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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商君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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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一路向东而行,轻车简从,不过州县,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便到了秦驿山。别处春光明媚,但秦驿山却仍是一片肃杀,荆棘处处,道路难行。

  此处已无路,秦王驷下了马车,转而骑马前行,直至山脚下,马不可行,便下马步行上山。芈月一直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

  到了入山口,秦王驷微微举起手制止,缪监等便止步。

  缪监将一只提篮交给芈月,芈月接过,紧紧跟上秦王驷。

  但见秦王驷沉着脸,挥剑劈开荆棘,一步步走上山去。芈月提着提篮,跟着秦王驷,顺着他开辟出来的路走上去。到了半山处,但见一个小小的黄土包,土包附近杂草丛生,上面只插了一根木条,却没有写任何字。

  秦王驷走到墓前,弯腰拔去墓上的草根。芈月满心疑惑,却不敢作声,见状忙放下提篮,也跟着上前拔草,打扫墓前,然后不待秦王驷吩咐,便打开提篮将里面的祭品一一摆到墓前,再退到秦王驷身后。

  她以为秦王驷这便开始祭奠了,不料他什么也没有说,只独自站在墓前,沉默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阴风吹起,残叶旋飞。

  秦王驷方坐下来,执壶倒了三爵酒,一一洒在墓前。

  秦王驷忽然幽幽一叹:“商君之后,再无商君。寡人一直以为,犀首能做寡人的商君,没想到寡人却逼得他去了魏国。不能用之,不能杀之,却为敌所用……商君,当日离开魏国之时,可也怀着一腔恨意吗?”

  芈月听闻此言,大吃一惊。商君、商君,难道这小小土坟中葬着的,竟是那名动天下的商君卫鞅吗?可是,那墓中人若是商君,为何会葬在这荒郊野外的小小土堆中,甚至连块墓碑都没有,比一个庶人的坟墓还不如?可若不是商君,秦王又为何不顾迢迢路远,离京来祭?他既然有心祭商君,为什么又会让这个坟墓如此凄凉?

  芈月心中无穷疑问,却不敢说出来,只静静站在一边,看晒雨淋,不堪劳作之苦,自然老得快。还有……”

  秦王驷道:“还有什么?”

  芈月低头:“妾身不敢说。”

  秦王驷道:“说吧。”

  芈月鼓起勇气,道:“有人怜惜的女子自然不易老,失去呵护的女子,自然历尽沧桑。”

  秦王驷震撼,久久不语,终于长吁道:“是寡人有负于她。”

  芈月幽幽地道:“愿大王再勿负其他女子。”

  秦王驷转头看向芈月,淡淡地道:“辜负与否,但论心迹。君王和后妃,论的是礼法,若是论心,寡人只有一个人、一颗心,如何能令后宫所有的女人满意?”

  芈月低头道:“是妾身失99lib?言了。”

  秦王驷再度看了一眼小村庄,幻觉中似看到村口的茶棚、青衣妇人,仔细定睛再看去,却依旧如故。

  秦王驷轻叹一声,转身而去。

  车马辚辚,一路而行,终于又回到了秦宫。

  “故为国者,边利尽归于兵,市利尽归于农。边利归于兵者强,市利归于农者富。故出战而强、入休而富者,王也。”芈月坐在窗口,手中持着竹简,轻轻吟诵。

  自秦驿山归来,芈月足不出户,只叫人寻了《商君书》,日日研读。

  以前在楚国的时候,她曾经学过这卷书。但那时候是在屈子的教导下,拿着《商君书》研读的是其中的严苛之处,想的是商君之政为何会激起秦人的反感。

  她一直觉得屈子的说法是对的,列国都在推行新法,而变法者则往往不得好死,人亡政消。但是唯有商君变法,人亡而政存,这是什么原因呢?

  她想,她得好好研读一下,商君的变法,与其他人的变法,有什么不同,如何能够在死后,依旧让新法存续,令得恨他的秦王,仍然对他念念不忘。

  这些日子以来,她每天研读,越读,越觉得商君之法实在是极为打动人的,莫说是君王,便是她一个小女子,也会为其所动。

  若能行商君之法,出战而强,入休而富,则天下皆归也,这是何等的宏图!

  她倚柱畅想,不胜向往。

  正在此时,薜荔悄悄地进来,道:“芈八子,王后有请。”

  她轻叹一声,放下竹简,站起来,道:“更衣。”

  该来的,总会来的。

  想起当日她与秦王一齐离开,还不知道芈姝会如何含恨呢。明知道对方恨自己,但她仍然要送上门去,让对方发泄愤恨。回头看着地上的书简,心中暗嘲,有时候一卷在握,只觉得自己能上天入地,揽尽四海,叱咤风云,可是一放下竹简,对着的却是后宫妇人,一地鸡毛。

  有时候心飞得越高,反而越不能忍受现实中的浑浊纠结。

  芈月走入椒房殿时,但见席上一堆衣料,几案上各种首饰,诸媵bbr&a;a;gt;.99lib.&a;a;lt;/abbr&a;a;gt;女围于芈姝身边,争相奉承。

  芈姝见了她进来,却恍若不见,只对孟昭氏道:“中元节快到了,这些衣料首饰要赏给各宫妃子,来帮我算算该如何分配为好。”

  孟昭氏笑道:“王后赏赐,凭谁还敢争不成,您喜欢哪个,就给哪个好了。”

  芈姝笑嗔道:“要这么算就简单了。宫里的女人闲极无聊,就好比个衣服首饰的。这种素纱是用最细的蚕丝织就,质地轻透,如云如雾,可惜只有三匹;这种菱纹锦要经三次反复交织,才能呈现这种菱纹效果;这种矩纹锦又次之,只要两次反复交织;这种绉纱最是难织……”

  芈月知她故意冷落自己,这样的手段,是常见的。在人群中被冷落、被排挤,自然会惶恐不安,会被人落井下石,然后知道了畏惧,知道了臣服。然而这样的手段,对于她来说,浅陋了些,她不以为意,只淡淡一笑上前行礼:

  “参见王后。”

  芈姝如同没有看见,仍然对着孟昭氏继续说话:“库里还有各式毛皮,狐皮、貂皮、狼皮、猞猁皮等,我嫌味重,没让他们拿过来,但也得按册子上来分。帮我算算,这宫里要分的是几人,各按位分又怎么个分法。”

  孟昭氏一边应声,一边偷偷观察芈月。

  芈月镇定地行完礼,站在一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芈姝却不安起来,瞟了几眼芈月,终于烦心地将账册一推,道:“今日就说到这里吧,我也烦了。妹妹辛苦一下,把这册子拿去,明日合计好了再来跟我说。”

  孟昭氏看了芈月一眼,行礼道:“是。”她拿着账册从芈月身边走过,不禁得意地微笑。王后不喜欢季芈才好,如此,她便可以出头了。

  这时候,芈姝方如忽然发现芈月似的,笑着招手道:“妹妹来了,是大忙人,如何今日有闲到我这里来?”

  芈月不卑不亢,道:“王后见召,安敢不来?”

  芈姝阴阳怪气地说:“我若不召,便不来了,是吗?”

  芈月也懒得与她多嘴,只道:“王后是怪大王不赴周岁宴,还是怪我跟大王出门?”

  一句话说得芈姝变色道:“还敢说!我儿的周岁,居然敢这般触他的霉头。素日违逆我什么事,我都忍了,可是此事,实在过分!”

  芈月也懒得与她争辩,直接道:“王后可知,大王每年这个日子都会素服出宫?”

  芈姝怔住了,好一会儿方道:“有这种事?”

  芈月道:“那日王后盛装而去,幸而是王后,大王不计较,若是换了其他人,必会受一顿迁怒。”

  芈姝一怔,方道:“原来如此,但那日,为何是?”

  芈月微笑道:“阿姊是希望魏夫人跟着去,还是卫良人、虢美人跟着去?”

  芈姝道:“啐,让那几个贱人去,岂不是要气死我!”她终究性子简单,点头,“也是啊,咱们这边,我不能去,自然只能去了。”被芈月这一说,又转过来了,转而与她商议,“可惜孟昭氏始终不得大王喜爱,说要不要安排别人侍奉大王?”这说的便是剩下的三名媵女季昭氏、屈氏与景氏了。

  芈月看着芈姝故意观察她的神色,心中暗哂,难道她还会嫉妒这些人不成!“这些事,当然是阿姊做主了。”

  芈姝紧紧盯着芈月的神情,道:“索性都一起安排了,也免得让剩下的人老悬着心。”

  芈月敷衍道:“阿姊总是对的。”

  芈姝终于放下了心,这才回想起方才的故意生事来,不免心中又有些愧意,便故作热络道:“对了,妹妹,如今换季了,我正要发放这些衣料首饰。来了就由先挑,这匹素纱,还有这两匹锦缎赏给做衣服,回头还有貂皮给做冬衣,这案上的首饰,挑三件自己喜欢的吧。”她兴兴头头地说着,将几件衣料首饰赏出去,又俨然慈善无比,广施恩惠了。

  芈月只淡淡地谢了,又陪了她闲话几句,这才叫女萝捧了芈姝所赠锦缎和首饰盒,回了蕙院。进了蕙院,她便觉得一阵恶心,俯下身子干呕起来。

  女萝急忙上前轻抚着她的背部道:“季芈,您怎么样了?”

  芈月摇头,无力地道:“恶心。”刚才的敷衍、赔笑,让她觉得疲累已极,让她只觉得耐心无,不晓得按捺下了多少次翻脸走人的欲望。

  她又抄起那卷《商君书》来,只觉得上面的一字字一句句都迸出竹简来,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人家在谋天下,谋万世,而她呢,陪着一个嫉妒的小妇人,曲意奉承,真是不知所谓!她扔下竹简,颓然倒地。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啊。

  芈姝这个人,从小受宠,唯我独尊惯了的。以前自己能够不招她的嫉恨,不过是在楚宫的时候,有芈茵掐尖好强挡在她前面,后来到了秦国,又有个魏夫人成了她的敌人。如今魏夫人失势,她自然就恢复了本性。若是可以,她自然想独占秦王。可是秦王不是她能独占的,那么任何得到秦王宠爱的人,都会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表面上的市恩、施惠,掩不住她内心的狂妒,更因着如此,只要还不想和她翻脸,就得忍受她的小恩小惠,也忍受她和小恩小惠一起赠送的言语讥讽和怨毒。可惜她自己偏偏完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完没有意识到那些刻意亲热的话有多僵硬、多勉强。当然她能够感觉得到,诸女和她并不贴心,她越是不安,越是要广施财物,但每一次的恩赐,都要伴随着她的尖酸话语,这简直成了恶性循环。

  芈月坐下来,看着几案上的一堆竹简,拿起一卷来,翻看两下,又扔开,再拿起一卷,翻看两下,又扔开。素日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是借此来平复,此刻,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平心静气了。

  终于,有一卷竹简能够让她看得下去了。她拿起来,轻声朗读:“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念着念着,她的心思慢慢平静了下来。

  忽然间眼前一黑,她斜斜地倒了下去。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眼前围着许多人,人人都是一脸喜色。

  她茫然地睁开眼睛:“怎么了?”

  薜荔已经扑到她的面前,一脸喜色地道:“季芈,季芈,太好了,您有喜了!”

  芈月怔住了,好一会儿,才茫然地抚着腹部,道:“我?有喜了?”

  薜荔抹了把泪,道:“刚才太医院的李醯太医来亲自看过,他说您有喜了,已经两个多月了。如今他已经去向大王回禀此事了,大王也许就会有旨下来呢,甚至大王可能会亲自来看望您的……快、快,咱们赶紧准备起来啊。”

  芈月坐在那儿,有些茫然,看着一屋子的侍女,七手八脚地为自己准备,为自己更衣,为自己梳妆,她忽然觉得这一切好生荒谬。

  很奇怪,虽然受宠日久,她似乎一点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怀孕的可能。

  或者是因为,自己对于这座秦宫,对于秦王,都保持着一种游离的状态。

  她竟是从来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长久地留在秦宫,成为这秦宫的一分子,繁衍生息。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在某一天,因为某一个契机而离开。

  然而,她怀孕了,她有了秦王的孩子,她可能因此而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她有些迷茫地半倚着,看着人群喧闹,忽然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薜荔吃惊地停下挽髻的手,问道:“季芈,您怎么哭了?”

  芈月摇摇头,有些混乱地说:“我本来想逃避,没想到每次当我想逃避的时候,总有一些事,逼得我不得不去继续挣扎。”

  薜荔迷茫地看着芈月,听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这不妨碍她继续为芈月装扮,过得一会儿,便道:“季芈,您莫要流泪,奴婢在为您傅粉呢。”

  一片混乱中,芈月终于被装扮完毕,果然秦王驷也不负众人所望地亲自来了。

  芈月正欲站起来,秦王驷已经走进来,以手制止她迎接的动作。他走到芈月身边,将她拥入怀中,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腹部,欢喜地道:“这里,已经有了寡人的孩子吗?唉,想来当日随寡人出行,就已经有了这孩子了。当真是很强韧的孩子,这么颠簸都然无事。”

  芈月看着肚子,眼神复杂道:“是啊,这孩子很强韧呢,一定会是个勇敢的孩子。”

  秦王驷道:“嗯,给寡人生个男孩,寡人要带着他驰骋四方,征战沙场。”

  芈月道:“妾身却只愿他平平安安,无争无忧。”

  她心中五味杂陈,难道这是天意吗?她在渐渐地忘记过去,秦王对她的宠爱,像干涸的土里渐渐渗入的泉水,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再分离了。

  她一直以为,像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纵然有喜欢有宠爱,可是这跟两情相悦不一样。可他也从不忌讳让自己看到他的另一面,这让自己沉溺于他的好,清楚地知道他的无情,又能明白他无情背后的无奈和真情。

  她轻抚着自己的腹部,默默地想:这孩子偏要到前日他把心底最隐私的心事都告诉我以后,才有了反应。那么孩子,也认可了这个父亲,是吗?

  有了他以后,自己跟秦王,就是骨血相连,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当自己是这个宫廷的旁观者,当自己还可以抽身而逃。生与死,都只能绑在这个宫里,再也无法离开了。所以,为了孩子,自己必须直面宫中的风风雨雨,无惧任何人、任何事。

  两行眼泪缓缓流下,芈月的嘴角却有一丝将为人母的喜悦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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