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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多谢神君方才出手相助。”晏兮边说边行,匆匆两步越过顿步的神君,在他面前站定。

  光耀一闪,晏兮放下手,她心中虽然滴血,面上总还是得体的:“二十万功德钱,神君请笑纳,没想到神君会出手相助,多谢了。”

  言憺会出手相帮,当真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晏兮压根没想过除去让他沉默配合之外,还有向他求助这第二条路。

  在大荒凡界巡山的这两千年里,她早已习惯了事事自力更生,不求人,更不靠人。

  若非这次事发突然,她是绝不愿意开口让言憺配合的,更遑论让他像刚才那般直接出手相帮了。

  人情债,最是难还,况且出手相帮的,还是这一位让她心生厌恶的神君。

  所以哪怕再舍不得功德钱,这人情债也得赶紧还了。

  晏兮扯了扯因为心痛而不自觉僵硬的嘴角,她平缓抬眼,只待再说几句寒暄套话便就回琼树去。

  可……身前神君的神色,再度叫她说不出话来了。

  言憺静默望着她,神色非但没有收了钱应有的喜悦和缓,反而眉目间有着说不清的晦暗。

  这是?嫌少了?这比她先前承诺的翻了整整一番!都二十万了还不够?!!

  九重天这帮沽名钓誉的神仙,面上不染尘埃,骨子里却这般贪婪,九嶷放出去的利钱还是要低了价!

  “那我再添十万?”晏兮咬紧牙关,强撑开口。

  这回算她栽了,毕竟是人家出手相帮,贵就贵吧,只此一次,绝不可能再有第二回。

  “护大荒平安,不止是九嶷一族的责任。”金芒晃眼,神君微哑的声线蓦然响起,他竟将那二十万功德钱还了回来。

  晏兮嘴角强装出来的笑容霎时间僵住了,他竟然来这招?!

  ——欲擒故纵之计,先晓之以大义退一步,而后再以情义做借口筏子,好要更高的价码!

  这是九嶷族内的地仙上门要债唱红脸时,最爱使的套路之一!

  能够这般行事的人,最是难缠!绝不能让他占着先机!

  晏兮立即抬手,不仅将他退还的那二十万送了回去,还将方才提的十万添头也加上了:“神君不必推辞,收下便是,那精怪乃是大荒山间的精怪,本就是归九嶷管辖的。”

  “况且,山鬼一族向来有恩必报,这与大荒无关,只是我的一番心意而已,我还要拜托神君别嫌少,到时候别同九重天的神官打趣九嶷小气就好。”言笑晏晏间,晏兮率先将大义拽至情义,顺势堵死了他以情义卖惨要高价的路。

  晏兮这话中有话的应答一出,言憺的表情也似是僵了些。

  他静了好几息,才重新出声:“少境主当真不必如此,我不会同九重天的神官说什么的,那精怪的痴言妄语,我已忘了,更不会同他人提及。”

  金光再闪,刚刚送出去的三十万又被退了回来。

  晏兮嘴角的笑彻底稳不住了。

  听听!听听!她刚才还迟疑了一瞬,思忖着万一他是真的高风亮节、视金钱如无物的那类人该是如何?

  这才转眼间,这人的红脸便就变成了白脸,使了另外一招笑里藏刀出来!

  这看着是顺从给面子,但谁能断定,这不是挟恩图报以作威胁?放出蝇头小利,是为了威胁钓大鱼,九嶷要债时,这样唱白脸的套路也是惯用的!

  不过,他要是以为他能够靠这个拿捏自己,那可就错了。

  自打清楚那精怪所知的,不过是真假掺半的流言之后,晏兮就没将那事放在心上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既然不是全部的真相,那么就算言憺听见了对外宣扬,对她而言也是无伤大雅的。

  \"啊?那精怪有说话吗?我好像没听见?神君既然忘了,那想必是不值得记起的吧,我就不问了。\"晏兮索性顺着他的意,也装疯卖傻了起来。

  顾不得看言憺的反应,晏兮再次抬起手,数不清是第几次金光划过,晏兮忍着滴血的心,又添了十万。

  打个巴掌再送个甜枣以做安抚的道理,晏兮心上清楚,可一想到整整四十万功德钱,她要巡山多久时,她就难以轻轻松松笑出来。

  晏兮扯着僵硬的唇,勉强自己试图若无其事道:“再给神君添十万吧,到此为止,总之这回多谢神君了。”

  晏兮一话毕,随即就扭过了身去,这才半刻钟,一送一还之间,二十就变作了三十,三十更变作了四十。

  这个妖族神君的道行不浅,再耗下去,给出去的钱,十有八九只多不少,这样下去还得了?!

  是以即便晏兮心下深有不舍,一丢出去这笔功德钱,她也毫不犹豫扭身就走,包括那声好似是无奈叹息一般发出的“少境主”,她也全然当作没听见。

  笑话,催债的在身后喊,只有傻子会停吧。

  一丈又一丈,晏兮的步子一刹也未停顿过,神力作驱,移步换影,伴着铃音阵阵,神女的身形愈来愈小,几乎完全沉进了夜色苍茫中。

  翠岩山巅骤起了风,风声飒飒,山间树梢将落不落的红枫,随即翩然而坠,散了半山。

  漫天红叶间,晏兮怔然停步。

  风眼所在,神力震荡,不过眨眼间,风至,有人来。

  晏兮抬手,宵练若现。

  咫尺之遥,来者已现,未祭出的长剑随即消散,晏兮张口欲要问询,下一瞬,她的右手腕骨一紧。

  一叶红枫飘过,晏兮的眸光怔怔,定在二人相触的腕间。

  红枫坠地,金光弥散,言憺紧握着晏兮的手腕,将那方才她强塞给他的四十万功德钱,一分不差还了回去。

  同样是握手腕,在水下是指尖相接,在窟内是虚虚触碰,这回却是真真切切握得紧,皮与肉相贴,温热与寒凉相连,他几乎是以完全不容她拒绝的姿态,在将这笔钱塞回来。

  他姿态冷硬,偏生他所行之事,却又是低眉颔首间的卑躬。

  恰如高位者自甘下坠,低头俯首,显出矛盾重重。

  四目相对之间,山巅的风未静,落叶飘零连成画卷,说不清是瑰丽是萧条。

  神女朱唇轻启,半晌未发出声响来。

  晏兮久违地彻底哑然了。

  如果说最开始的沉默是待价而沽,再之后的拒绝是心机谋算,那现在又算是什么?

  若他不是极端拎不清,那便是当真无所求,当真无意从晏兮这处谋求任何好处。

  思绪落到后一种可能性时,晏兮心头颤了颤。

  风吹起神女的鬓发,却丝毫未损她的风华,轻淡的凌乱,更显螓首蛾眉、身姿婀娜,而神女眸间的惘然,毫无掩藏。

  晏兮抿唇问出声:“神君这是?”

  “言憺不配要少境主的钱。”眼眸低垂的神君,缓缓松开手,他声线照旧低哑,诉出寥寥两句话算作他的解释,“我什么都没做。”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也什么都不想从自己这里得到。

  竟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