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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初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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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原先和我一般身高的十二皇子已经窜得比我长上一头了。

  那时十二皇子他们已经开始学习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我早已不能和他们一起学习,转而要向宫中有资质的命藏书网妇学习《女诫》《女训》等书。

  命妇孜孜不倦地讲解着:“《仪礼·丧服·传》对女子的德容言行有比较系统的要求,要求女子应该遵行‘三从’,即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我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实则内心烦躁不已。

  我扫了一眼在我旁边端坐着的姊,她倒难得的听得一丝不苟,津津有味。

  好不容易下了堂,我便飞也似地逃了出来。

  我见了十二皇子,吁出了一口气,“累死我了。那命妇喋喋不休,真是讨厌。今天可学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十二皇子咳了一声,声音嘶哑地回答:“今天师父介绍了关于《夏迭》、《晨露》、《大武》、等乐章,师父还说‘声音之道,与政通矣’,教导我们多听德音雅乐……”

  我听了十二皇子的声音,掩嘴咯咯地笑个不停,“哈哈哈,十二皇子的声音简直像公鸭在叫。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嘶哑了……好好笑……”

  十二皇子正要解释,可却没说出口,反而红了脸。

  我诧异,今天十二皇子怎么了?莫非是生病了?

  我上前关切地问:“十二皇子可是染了风寒?所以才烧坏了嗓子……可要好好找太医瞧瞧,哑着嗓子多难受啊。”

  十二皇子连连摆手,他说:“我不是生病……”

  我听了,明白了所以。

  我故作神秘地向他说:“我知道了,是不愿意喝苦汤药……等等啊,我知道有一副清火润嗓的药方,一点也不苦反而有一丝甘甜,等着我给配来啊!”

  说完我也不顾十二皇子再辩解什么,兴冲冲地跑回小雅斋。

  善善看我摆弄草药很是奇怪,上前问:“小小姐您是身上不舒服吗?”

  “不是我,是十二皇子今天的嗓子突然哑了。我说他生病他还不敢承认……”我给善善解释完便继续配我的药,“嗯,再配上板蓝根……”

  善善想了想,忽然一笑。

  我诧异地问善善笑什么。

  善善嘴角还是忍不住挂着笑,她把我的药收起来,“十二皇子确实不是病了,即使吃了小小姐的药恐怕也是好不了的……”

  我惊异地问为什么?我向药婆婆勤勤奋奋学习医药已有三年,除了一些少见的疑难杂症外,其他的病症我也能医治一二了。

  十二皇子不过是嗓子沙哑,这等小病应该是难不倒我的吧?

  善善说总之十二皇子不是生病,等一段时间就自然会好了。

  我一向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缠着善善偏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善善扭不过我,无奈地向我解释,“十二皇子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就要行元服礼了……十二皇子嗓子哑了,就是要长成个男子汉了。”

  我自恃聪明,可是对善善这句话还是百思不得其解,长成男子汉和嗓子哑了有什么关系么?

  但最后果然如善善所说,十二皇子不治而愈,但那之后他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磁性起来。

  那天我走路不小心,崴了脚腕,跌在地上便起不来了。

  十二皇子却能毫不费力地把我抱起来,就像抱起一只小宠物似的,轻而易举。

  我抬眼望着十二皇子,暮下的红日将他的脸庞衬得坚毅英挺。

  闻着他身上我小时候便熟悉的淡淡的薰香,我想十二皇子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呢……

  每一个月太后都会对我和姊学习女德的情况进行考查。

  太后对姊一向很满意,说她典淑静雅;但却总对我不放心,仿佛我就不安于室,不守妇德一样,所以每次问我的问题总是细致而刁钻。

  虽然我对《女诫》《女训》等一向不以为然,但是为了不授人以柄,着实下了一番苦功夫,每篇至少抄袭过三遍,所以早已倒背如流。

  太后问我:“《周礼》对女子提出‘四德’,为哪四德?”

  我低眉回答:“女子四德分别为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太后又问:“那么何谓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我流利地回道:“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则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

  一气呵成,不带一丝停顿。

  太后略有满意,“说得很好。”但是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还需要继续努力。”

  我恭谨地回答:“谨遵太后教诲。”

  当我和姊退下时,发现十皇子竟在殿外等着什么人。

  十皇子,今年十七,两年前行过元服礼,现在也算是个仪表堂堂的郎君了。我和十皇子虽然一起读过书,但是并不熟悉,只是印象里知道十皇子很有进取心,读书很认真,功课也是众皇子中数一数二的,以后说不定也会是位优秀出色的亲王。

  十皇子见我们出来了,走到我们面前。

  他看着姊问:“可以和说些话吗?”

  姊点头,然后他们抛下我离开。

  我按不住心中的好奇,虽然知道这样做未免卑鄙,但还是偷偷地跟在他们身后。

  十皇子带着姊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然后我听见十皇子对姊说:“母妃说我已经长大成人,应该要纳妃了。应该知道我早就心仪于,我想奏明父皇太后,让他们把赐给我……所以想事先询问的意思……”

  说完像要确认姊的意思般,他走上前要拉姊的手。

  只见姊后退几步,拒绝了他。

  她示意十皇子不要说话,警惕地环视四周,然后引着十皇子向更隐秘的地方走去。

  我心中恍然,也不好再跟着。

  原来是十皇子在向姊示爱呀。

  我望着姊的背影,发现姊从前年行了笈礼后也变了许多,仿佛是变得越来越漂亮了。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长大成人的姊明眸皓齿,面若桃腮,腰肢细柔,声音细腻软润,行为谦谦得体,端静优雅,也难怪十皇子如此心仪于她了。

  可是我知道姊十有八九是不会许了十皇子的。

  因为她早就有喜欢的人了。生性腼腆静雅的她不敢和他多说话,可是我却能看出她脉脉的目光总是随着他转动……

  姊的那种含苞欲放的美让我有些嫉妒。

  我走到湖边,低头望着水面,倒映出的依旧是一张孩子般童稚的脸庞。

  但是那天我入浴的时候竟发现我的胸前微微隆起了。

  然后我迎来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月信。

  我对自己身体的变化又是羞耻又是惊恐,最后还多亏善善在一旁耐心解释说这是女孩子正常会经历过的生理步骤才让我稍稍心安。

  月信时我躲在小雅斋里不肯出来。

  期间皇上、十二皇子和九皇子都来过,他们看见我坐在床头盖着大被一动也不敢动的样子以为我生了什么大病,我只有拼命掩住脸上的羞红说自己偶感风寒。

  善善按照宫中的惯例,把这事禀告给太后和皇后,并有专门的司局记录存档下来。

  皇后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恭喜我长大了。

  我却生出一丝恼恨,想着这事有什么可恭贺的,这是多么让人生烦的恼心事啊。

  药婆婆突然病倒了,我便带着婷仪一起去探望她。

  回来时听见有嘤嘤的哭泣声从树林里传来。

  我心生诧异,带着婷仪寻了声音过去。

  只见一身宫娥打扮的女子坐在井边,哭得伤心,还时不时拿丝绢擦拭泪珠。

  一定是受了什么委屈,或者是受到了主子的责罚,这种事在宫人中屡屡发生,倒是不足为奇的。

  我可没什么闲心管一个小宫娥的事,转身正要走。

  可是婷仪却此时惊呼道:“小姐她要跳井!”

  我转头定眼一看,果真如此,那宫娥正要着身跳入井中。

  “快去救下她!”我吩咐着婷仪,我虽冷漠,但还不至于有人在我眼前求死也做到熟视无睹。

  婷仪机灵,奔过去,一把拉住了那正要跳井的宫娥。

  那宫娥转身还要跳,婷仪则死死拉住她。

  “为什么不让我死?”那宫娥边哭边喊。

  我上前,面色平静地问:“为什么要死?”

  那宫娥见我衣着华贵,显然也是个主子,她虽哭得伤心却不敢不回答。

  “今日奴婢不小心打碎了茶盏,茶水溅了太后娘娘一身,太后娘娘责备奴婢说:‘怎么这样愚笨,这样的奴才还不如跳井死了呢!’奴婢不敢抗旨……”

  我笑,原来她是寿安宫里的人。太后为人一向苛刻严厉,她今日这样冒失,也难怪太后要骂她了。不过太后只是一时恼急说出口的气话,她怎么还当真了呢?果真是个愚笨的丫头。

  我却说:“若是想跳井,也要挑个夜静人少的时候。大白天的跳井,也难怪死不成了。”

  那宫娥惊异地看着我,她一定想不到还有这样劝说人的,继而又使劲哭起来。

  “可是太后娘娘既然要奴婢死,奴婢想就要趁早,也免得太后娘娘看得奴婢心烦……又想不到惊扰了小姐,奴婢的罪孽更深重了。”

  我心想,她倒是挺愚忠的。

  看她哭得痛不欲生的样子,想必一定真是吓着了,我便也不好再刺激她。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回头去向太后求情,太后念佛心慈,一定能原谅这一次。”

  那宫娥却一味地摇头,她哭着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太后娘娘一定讨厌死奴婢了……”

  婷仪冒冒失失地问:“那是几次了?”

  那宫娥悲痛中颤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只手掌。

  婷仪惊咋,“五次了?也难怪太后娘娘让死……”

  那宫娥一听婷仪这么说,哭得越发不可收拾了。

  我被她哭得头痛,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却并不讨厌这个冒失的宫娥,相反觉得她很有趣。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实在蹊跷。

  那宫娥犯了五次这样的过错,太后怕是不愿容下她了。我便发了善心,向太后明讨了她过去。太后虽然和我有间隔,但索要一名小 5c0f.&a;a;quot; &a;a;gt;小宫娥她也不至于不准。

  就这样,我的小雅斋又增添了一位新侍奉。

  如意把她领到小雅斋来,她环视四周富丽堂皇,变得畏首畏尾起来。

  我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发笑。

  “怎么说也是在太后宫里侍候过的人,怎么却一点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她唯唯诺诺地回答:“太后娘娘侍佛,宫殿也布置得朴素,小姐的屋子不知要比太后娘娘的殿宇奢华几倍……”

  我皱眉,也许她说这话是为了奉承我,可是却不懂利害,口无遮拦,技巧极差。果然冒失。

  不过她刚来,我也不好对她太过严厉。我和颜悦色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奴婢冬儿……因为奴婢是在冬天出生的,所以才起了这个名字。”

  虽然宫中主子为了方便省心多给底下的宫人起个好记的名字,多以“小”“儿”两字命名,但是我却不喜欢这样无趣而粗俗的起法。

  冬儿见我阴沉着脸,直觉地感到自己有哪方面又不讨我喜欢了,眼圈一红,眼泪又要掉下来。

  我想,这冬儿怎么这么爱哭,她这一天掉的眼泪可能比我一辈子的都要多上几倍。

  突然间“花溅泪”这个名字在我脑中闪现出来。

  虽然眼前的冬儿完是一副傻大姐的模样,和妩媚雅致一点也扯不上关系,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名字会很适合她。

  “花溅泪,以后就叫花溅泪罢。”

  冬儿眼眶红红的,看着我愣愣的样子。

  在场的婷仪如意等莫不羡慕,虽然她们的名字也是百里挑一,悦耳上口,但似乎都比不上“花溅泪”这样的娇美。

  绿吹赶紧提醒花溅泪:“愣着干什么呢?!快谢谢小姐啊!”

  花溅泪这才如梦初醒,紧忙谢恩。

  我看着下面叩头不止的花溅泪,心想,说不定她日后是个有福之人呢。

  花溅泪虽然冒失笨拙,但是人却很勤快。

  可能是婷仪她们欺负这个新来的丫头,所以小雅斋脏累的活都推给她干了,她倒也没什么怨言。

  不过花溅泪来了之后,小雅斋的笑声又多了些。

  花溅泪实在拙笨的可以,常常让人忍俊不禁。

  那天花溅泪下身穿了绿裙子,脚上却偏偏配了红鞋子。

  她这样不伦不类的穿法都让我们暗自发笑。

  婷仪逗她,“花溅泪,这种‘绿叶衬红花’的穿法可真有心意……”

  花溅泪傻傻地听不出婷仪言语间的嘲弄意思,只以为婷仪是夸她,呵呵地笑了,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

  婷仪她们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看不过去,叫她们闭了嘴,可是后来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我的侍女虽不说都是国色天香,但至少也个个是人中姿色,举止得体优雅叫人挑不出错来。这花溅泪还真是小雅斋的异类,看来得好好训导她一下了。

  我招花溅泪过来,指着婷仪问:“她可漂亮?”

  花溅泪诚惶诚恐地回答:“婷仪姐姐自然是貌美如花。”

  虽然今年婷仪不过年芳十五,而花溅泪已经十六岁了,可是婷仪早侍候我,所以她还是要向婷仪尊称姐姐的。

  “那么她呢?”我又指绿吹。

  花溅泪回答:“小姐屋里的众位姐姐都十分的漂亮。”

  我挑眉,“那是否有不漂亮的东西破坏了这个屋子的和谐呢?”

  这次花溅泪不笨,如果说其他的姐姐们都很漂亮,那么不漂亮只剩下自己了。

  她艰难地说出口:“是奴婢粗鄙……”

  我笑,“可是她们之前也没有这么漂亮的,是通过努力学习仪态举止才变得漂亮的。花溅泪,能像她们一样学习变漂亮吗?”

  花溅泪本以为我刚才向她问话是要羞辱她的,没想到我反而是在鼓励她。

  “能,花溅泪一定会努力向各位姐姐学习,不丢小雅斋颜面。”花溅泪回答。

  我对她微笑,“我相信终有一天能成为和名字一样美丽的人。”

  花溅泪抬头看我,一时有些愣愣的。

  我略有厌恶地别过头去,拿袖子遮住侧脸,“如果主子不让抬头,不能看她。第一课就从这里学起。”

  花溅泪紧忙低下头去。

  “好了,下去吧。绿吹以后负责教习她穿着举止。”

  绿吹领命。

  如意奉我之命打探回来,她禀到:“小姐奴婢已经查清楚了,花溅泪她从入宫&a;a;lt;tt&a;a;gt;99lib?t&a;a;gt;起就一直在寿安宫服侍,她的确曾打翻过五次杯盏,惹怒了太后。太后似乎也说过要她跳井之类的话……”

  “那么她进宫以前的身世如何?”

  “这就最是佩服小姐了,看出她有富贵之气。她家以前好像也是官宦世家,但后来不知因为何事家道中落,这才把她卖进宫中……”

  我点头,“原来是这样。”

  如意好奇地问:“难道她有什么问题吗?奴婢看她整个人呆呆傻傻的……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

  我望向窗外在绿吹指导下练习仪态一丝不苟的花溅泪,说:“没什么,小心谨慎下总是好的。”

  如意看我的脸色询问:“小姐可是对花溅泪太严厉了?我看小姐对她说最后那句话时她眼睛红红的,又像要哭了……”

  我平静地回答:“我只是为了她好。她这样不懂规矩,我还好,但是若以后惹到什么其他的人,到最后吃亏的是她自己。她又这样迟钝,我若不对她严厉苛刻些,她又怎么会上心呢……”

  如意有悟,“小姐真是为她着想,如果她能理解小姐的这片苦心就好了。”

  “她会的。我见她眉眼间也有灵气,似乎是可塑之材。待日后她懂得如何为人处世了,她自会理解当初我为什么这样严厉地要求她了。”

  (十二皇子)

  不知何时奴兮不再每天蹦蹦跳跳,和我们这些皇子嬉笑打闹了,反而有时她会静静地倾听我们说话,走路时也变得轻婉婀娜起来。

  前些日子她抱病不出。

  我很担心她就去她的小雅斋看望她。

  只见她神色紧张地端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我从未见过奴兮如此困窘的样子,觉得十分新鲜有趣,凑到床边,问:“最近好似总是生病。的脸有些绯红,难道是发烧了……”

  说着上前去摸她的额头。

  本来自小就玩得熟了,这类身体接触也时有发生的,我们倒是见怪不怪了。

  没想到今天的奴兮竟然十分反常,她一下子打掉了我伸出的手,然后拿警惕的眼神看着我。

  我吃惊地盯着她,“奴兮,今天是怎么了?”

  奴兮这才发现自己的失仪,她慌张地解释:“我确实是感冒了,浑身不舒服得紧。不要靠近我,会传染的……”

  善善过来为奴兮端了热汤,歉意地解释着:“小小姐今天身子确实不太舒服,不过并无大碍,十二皇子不必担心。”

  我看奴兮着实不舒服的样子,便顺着她的意离她远了一点。

  我故意说了些好玩的事逗她开心,她却一直默默的,听到有趣的地方会微微抿嘴笑着。我心想,今天的奴兮的确很反常,若是平时她一定是大声地笑出来了。

  不过今天的奴兮却不似往常小孩子的稚气模样,反而增添了一丝青涩的妩媚,让我忍不住又偷偷多看了她几眼。

  春雨润物细无声。

  我望着窗外的蒙蒙细雨,突然很想念奴兮,想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

  我叫上元遥,两个人撑着伞向小雅斋走去。

  到了小雅斋,被宫人歉意地告知小姐正在沐浴更衣,然后拿上了点心让我们等上一会儿。

  不一会儿,奴兮被簇拥着出来了。

  她穿着宽松柔软的浴衣,长长的头发也是随意地披散着,正有晶莹的水珠一滴滴地顺着她的发尖流下滴在朱红色地板上。

  善善将一件绣红梅外衣披到她身上,她又拿掉了,她说:“十二皇子不是外人,就不必在意这个了。”

  她随意地倚靠在矮几上,问我:“怎么下着雨过来了?”

  我笑着回答:“不过突然是想和一起赏雨罢了。”

  也许是刚刚洗完澡的原因,现在的她显得慵懒放松,没有了前几天的警戒。

  她笑盈盈地款款走到我身旁,紧挨着我坐下,望着殿外被春雨冲刷出青绿色的一片天地。

  “十二皇子,有多久我们没有这样坐在一起赏雨了?”

  我回想了想,“好像有许久了吧……”

  这时有宫娥上前要为她梳头,她接过紫檀香木梳子,叫退了宫娥,自己随意地梳起来。

  那把紫檀香木梳子的尾端坠有两块玉石,随着她一上一下梳理发出清铃悦耳的声音。

  然后我闻到了一股淡淡香甜的气息混着春雨的味道传了过来。

  我望着奴兮,只见她边梳着头边专心致志地望向殿外的蒙蒙雨?景。

  奴兮经常依据不同时令换不同味道的薰香,或淡雅或浓郁,都香气逼人。但是我觉得那些薰香都不及奴兮此时身体散发出的自然的香气。既然奴兮本身就带有无与伦比的香气,为什么还要那些身外之物来掩盖呢?这就是奴兮的个性吧,她从来不轻易在外面展现真正的自己,她总能把自己掩饰得好好的。

  她微笑着问我:“想什么呢?”

  我正要回答,却无意中看见她的浴袍边上微露出那娇小玲珑的脚,心中一跳。

  非礼勿视,我慌张地把头转正,看着外面回答:“没,没想什么。”

  夹杂着雨气的微风吹过,她似乎感觉有点冷了,向我这边又靠了靠。

  我脸上还表现得镇静,内心却跳动不已。

  她松软懒散的声音传来,好像梦呓般,“十二皇子……”

  “嗯?”

  “这样的雨下得多不痛不痒的啊。”

  “不喜欢这样的雨吗?”

  “嗯,我不喜欢这样软绵绵的细雨。我喜欢夏日的暴雨,那种气势让人惊叹……仿佛能摧毁一切……让所有的人都甘拜它的脚下……”

  我笑,“奴兮的喜好真是特别。自古以来咏颂春雨的诗多如牛毛,而赞颂暴雨的嘛……好似是凤毛麟角。”

  奴兮也呵呵地笑了。

  “不过和在一起看雨,总能感觉很放松很安心的样子……多亏有十二皇子,我才不这样寂寞……”

  之后便是一片寂静,我们两个并排坐在一起,看着殿外如银针掉落的细雨。

  我们都不再说话,可是却感觉很温馨很安适。

  这样的一刻,在我的心上深深地烙刻下来。即便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那一辈子清新的色彩却永不曾在我心中褪色过。

  (奴兮)

  药婆婆的身体愈发的不好了。

  我不明白,药婆婆自己就精通医术,为什么却治不好自己的病呢?

  药婆婆总说这是报应。

  可是我不信,药婆婆那样不争名利、那样和善的人会犯什么大错呢?

  我尽心照料,可药婆婆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起来。

  我每天都在为她祈祷,但药婆婆还是在一个月之后离开了我。

  她临死前,伸出如枯枝般苍老布满皱纹的手拉住我的手。

  她老泪纵横,“小姐,老奴不能再伺候您了……”

  我哽咽着,眼圈发红,“药婆婆不要这样说……会好起来的。”

  药婆婆摇了摇头,“老奴很清楚自己的病情……好不了了。老奴这一辈子昏庸而过,幸运的是后来能遇见小姐……小姐天资聪明……老奴将医术传给小姐也算不辱张端大人的门楣了……”

  我心一酸,忙忍住即将掉下来的泪水。

  “药婆婆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奴兮一定会尽力完成的。”

  药婆婆的神色开始有些恍惚,她强撑着说:“老奴这辈子只做过一次错事,那时年轻贪生怕死,贪图富贵……可是当老奴醒悟过来时……一切都已经晚了,追悔莫及。现在老奴遭到天谴了,这是报应啊……报应!”

  我问:“药婆婆,是什么事?”

  药婆婆却不告诉我,但是她的手将我拉得更紧,“小姐您听老奴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天理。小姐您现在的医术已经算是炉火纯青……可是老奴还是要提醒您一句:切莫害人呐!否则早晚都要遭报应的……小姐,您一定要记住老奴的这句话……”

  我震惊,但最终还是没能给出药婆婆一句承诺。

  药婆婆拉着我的手骤然掉落……

  我怔怔地看着死不瞑目的药婆婆,上前缓缓抚下药婆婆的双眼。

  对不起。

  药婆婆已经走了三天了,我虽厚葬了她,却总是感觉亏欠了她什么。

  想着药婆婆毫无保留的谆谆教导,想起每天和她一起研习草药的日子……又一位关爱我的亲人离去了啊。

  她留给我的是高超的医术,让我终生受益无穷。

  我每每想到那位和蔼可亲的婆婆已经不在人世,都不免产生一种悲哀之情,可是我表现出的只是一种沉默,不知何时起我已经不习惯表达自己的情感了。

  年糕最近也不太精神,整天病怏怏的。

  年糕是我失明的日子里九皇子送给我解闷的小白兔,因为有“玉兔捣年糕”的说法,便给它起名叫为年糕。

  我想也许它是憋闷坏了,就抱着它去宫中的一片草原猎场去透透风。

  我把它放下来,任它自己去跑,自己就势枕着手躺在绿地上看天空。

  春风袭袭吹来,我身边两寸高的草儿便顺着风向低弯了腰。

  我深吸了一口气,身体顿时感觉舒爽许多。

  我伸出自己小巧的右手,张开五指,便有阳光从缝隙中透射过来。

  我顾自玩了会儿,想着时候不早了便起身唤年糕回家。

  可是却迟迟听不到回应。

  年糕早就被训导得通了人性,一般我召唤它时它都会跑到我身边的呀。

  我只有四处寻找,边察看四周边呼唤它的名字。

  后来我终于发现了它。

  可是它已经死了。

  它身上插着一箭,可见是被人射杀而死。

  我悲愤不已,正要找杀死年糕的凶手,便有人声传来:“王子,在这边!”

  然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两个身着外藩异装的年轻少年。

  站在前面的少年衣饰更加华丽些,只见他头带栖鹰帽,头发披散着但前面的几绺编成小辫,穿着右开襟的绣着狼蛇等凶猛野兽图案的赤色宽袍,足蹬黑色压花纹马靴,腰缠与衣服相匹颜色腰带,右侧悬挂着小利刀和墨青色荷包。他的嘴上长了一层细细的茸毛胡须,可见不过十九二十岁左右光景,但是他的身格却比同龄中原人宽大,显得英气豪爽许多。

  我看见他的手里拿着一副弓箭,显然刚才是他射杀了我的年糕。

  我上前找他理论,“杀了我的兔子!”

  他年少气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是猎场,打死一只兔子怎么了?我倒是想到这儿猎杀熊狼的,可惜没有什么收获,最后只有拿这只兔子练练手了。”

  “那是我的兔子!现在又不是狩猎时节,是不可以到这儿打猎的!懂不懂,狄戎人?!”他杀了我的兔子,还一副不知何错的样子使我怒从心起,所以说起话来也颇激愤。

  他似乎被我的话刺伤了,眼神有些愤怒,“反正打死已经打死了,难道还要本王子赔不成?”

  我上前,一把夺走他手里的弓箭,狠狠地扔了出去,然后拿挑衅的眼神看着他。

  他可能从没想过传说中温柔似水的中原女子会做出这样的行为,一时呆在那里。

  他吼道:“干什么?不要命了?!”

  我冷笑,其实我早已猜出他便可能是三年前质于京城的回纥王子巫朗哈穆,可是他一个身在异国的人质竟说出这样威胁的话,真是盲目自大。

  “那巫朗哈穆王子要怎么处死我呢?”我带着一丝嘲笑说。

  他听了更怒,但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真的上前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从来没想到,他真的敢这么做。

  就在我们僵制时,后面的奴仆听出我竟能唤出王子的名字,想必判断我也是有来历的,便上前在他耳边低劝道:“王子,我们在这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王子眼里的愤怒在听到这话后慢慢平静下来,他的手才渐渐松开我。

  我捂着被勒得生疼的脖子,使劲地咳着。

  我回头,恶狠狠地说:“我会报这一箭之仇的。”

  他嗤之以鼻,“好傲慢的女子。若是我真的要杀,还有反抗的能力吗?”

  我无话,虽然不甘心,可是依我的力量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愤愤扭头就要离去,可是他不依不饶带有嘲弄的话语从后面传来:“既然心疼兔子,为什么连尸都不收就要走了?不总是说中原女子皆娇柔善怜吗?”

  “中原女子也要分很多种的。”我咬牙切齿地回道。

  晚上趁着宫人不注意,我褪衣发现我本来白皙的脖颈上已有一圈红纹。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不是那男仆上前劝阻,我说不定真的要被他勒死了!

  我虽愤恨,可是依旧穿好能掩盖伤痕的衣服,打算暂不动声色。

  那个王子在这宫中的身份极其特殊,既高贵又卑微。

  他乃回纥可汗的长子,日后说不定.99lib.会成为回纥国君,所以说他是高贵的;但他却是以臣国质子的身份来到这里,那么也可以说他现在是寄人篱下,身份自然卑微,这也是为什么他听了男仆的劝告会放手的原因。

  又想起娜木朵儿利用我就是为了此人,我对他的感觉不觉又恶劣了许多。

  我和九皇子坐着下棋。

  九皇子下了一颗白子,说:“和下棋总是要费一番心思的……”

  我笑,从容地拿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可是我每每总是输给的。”

  他又思忖半晌,下定决心般把白子放在刚刚下的黑子下面,“志不在此。”

  我抬头看着九皇子,看他微微皱眉沉思的清秀模样。

  十七岁的九皇子偏好穿精致的五龙绣团云青白衣,熏香也是香樨木清淡的味道,举止投足都透露出一种皇室典雅的贵气,已然是个清秀飘然的美男子。

  想到两年前我把一碗浓黑的药汁放在桌上,玉昭容犹豫不决,可是九皇子却毫不迟疑地饮了下去,而现在他虽然身体还略有清瘦,但是病已经大好了。

  他发现我在看他,也抬起了头盯着我的眸子。

  他的眼睛清澈炯炯,“奴兮,只是最近一些日子就好似长大了许多……快要举行及笄礼了吧?”

  “嗯,已经请了卜师筮问了吉日,定在两个月后的十五日行礼。”

  “执事都为何人?”

  “请了礼部卿的正室崇国夫人当正宾梳头,大姬为有司,姊为赞者……”

  九皇子惊叹,“父皇对果然不一般。大姬和崇国夫人皆是国中数一数二的尊贵女性。”

  我笑了笑,皇上对及笄此事的确十分重视,很早便开始一丝不苟的准备了,他说这次及笄礼一定要做到隆重至极,独一无二。

  九皇子深深地望着我,轻轻地说:“奴兮要快些长大啊。”

  我斜靠在矮几上看着我的宫人忙忙碌碌地打扫宫殿。

  然后我的眼睛定格在正在擦拭花瓶的花溅泪身上。

  我唤:“花溅泪过来。”

  花溅泪手拿还未擦好的花瓶跪到我面前,这次她长了记性,低着头待命。

  我叫她起来。

  她起身,可却一个不小心把花瓶跌在地上。

  伴着花瓶啪的一声碎片溅得四处飞散。

  她知道自己又犯了错,又扑通一声跪下。

  “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

  我也不恼,只觉得好笑,我召来又没有召花瓶,当时为何不先把花瓶放在桌上再过来?

  我抬手,“好了,好了,不用再磕头了。先站起来,别被碎片扎到。”

  花溅泪忐忑起身,绿吹则利落过来收拾碎瓷。

  我上下打量她问:“怎么觉得最近的日子长胖了?”

  花溅泪一下子脸变得通红,口中嗫嚅着却没说出什么。

  形单凑趣道:“小姐您若是看到她每顿吃了多少碗饭便知道她为什么会变胖了。”

  “哦?”我挑眉,“花溅泪,每顿吃几碗饭呐?”

  “好像,好像是三碗……”花溅泪艰难地说出口,旋即又解释道:“是小姐这的伙食太好了……奴婢控制不住……”

  我“扑哧”的一下笑出声,屋里的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个花溅泪还真是个活宝。

  我忍住笑,“这样吃下去还怎么变漂亮呀?当初答应过我的事呢?”

  花溅泪羞愧地低下头。

  绿吹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小姐,其实花溅泪除了吃的多了些,平时练习仪态还是很刻苦的。小姐您看,她今天的衣着搭配不是很得体了吗?”

  我这才仔细地看着花溅泪的穿着,只见她身着米黄襦裙,腰束花红宽带,脚下配织锦花鞋,头发梳成简单的宫髻但是插了一支碧玉簪子,显然比刚来时臃肿不堪,浑身褶皱的样子要好上许多。

  我点了点头,“的确好看了许多。可见也是用了心的。”

  花溅泪听到我夸她,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

  “可是”,我话锋一转,“如果长成个大胖子的话,再怎么穿衣服也没有用啊。”

  花溅泪神色又马上黯然下去。

  我看她脸上一晴一阴地转变着,觉得十分有趣,不免掩嘴而笑。

  我起身,走到梳妆镜前,随意从上面拈起一支簇花金步摇,走到花溅泪跟前把她那质地显糙的簪子取下,帮她插上步摇,顿时增色了不少。

  我退后再次打量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好看了许多。这只步摇就赏给了,就当是对最近一些日子努力的奖赏吧。”

  花溅泪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奴婢哪担得起……”

  其实因为过些日子就要举行及笄礼了,有不少后妃趁机巴结我送了不少成年女子日后用到的唐式纱绣衣、步摇簪子等衣着首饰,我对这些身外物一向不是太在乎的,况且有些失宠的后妃尽管尽量送得隆重但是在我看来依旧寒酸,是我入不了眼的,所以多赏赐给了下人。

  绿吹婷仪她们已经得到了不少赏赐,花溅泪现在既然已经是这儿的一员,我也不会亏待她。

  我对小雅斋的宫人尽管十分严厉刻薄,等级分得极严,不允许他们丝毫僭越,但在外面却极护仆,万万不让别人欺负他们。

  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便是我的脸面,所以大多好东西我都会分他们一些,半点也不吝啬。

  可能这也是他们对我那么忠心耿耿的原因之一吧。

  我挥挥手,“就收下吧,待日后清点了这些礼品,还会再有赏赐。”

  花溅泪在这已待了些日子,也慢慢了解了我的脾性,就不敢再推托,感恩收下。

  赏是赏,我看到她那略略撑起的小腹,神色严肃地说:“以后不能再吃那么多了,知道吗?每天只能吃一碗。”

  花溅泪面露难色,“小姐,奴婢怕吃那么少干不动活呀?”

  我看她极其认真的脸,心想她倒是不偷懒的勤快丫头,笑着说:“那就从两碗慢慢减量好吧?”

  花溅泪没想到我会退让,感激地叩头,“两碗,两碗,奴婢一定会慢慢减的。”

  十二皇子先于我举行元服礼。

  本来根据《周礼》历代是男子二十及冠,女子十五及笄,可是我朝为了鼓励青年男女早成人立世,繁茂人口,所以把行礼的年岁提到男子十五元服,女子十三梳髻,行完成人礼之后的一两年便可论及婚嫁,入朝为官了。

  我并非十二皇子亲人,所以无得一见,他举行元服礼后就要去拜见母亲殊贤妃以示对其养育之恩的感激,所以我看见他是已经是第二日了。

  我看见高大挺拔的十二皇子穿着暗红色成年男子礼服,以往垂着的总角也整齐地梳了上去,扣以金冠。他从容稳重,风度翩翩地手执墨字雪扇,英姿勃勃,正冲我微笑。

  我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他,“真的是么,十二皇子?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因为现在我只高到他的脖颈,所以我抬起头问他。

  他笑,却把我一下子抱起来转了好几圈,“当然是我了。”

  我咯咯地笑,“快放我下来……”

  我着地,气息稍平,好奇地伸出手抚摸着他光滑的锦衣纹理,最后久久停留在衣服上绣着的那只威武的金龙上描画着,而十二皇子低头默默地看着我。

  “真的不一样了,十二皇子……”

  他的眸子变得幽深,他拉起我在他衣服上流离的手,轻轻地握住。

  离及笄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每日心神不定,对这件事既感到有些期盼又有点紧张。

  那日我从小雅斋出来打算去给皇上请安,可就在刚出小雅斋没几步,我便呆呆地停住了脚。

  是他!

  已经两年多不曾见过了,他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了?

  他身着庄重的玄黑团云祥龙亲王朝服,在十几步外明显也看见了我,微微吃惊,继而嘴角略略上翘,玩味地上下打量我。

  我的脸腾的红起来,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转身就逃也似地往回跑。

  走廊上咚咚的一路上都是我的脚步声。

  我砰的一声推开小雅斋的门,然后迅速地关上,靠在门上粗粗地喘着气。

  我捂着胸口,发现心跳得厉害。

  我猛然想起了小时候那句要嫁给他的儿话,脸颊更是发烫得要着起火来。

  我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我了……小时候才及他的腰部,现在我已经长到他胸间那么高了。

  怎么办,怎么办……

  刚才为什么就跑掉了呢?我应该像个端庄的淑女一样款款地去给他请安,然后问他是否车马劳累……我怎么就跑开了呢……一定又会被他当成小孩子了……

  我就这样胡乱想着,却不知道为什么,竟有几滴泪珠从眼眶里坠落下来。

  我诧异地拿手擦拭,看见沾留在我指尖上的晶莹液滴,我这是怎么了……

  我蹲下身,蜷着身子呜呜地哽咽起来,竟是高兴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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