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困难重重,但好歹电影是正式开机了。
简陋的开机仪式上,闻兮能明显感觉到梁培我简直快激动哭了,连上好几炷香,香炉都快被他一个人插满。
娱乐圈是特别迷信的地方,开机仪式和时间需要专门算过,当天还要杀猪祭礼上香,全组要发开机红包。
闻兮领了好几个。
仪式之前就开始有工作人员提前置景,工程拖延,导致两天后才正式开机,结果开拍两三天就出幺蛾子。
男主二顺是土生土长的当地青年,故事开始时正在工地上打工。按照常理来说,工程队里的瓦匠夏天经常穿背心,几乎所有人在大夏天里都会被晒出又白又黑的印子。
梁培我对晒出来的、黑白分明的印子很着迷,声称一定要给这样的背特写镜头。
但是黄嘉南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出门必打伞、防晒,身上哪里有这种东西?
只能上科技狠活了——化妆!
就这,梁培我还哔哔赖赖、说不真实,闻兮一句话怼过去:“梁导你在啊,快来我们把合同签一下。”
他登时就脚底抹油跑了。
这电影团队里的男化妆师就像从大街上捡来的一样,专业素养实在太低,明明也是个男人,给黄嘉南背上化妆,那厮却一脸淫邪、上下其手。
黄嘉南背对着他们坐椅子上,没擦两下便感到不对劲,皱眉回头瞪那化妆师。
闻兮实在看不下去,上前一步说:“让我来吧!”
她劈手夺下古铜身体油,正要上手,却在下手的瞬间犯了难。
因为长期健身、控制饮食,黄嘉南肩宽背窄,肌肉紧实,两侧完美的曲线顺着腰往下,一直到——
她连忙抬起眼,跟自己说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他见她夺过身体油,起先是错愕,随即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他直接又趴了回去,完美的背部在她面前暴露无遗,曲线蜿蜒——
闻兮没敢多看。
她仰头看着这临时租的仓库改成的化妆间,觉得这里真是热啊。
怎么回事?
她以前可是为他换衣服量尺寸,目不斜视、心无杂念的。
可是现在,他们的肢体接触并不比以前多,她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她的手迟疑,犹豫,甚至微微颤抖。
思索间,他忽然回头,眸色沉沉地盯住她的眼,嘴角还带着懒洋洋地笑:“等什么呢?快点。”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
下不去手。
她转身,把萱萱叫进屋,简单和她说了原委,借口说去找梁培我了。
关上仓库门的时候,似乎隐约瞥见他戏谑的笑。
匆忙跑到无人的角落,她捂住怦怦跳的胸口。
耳膜嗡嗡作响,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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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在群众演员堆里找到了梁培我。
他正在看现场工作人员给群众演员派发盒饭。
他一边看一边拿本子记录些什么,见闻兮过来,便招呼她坐到身边,手比划了一圈叹息道:“我读书的时候,以为拍电影是艺术、是高大上的东西,是曲高和寡、是知音难觅。可我今天真的当了导演了才知道,哪有那么多高山流水的东西啊?拍电影,就是柴米油盐、就是一分钱掰成两瓣儿花。没有制片人给我临时找的统筹,我连怎么给这么多工作人员发盒饭都不知道。”
把这么多人聚到一起完成一项工作,可不就是柴米油盐吗?
现场尘土飞扬,乱得一塌糊涂,光是这几分钟闻兮就发现有人多领了盒饭。
梁培我一看就是两脚不着地的文艺青年,让他做这些事,他根本想不到。
可他偏偏还有个拍电影的梦想,黄嘉南对他一再让步,就是希望和他一起完成这个梦想。
闻兮想了又想,原本想捉住他就敲定合同、再催促他赶紧打款。
瞧他这焦头烂额的样子,估计也顾不上。
算了,黄嘉南自己都不在乎待遇问题。
他们两个人在艺术上,有一种不留底线的孤勇。
她何必来当这个坏人呢?
她领好自己团队的盒饭,快到化妆间的时候远远看见萱萱站在门口,焦急地四处张望。
萱萱看到她,如获大赦般迎上来求救:“兮兮,你总算回来了,你快来救命,michael正在发脾气呢。”
闻兮不知怎么的,有点心虚。
她现在特别想躲着他。
她脚下磨磨蹭蹭:“干什么呀?我只是去领盒饭了,他有什么事你先应付一下嘛。”
萱萱快哭了:“你不是让我给他化背上的妆嘛?我这化好了、拍照给他看,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我化得不行。可是化妆师也跑了,我真的没有办法,只能找你来。”
她越说越委屈:“michael真是脾气渐涨,他以前只是不爱说话,哪里像这样阴晴不定的。”
闻兮看了看她拍的照片——
确实化得不怎么样。
她指着图片某处:“你看,我们平时晒出来的印子,边缘其实是比较模糊的,你这个太清晰了,你应该用……”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萱萱硬推着进化妆间:“我知道你私底下学过化妆,你去你去!michael肯定满意。”
闻兮根本来不及反驳,便被她不由分说地推进了化妆间!
这空间里,顿时只剩她和黄嘉南两个人。
他赤|裸着上身坐在长凳上,半边脸隐在黑暗中,晦涩不明。听到这里的声响,他幽幽地抬起头,见到是她后,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嘴角勾了勾:“愣着干什么?快来帮我化妆。”
她默默咽了口唾沫,磨磨蹭蹭地踱过去,说话的时候垂着眼眸:“萱萱这边缘没处理好,需要浅色的古铜粉过滤、晕染一下。”
他边听边点头,二话不说趴下去,又露出背后那完美的曲线。
闻兮根本没敢多看,可是没有用,空气中有缕缕灼热的男性荷尔蒙,穿过皮肤渗入她的身体,燥热又酥麻。
他赤|裸着上身,将整个背对着她,声音闷闷的:“动手吧。”
闻兮浑身一震,动——动什么手?
哦,补妆。
对,她要给他补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起粉饼和刷子给他重新补妆。
她居然还有心情庆幸,用古铜粉的话就不需要用手给他背上补妆了。
她心乱如麻,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冷静地工作。
机械地动作,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
他却在此刻忽然开口:“闻兮……”
“啊?”她如惊弓之鸟般,险些跳起来。
他趴在那里,肩胛骨处的线条如山峦般:“你——你姐姐当初嫁给我爸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嗯?他为什么会忽然和她聊这个话题?
他们一直很默契地避开姐姐,从来不聊她。
可能是气氛不错,可能是想随便找点话题打发时间。
她强迫自己心无旁骛、目不斜视:“刚听说的时候除了惊讶还是惊讶,担心姐姐是一时赌气、担心她不会得到幸福。我很想和她聊一聊,让她再考虑考虑,不过姐姐一向很有主意,她不听我的,连聊都没我聊过。”
她说谎了,那时候她不仅仅是替姐姐担心,更多的是——
算了,不提也罢。
他继续问:“为什么担心她的幸福?”
她觉得好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是平民出身的女明星,你爸爸是富豪,他们差了三十多岁!身份差得也很多。”
年轻美艳的当红女明星,在事业巅峰期骤然息影,嫁给年逾花甲的首富,怎么看,都是一个为财,一个为色。
闻兮知道,那个时候,姐姐心里憋着一股气,这桩婚事,怎么看都不是良配。
他却说:“我们家不在乎出身那些,而且,如果不是真爱,我爸才不会真的结婚。我看他们,感情似乎还不错。”
她失笑:“你怎么还关心你爸的情感生活了?”
他声音闷闷的:“事实嘛,身份这种事情,我们家最不在乎了。”
她跟着笑了两声,正要换另一边肩膀继续,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他这是,听到她和萱萱的对话了?
这种背后议论别人、被人当场捉住的感觉,还真是——
尴尬啊。
她脸红了又红,羞愧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嗫嚅着:“你是听到我们的对话了吗?你别误会啊,我对你没什么想法。”
他撑起上半身,扭过头看她,腰窝塌陷,形成诱惑的弧度。
他戏谑地看着她:“哦,那是萱萱对我有想法?”
她不知怎么想的,回了一句:“要不,我帮你问问?”
他倒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害,破罐破摔呗。
她无辜地晃了晃手里的化妆刷:“换过来,另一边肩膀。”
他舔着后槽牙,重重地换了一边趴下。
她全神贯注地处理他另一边肩膀上的妆,都快弄好了,手下的人豁然起身,差点糊她一脸。
他像是一口气不顺一样,咬牙切齿地瞪她:“你这个人真是……”
真是什么?
他没说完。
又躺了回去。
闻兮忽然想逗他,自顾自地说:“你想说,我这个人,真是技艺高超?”
黄嘉南:“……”
大功告成,她拿手机拍了照给他看,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大概是满意了。
闻兮微信上找摄影师,问他棚子、人员有没有齐。她和黄嘉南刚走到这库房门口,外面骤然响起巨大的喧哗声。
一开始她以为是呼啸的风声,可是那嘈杂声由远及近,分明是人群的吵闹声。她和黄嘉南面面相觑,然后小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门缝,二人齐齐地往外看——
漫天黄沙中,有无数浑浊的、愤怒的眼,在朝他们走来。
闻兮一阵心慌,正要关门,就那一个瞬间,有个巨大的黑影直扑她身后的黄嘉南而去!
她下意识地往后扑去、挡在他前面,后脑勺上传来尖锐的疼痛感,眼前一片漆黑。
她两腿一软,往下倒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