我愈来愈不像是我自己了,我口是心非。
他皱著眉深深凝视著我,眼底有说不出的忧愁。
他的忧愁是因为我的“不”吗?
我是个感情上的懦夫。我忧伤地道:“我不该知道的过去,也不该知道我的。”但如果不是因为我知道他,他也知道我,我们又怎会发展出这一段若有似无的暧昧情愫?这是矛盾,也是一张冲不破的网。我该怎麽办?
他叹息了声,拉开门,说:“晚安。”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急急逃开。
10最冷与最热
离开芬兰以後,我在世界各地流浪。
身上的衣服被风沙磨穿了洞,脚上的鞋也伤痕累累。
我无法停下来,只能一直走。
一月在埃及、北非、阿拉伯。
三月到达印度,参访释迦牟尼大佛,接著由新加坡飞日本,四月在京都等待樱花落尽。
五月在北海道薰衣草田,六月飞回香港,先入江南水乡,一张卧铺车票就到了北京。
七月,从兰州机场飞乌鲁木齐,在新疆沙漠吃葡萄,夜听羌笛。
隆冬,在藏北高原的纳木湖畔冬季牧场,借居藏民的犁牛帐棚。
整整一年的漂泊,没再遇见高朗秋。
我逃得太远,我逃避自己的心也逃了整整一年。
离开中国大陆後,我又回到香港转飞纽约。
在香港机场时,没预料竟遇见一个人。我在机场柜台排队划位,恰巧她排在我前头,她一回头,我就认出了她。
“荷丽!”我喊了声,却是两张脸孔同时转了过来。
其中一张脸我不曾看过,非常陌生,是个男人,他站在荷丽身边,两个人的手挽在一起。
荷丽讶异的看著我。“是……亚树?”
我点点头。我这一年来上山下海,最冷跟最热的地方都经历过了,不只身心俱疲,脸上也有风霜,她还认得出我,我该欣慰自己没有老太多。
轮到我划位,我看看柜台,又看看荷丽,不知该选择哪一样。
荷丽说:“先去划位,我们待会儿找个地方聊聊。”
※※※
那个陌生男子始终伴在荷丽身边,不曾离开。
从他们的亲腻度来看,他们的交情显然非比寻常。
荷丽说:“如果还有印象,他就是我告诉过的那一位。”
我一愣。哪一位?
荷丽笑了笑,说:“过去我太在意世俗的眼光,不愿意正视自己的心,所以差点就错失了我今生最爱的人,是他的爱,找回了我。”
“我知道我们之间,对一般人来说,是惊世骇俗了些,是禁忌的,但是一个女人如果失去她的爱情,她就一辈子不可能完整。在道德跟感情之间,我得做出抉择,所以我选了他,我选择跟他在一起,因为我曾放弃过一次,我已经得到教训。而即使我们永远无法有孩子,永远无法正式结婚,也没有关系,因为,我爱他。”说著,她与他的手便紧紧交握在一起。“我们会爱上彼此,不是我们的错,绕了一大圈才了解到这点,是因为过去的我太懦弱。”
蓦然我了解了。原来荷丽身边的这个人是她的堂弟。
可如果眼前这位先生是荷丽的堂弟,那……那高朗秋是哪一号人物?
我捉著荷丽的衣袖问:“高朗秋是谁?他是谁?”他跟荷丽之间又是怎麽回事?
荷丽一脸困惑的看著我。“阿朗他是我的学长,怎麽,们认识?”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以为什麽?”荷丽不解地问。
我呐呐地问:“他……高朗秋他……不是的情人吗?”
荷丽先是一愣,然後笑了。“我们以前是要好过一阵子,但我一直把他当兄长来看,而我会下定决心要跟阿蓝到美国,也是因为他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