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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六 鸩心酒

  玉粟宝钿,花子朱唇,乌云髻坠青梳斜,小山眉间额黄绘;绾臂金钏,碧纱铃裙,五晕罗丝金泥帛,金缕衣上香蝶飞。

  那风华绝代的少女在玉殿宫廊间缓行,披衫广袖,披帛如羽,裙脚小铃声声,好似新莺相随。

  迎面而来的小宫娥侧避福礼毕了,好奇地抬头张望,切切私语。

  “可真美!就快比上前年东阳公主的百鸟嫁衣了!听说,那支掌梳是拿青犀牛角做的,十分珍奇,可抵千金呢!这样的东西,莫说各宫妃主、嫔主、贵人,连皇后怕是也未必有罢。太子殿下也没给太子妃,也没给谢良娣,偏就给了她了——”那小宫娥看得杏目不瞬,满眼艳羡。

  另一个飞眼瞥了已渐远去的女子,轻啐一声,“有什么呀,仗着皇太后宠她呗。之前缠着吴王殿下,这会儿又改攀上东宫。别说三年的孝,这才一年呢,就整日盛装华服轻歌曼舞了——”说到此处,她忽然噤了声。那女子似什么都听见了,竟回首看着她们。两个小宫娥吓得向后一缩,慌忙又低下头去,良久,再没了什么动静,才小心翼翼又抬起头,长出一口气,却见那女子已走得远了。

  墨鸾坐在铜镜前,去了钗环,将一头青丝披散。她又轻轻转了转臂上金钏,皓臂消瘦,轻而易举便退了下来。她将那金臂缠扔在妆奁前,斥退侍人,挪步倒在榻上,蹙眉阖目,轻压着太阳穴。

  白日,谢良娣又请她往东宫品茶。

  谢妍有心促成她与太子李晗,是想要她这个“表妹”做“自己人”,才好与太子妃宋璃分庭抗礼。

  而她,只是为了白弈。

  自大司马白尚故去,匆匆又是一载。这一年来,她觉得自己像个伎子,在一方纸醉金迷的舞台上变幻脸谱,或哭,或笑,悲喜却不是自己的,甚至连疲惫也不是。只有热闹退场,夜深人静,独自对着冷壁青灯,她才能倒下,从指尖到发梢,乏力得一动也不想动。

  她很累。

  再难听的闲言碎语,也都听够了,那一双廊间小婢,不过是最青涩的。

  她伏在榻上,小心翼翼从玉枕中取出那支琉璃簪,捧在掌心,轻抚,而后终于叹息,将之贴在唇上。

  他近来可还好呢……听说,前阵子,有胡人扮作马贩子进入神都,企图在春狩时谋刺宅家,被他破获了。他又立了大功。胡人重伤了左羽林上将军。这位置是要空出来了……?

  她坐起身来,怔了好一会儿,将那琉璃簪用棉纱包好收回枕中去。

  这位置若真空出来了,不能给别人,尤其是那宋二。

  她坐回梳洗床上,对镜要重整发髻。

  忽然,铜镜晕影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映了出来。

  他躲在对角的山水高屏后,似乎并未想到镜子已暴露了他的行藏,依旧从屏风后探出个小脑袋来,睁大了眼张望。

  她眉梢微动,终于笑起来。“这是谁家的小郎君?这就学会偷看姑娘梳洗了,再过二年,还不要偷燕脂吃?快给绑回家去,交家大人管教!”她索性不盘髻了,转身侧坐,故意板起了面孔。

  那孩子见被她发现,忙乖巧扑上前来,双手抱住她胳臂。“姨姨别恼,阿宝知错了。”他蹭着墨鸾,十分讨好地望着她,撒娇甜笑:“阿宝替姨姨画眉赔罪。”说着,他便伸手去抓镜前黛笔。

  “胡闹!”墨鸾笑出声来,劈手将笔夺了,转身佯怒嗔道:“世子怎能替阿姨画眉。任大学士不教这个罢?”

  李飏笑嘻嘻地缩回手,机灵模样甚是可爱。

  这孩子如今也七岁了,着实长高了不少。年前李宏请圣上旨,让他拜了任修为老师,以上学为名将他从庆慈殿接了出去。太后也不好反驳,便允了。但李飏孩子心性,不明白父亲一番苦心,哭闹着不肯走,之后但凡得空,便要偷跑回来看望墨鸾。对此,墨鸾又是忧心,又是感动,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她无奈笑叹:“世子怎么又跑来了,功课都做好了么?”这孩子自幼丧母,大抵是寻着了寄托,便十分的眷。

  “都做好了。”李飏认真点头,仍旧抱住她不放,“我想姨姨了。”他将脑袋抵在墨鸾臂上,像只小兽般偎在她身旁,一手却又抓起那只缠臂金,嘟嘴道:“不画眉,帮姨姨戴钏儿总可以罢?”

  “怎么尽摆弄些女儿家的物什!”墨鸾哭笑不得,又给他夺了,转身对镜盘髻,一面劝道:“世子要多上心在文韬武略上,将来做个国家栋梁。”

  “就像十二姑丈那样么?”李飏趴在一旁,捧脸,看她将青丝高高盘起,忽然便如此问。

  墨鸾原本双手已有些酸乏,被他这么一问,险些把不住。她停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是啊。还有阿爷呢。”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应着,一只手扶住发髻,一只手打开妆奁,挑选一只插发钗。

  忽然,她眼前一亮,不禁奇出声来。

  奁中有一颗明珠,光泽莹润璀璨,

  其辉清澈,将其余宝饰也映亮了三分。

  可这珠子不是她的。她从未见过。

  墨鸾心中惊奇,以为是李飏逗她,正待要问,不料,李飏却已将那明珠捏在手中。

  只见李飏将珠子笼在掌心,另一手扣出圆弧,对着眼一看,惊道:“姨姨,这是颗夜明珠呢!”

  “阿宝,这珠子不是拿来的……?”墨鸾由不得心下一震。

  李飏没往深处想,只摇了摇头,就取了支钿筐来,将那珠子嵌入,串在一支条钗上,递给墨鸾:“姨姨用这个盘髻呀,多好看!”

  “这怎能戴在头上!”墨鸾又好气又好笑,不接他的,另选了只小珠条钗盘住发髻,将那夜明珠取在掌心细细地看,心中蹊跷难明。

  为何她的妆奁里忽然多出这样一颗夜明珠来?这珠子大如杏果,光泽莹润剔透,不掺半分杂色,必是价值连城的稀世之宝,这么来历不明的,岂不怪哉?

  她正疑惑,忽然,却听屋外有人声来。

  李飏听见声响,一下子惊跳起来。

  墨鸾亦是一惊,忙放下那珠子,将李飏推至屏风后藏了。

  每每李飏来看她,都是偷偷来去,不叫太后知道,否则,免不了又要被巧立名目留下。

  才将李飏藏好,已有几名宫人进屋来。

  为首一名是太后身旁的新尚宫,领着几个小婢向墨鸾施礼。

  墨鸾还礼毕,正待开口问她们所为何来。

  冷不防,却听一个小宫女惊呼:“这不就是太后殿下那颗夜明珠么?”

  一语惊人。

  墨鸾倒抽一口凉气,瞬间,心已沉底。

  她被带去见太后。宫人们拧着她双臂将她摁跪在地,便似对待囚犯。

  那都是太后的心腹近侍。

  “我记得告诉过,要听话。”太后把玩着那颗夜明珠。

  殿中光线昏暗,只有那颗珠子是亮的,也不知究竟是星光还是鬼火。

  墨鸾低着头,唇角却绽出笑意,悲凉顺那一抹微扬弧度弥漫至心底。“皇太后殿下还要儿听什么话。”她淡淡应声。

  猛地,太后握着明珠的手一紧。“还这么嘴硬。”她冷哼一声,示意宫人端上一壶酒。“从今往后,乖乖的跟着阿婆,留在阿婆身边,今晚上,就什么也没发生过。”她语声低缓,一面说,一面亲自斟了一杯酒,而后,静看着墨鸾。

  墨鸾惨然一笑:“皇太后殿下想要儿如何,还不是一道旨,何必大费周章。”她心已如水凉。这分明是欲加之罪,只为胁迫与她。一年安宁,不过是暴风骤雨前的宁静,观望的观望,蛰伏的蛰伏,而今,高位有悬,重兵待主,便风雨又起了。

  太后眸色陡然涨满,攥紧明珠的手轻微颤抖起来,似在强压情绪。好一会儿,她才又安静下来。“就算连死都不怕,便不怕传扬出去?”她盯着墨鸾,嗓音中已有掩不住的尖刻。

  墨鸾不禁自嘲。她当然怕。但她怕又如何?太后若要说她是个贼,那她便只能是个贼,谁还能够置噱。可这个女人,难道真要辱蔑自己的外孙女儿是贼么?就算旁人不知,自己的心呢?眼眶湿涨,墨鸾别过脸去,只盯着窗棂,咬唇沉默。

  那倔强的姿态,像绝了她的母亲。

  太后忽然就暴怒起来,扬手,将那夜明珠狠狠向墨鸾砸去。

  墨鸾只觉额角剧痛,跌倒时以手去掩,湿热粘腻已淌了下来,迷了她的眼,视线一片绯红。

  “睁开眼!睁开眼看看!背叛的究竟是谁!”太后掐住墨鸾下颌,嘶声的怒吼。她双目赤红,抓起那杯酒就往墨鸾嘴里灌。

  酒汁滚烫苦涩,不知是落入腹中还是呛在了肺里,墨鸾激烈地咳嗽起来。求生的本能令她奋力挣扎,但怎样也挣不脱桎梏。那酒仿佛会燃烧,灼得她腹脏刀绞般痉挛。

  “阿婆!”她跌倒了,蜷起身子,终于哆嗦着叫出声来,一手捂着心口,另一手颤抖着想要抓住什么,却无力地落了空。眼前红一阵黑一阵,大块大块,好似龟裂碎片。

  不能相信。

  她的阿婆,竟真将那酒灌进她嘴里。那炙心的鸩酒。

  可她又有什么权利去责怪?

  背叛的究竟是谁?

  那几近凄厉的最后一问,她根本无从作答。

  “阿婆……!”

  她又唤了一声,跌在地上,哀哀地望着她的外祖母。鲜红从她唇边滚落,宛若三途红莲盛绽,繁华妖冶,哀色浸漫。

  眼前有大片氤氲蒸起,恍惚,她似又看见了白弈。他在唤着她,满目焦紧。她怕得想立刻奔回他怀抱躲起来,却怎样也无法靠近,连声音也发不出。直到她累了,彻底的累了。

  她终于仆倒了下去,再没了动静。

  瞬间,太后眸中的火

  光熄灭了。她浑身一震,刹那茫然的恍如稚子。她忽然也跌坐在地,将那宛如睡去的少女搂进怀里,颤抖着试探鼻息。“御医!御医!”她开始尖声大呼。

  震惊的宫人们向殿外奔去,才将出门,却又听见她厉呼:“不要找御医!不许去!”

  几名宫人呆呆站在门畔,怯怯望着那喜戾无常的老妇,再不知如何是好。

  但太后眼中光华却凶悍了起来。她疯了一般将宫人们都赶走,独自坐在大殿冰冷的地面上,以手擦试少女唇边颊上的血迹。

  “为什么就是不回来?”她眸色失焦,惨然哂笑,“无论我怎么待,都不回来,反而离我越来越远……”

  幽夜凄然,她抱着渐至冰冷的少女,一会儿急急地唤“阿鸾”,一会儿又喃喃地唤“阿宓”,一时大哭,一时大笑,混乱癫狂。

  乌夜啼。

  夜晚的皇宫似有枭鸣,暗影憧憧,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李飏不知自己是如何奔回武德殿的,他只知道,当他看见父亲的那一瞬间,他身无力地摔在了地上。

  “救墨姨姨!阿爷救墨姨姨!姨姨要死了!”他一把抱住父亲的腿,大哭得撕心裂肺。

  忽闻此讯,李宏惊得忙一把掩了儿子的嘴。“阿宝,”他将儿子抱起来,抚着瘦小的脊背,轻声哄问,“别急,慢慢说,姨姨怎么了?”

  李飏哭得语不成调,浑身发抖地抽气,他紧紧抓着父亲,好一会儿才再挤出句话来:“太婆婆要杀阿姨!”

  他语音未落,李宏心中已是大震,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怒道:“先生交待的功课不做,逃学胡闹到这会儿!”他毫不留情狠狠给了李飏一巴掌。

  李飏一时被父亲打得懵了,话也说不出,只有嚎啕大哭。

  闹声惊动了武德殿的宫人。内常侍张福晓得世子是看墨鸾去了,一早从旁看着,听见方才寥寥几句,已是惊得魂飞魄散,再见李宏打世子,慌忙奔出来跪地哀告。

  李宏只是不允,反命张福取了荆条来,将李飏往地上一撂,扒了裤子就笞。

  “大王别打,世子也是为了救——”张福哭着扑着上来要拦,话未说完,已被李宏一脚踹开去。

  可怜李飏哭得喘不上气来,小屁股被笞得满是血痕。

  李宏打得手也抖了,终于再狠不下心去,才摔了荆条,命张福传唤御医。

  张福看李宏眼色,怔了一怔,会意,狠狠擦了把泪,急奔而去。

  不多时,御医到来,给李飏上药理伤。毕了,李宏也不多待,将李飏拎起来,丢上车障,径直出宫去了大学士府,说是要领世子向老师请罪。李飏哭得凶狠,一时闹得满宫苑皆知世子逃学贪玩惹得吴王殿下震怒,笞责了世子,要押去向任大学士请罪。父亲管教儿子,皇子管教皇孙,于情、于理、于势,无人敢拦。

  那晚的月色冷寒,不似春暖时节。

  白弈独自坐在窗前,仰望一轮孤月高悬,无星夜,最是寂寥。

  他不知缘何就睡不着,莫名烦闷,寒气好似从心底里钻出来的,却偏又汗涔了满身。冥冥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说不清,道不明,也不愿清明。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也是冷的。很冷。他又不愿唤侍婢来,扰了清静,只喝了一口,便搁下了。

  但身后却有了响动。

  婉仪下榻来,只披着纱衫到他身旁,燃起了小炉,默默替他煮茶。

  白弈眸色微异,静看着她将花果下在茶汤中轻搅,由不得叹息。“去睡罢。”如此静好相对,叫他不自主放软了嗓音。

  “还挂心着那左羽林上将军的事么。”婉仪垂目轻道,“太子哥哥定会保宋璞的,他拗不过宋阿姊的心意。”她将煮好的茶汤斟在杯中,递与白弈,叮咛:“仔细别烫着。”

  白弈接过茶来,一时沉默。

  太子保举宋启玉是必然,他也从未指望能一步得手拿下羽林上将军这样的高位。他想要的,只是这总揽京畿军防重权的要职别落入宋党就好。

  他并不是为这个烦闷。

  那又是为了什么?

  他又看一眼窗外,夜风吹暗云涌动,在皎白银盘上烙下斑驳。

  忽然,有人轻叩门扉。

  “贵主与阿弟安寝了么。”是朝云。

  白弈一惊,忙应道:“没有。大哥什么事?”

  “善博,收拾齐整,出来再说。”朝云的声音听来极静,静得异乎寻常。

  白弈心尖一抖,几乎同时已站起身来,急急要走。

  “郎君!”婉仪忍不住唤他。

  “贵主先睡罢。我去去就回来。”他扭头哄婉仪一句,返身便去了,几无眷。

  才出得门,一眼见朝云立在廊下,他又拉着朝云走出好远,待到确信再无旁人了,才

  站下来,问:“怎么了?”

  “阿赫。”朝云嗓音很轻。独处时,他才又像从前那般唤他乳名。但只是唤了这么一声,便噎住了。

  黔夜骤然凄寂,静得连风声也没有。

  白弈的脸色在月光下渐渐惨白,他努力了两次,才问出声来:“她……她出什么事了?”

  朝云沉默良久,双手紧扣白弈双肩,以尽量平稳的语调哄道:“先冷静一点……”

  然而,只在他开口时,白弈眼底的脆弱已山崩般溃落。竟管他已竭力抑制,肩头微耸的颤抖依然出卖了他。他把住朝云手臂,似乎不能接受自己此刻表露无遗的情绪。他咬牙笑了,痛苦却依旧从唇角透出,反而愈显悲凉。“不会……她不会……和阿夕一样……”他的声音微不可闻,仿佛已经碎了。他再承不起,承不起又一次失去。

  朝云长叹,将白弈搂在怀里,像个温柔的哥哥般,一下一下抚拍他的背,便好似当年,他们都还很小很小。“不会的。还不到最坏的地步。”他哄着他,“任大学士与钟御医正在揽山堂上。”

  白弈闻之深吸了几口气,强自镇静下来。他咬牙撑着朝云,静立许久,直至面上再看不出一丝心澜起伏,才点了点头,向揽山堂走去,然而,步子却依然不自禁地愈来愈急。

  朝云紧跟其后,暗自心痛。

  虽说,方才那么安慰了阿赫,但他其实并无甚把握。

  吴王世子身旁的常侍张福往御医署给世子请御医时将文安县主可能不测之事告诉了钟秉烛,央求钟秉烛立刻前去庆慈殿。于是钟秉烛便去了,以一个医者的身份去探视他的病人。但却没有见到。太后将他拦住,称说县主已歇下了。

  然而,那并不能瞒过眼厉善望的钟秉烛,只需一瞬他已能看出太后血气焦躁心有隐疾,于是他固执地要求,无论如何也要看贵主一眼,哪怕只看一眼。

  钟秉烛的脾气早是朝野闻名,太后既不能劝服他,又恐强阻反而令之生疑,迫于无奈,只得亲自盯着,领他去看墨鸾——当真是只允他远远望了一眼。

  但只这一眼,也足够钟秉烛心下震惊。即便贵主容颜依旧鲜活如生,但体态却十分僵硬,那已然不似个活人了。然而她却又能保有如此明丽面色,恐怕多半是异毒作祟,只可惜他不能诊她的脉,她所中何毒、毒入几分、尚能救否,是无从知晓。

  心知此时若再与太后强争,怕是更于事无功,钟秉烛万不得已,只得不动声色退了出来,回到御医署,脱开庆慈殿眼线,从偏门悄悄上了大学士府,见到了早已久候的李宏与任修,而后,又依李宏计议与任修一同上了公主府来寻白弈。接待了他们的,便是朝云。

  “贵主面色并未见死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不可再耽久了。”揽山堂上,钟秉烛如是道。

  白弈闻之,向钟秉烛重重拜了下去:“小妹的性命便拜托御医了。御医大恩,白某当结草衔环以报!”

  钟秉烛看白弈一眼,淡然道:“钟某是个医者,医者救人是天经地义,又还讲什么因由、回报。将军还是先想想如何将贵主带出宫来罢,救不出人来,纵然钟某有心,也是无力。”

  “为今之计,恐怕……还要请东宫相助。”任修接道。

  白弈拧眉不语,眼中寒光却一点点弥漫开来。

  是杀气。

  “阿弟。”朝云眼见他神色阴鸷已极,由不得担忧地唤他一声。

  白弈应声看了朝云一眼,又看了看钟秉烛与任修,反倒似彻底平静下来一般,缓声道:“劫出来就是了。”

  此言甫落,另三人皆大惊失色。

  忽然,却有人声道:“总算见说了句人话,倒还真不容易。”

  白弈眸光一震,却见一人影闪在堂前,皎辉下,愈发长身威武,浓眉剑立,一双眼好似鹰目,正映着月光,灼灼燃烧。

  殷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