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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二人世界

  新任的南通郡守到任了,还是个熟人。

  李德忠。

  按照李德忠的官品,当个郡守实际上是贬职,所以当他自动请缨来接这个烫手的山芋时,朝中一时也传着那个说法:

  溯源的安家夫人是个红颜祸水,男人去一个死一个,去两个死一双。

  皇帝是真龙,绕了一圈回过劲儿保了个真身,那李德忠却是拜倒在石榴裙下宁可降职也要守在美人身边——

  皇帝笑了笑,说,爱卿,那就去一趟吧。

  李德忠于是走马上任了。

  新任的溯源县令也到任了,也是个熟人。

  张举人。

  本来是同乡避嫌,他出任地方官不能管辖自己的老家,可无奈南通郡大换血,官员紧缺,而张举人又占了个地利人和,于是被填过来作数。

  早先他家婆娘在安家的当铺当过袄子,是最早进入联合作坊的一个,如今已经成了溯源联合作坊一家分店的老板。

  县令夫人抛头露面来给安家打工,这说起来不太稳妥,想了一想,张县令还是带着内人上安府请辞。

  “当日寒酸,多亏安大老板倾囊相助,不仅保了张某人的仕途之路,还保了我一家老小的温饱和体面。日后虽说我变成了父母官,自当要安大老板多多帮衬——”

  “县令大人这番话,安某人愧不敢当,只求大人时时不忘当年疾苦,多多体谅百姓,我代表商会的男女老少,会心意地跟着县令大人您的。”

  “即使如此,还有件事得请安老板多多帮忙,县府衙门大狱还关押着那几个假扮宫人的歌姬,恐怕她们的夫家都不愿领她们回去了,她们自己也无甚颜面留在溯源,可烦请安老板在南通郡其他几地的联合作坊替他们寻个事情做?”

  “县令大人如此宅心仁厚,安某自当竭尽所能。”

  不日,安以墨便送几个假宫人去了其他几个郡城,因为新任县令公务繁忙走不开,而二弟还在筹办婚礼,于是安大少索性把念离直接带在身边,而念离也不负所托,马车才走了半天,就把几个人的手艺绝活和未来打算给套出来了。

  倒是有二人让安家夫妇俩为难,那就是沉鱼和落雁,此二人享福惯了,不肯再去作坊谋生,偏想回青楼卖笑。

  但此二人又是名声在外的,不能就近解决。

  一咬牙,一跺脚,安大少决定送人送到西天,把她们二人直接送出南通郡,寻个青楼卸货。

  与南通郡北部相邻的大郡是秦都,快马加鞭不过两日路程,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前面是安以墨亲自驾车,带着念离,后面是作坊的车夫,拉着一车假宫人,走到合适的地方便打发走一两个,这样一站一停走了大半个月。

  这大半个月,似乎是念离最清闲的日子,整个人表情都活泼起来,兴致好了,还下车捉个蝴蝶什么的,安大少就靠在马车上看着她玩耍,突然就看见了当初的岚儿。

  当初总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妹,怯生生,什么都不懂。

  如今,已经是所有人都在依靠都敬仰的念离。

  可她心里,是否也在渴望着一个肩膀呢?

  风很好,阳光也足,夏末的草是一种深沉的绿意,她穿着白衣,在花丛中戏蝶,宛若曼舞。他信步走近,念离一仰面,猝不及防的,被他扑倒在地上。

  知趣的车夫架着第二辆马车向前继续赶路,车里是正昏沉午睡的沉鱼和落雁。

  安以墨一斜眼看着马车走了,竟然更放肆起来,抱着念离就这样在草地上滚了几圈。

  “相公,胡闹什么——”

  念离话音未落,就被他的吻给堵了回去,他似乎还是那个手脚不安分的色急相公,却又有什么不同似的——

  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她的衣襟盘旋,唇边勾起的笑意,宛如当初在天上人间的大婚,他粉若桃花,放荡不羁。

  只是那个时候,那只是他不为人说的伪装,而近日,却是满眼真诚的欣喜。

  “我想...此时...此地...”他的话语痒痒的,蹭在她耳边,惹得念离也满身子都骚了起来,又羞又恼,“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我二人,素来和体统二字无缘——”安大少栖身而上,带着念离滚入一处小坡之中,竟是如此天然的屏蔽,看来他停车之时就早有盘算。

  结结实实把念离拥入怀中,那野花香味扑鼻,天蓝的那般纯粹,热流绕身,不知是天热,还是心热。

  他的吻落在耳垂,念离不自觉就哼了一声,引来他低沉的笑。

  “我终于能理解沉鱼和落雁的志向了,没想到卖笑,也是如此身心愉悦的营生。”

  他的笑意,真的很灿烂,这样招摇地卖着,早晚会缺货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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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家夫妇的马车晚到了将近一个时辰,车夫什么都没问,安大少爷甚喜,称赞这是个有眼力价的,回去要把他升为哪个分店的店老板......

  所以,有时候升迁这种事,不在乎说了什么,而在乎没有说什么。

  奸商手下无良民。

  这里已经出了南通郡,而且安家的马车上面没有挂着联合作坊的牌子,想必也不会有人把这一行男女当成天下一时奇谈的安家人。

  当天晚上,安以墨就大摇大摆地带着三个女人闯去了青楼。

  青楼的老鸨见多识广,可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容,一眼望去,那沉鱼和落雁都一股子媚色,可念离却是个体面的良家妇女,不自觉啧啧出声:

  “这位爷,您的口味真广泛,是怕我这楼里的姑娘种类不够齐,自己还带了几个来?”

  安以墨在天上人间混了那么多年,这样的声色场所早已窘不到他分毫,这样的话语他可以一笑而过,居然还手一抖扇面开,一边体贴地为念离扇风,一边自如地与老鸨对话:

  “这二位有志向在您手下做事,我看她们素质不错,底子也好,若妈妈不嫌弃,就赏她们口饭吃——”

  老鸨一怔,感情好不是来花银子,到时来赚银子的?当下脸就落下来,“原来是这档子事,咳咳,那我们后面去说——”

  “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看现在客也不多,我们在前面说话也不影响生意,何必还要后面去讲?”

  “那……想出个什么价?”

  “哎,您又误会了,我说了,这二位来投奔凭一心热爱这这个行当,并非我拐她们来卖个好价——我一分都不要,而她们也不是卖给的,当提供个避风挡雨的地方,给她们口饭吃,她们自力更生,自分点好处于——这可是不需要多少本钱就能回钱的买卖,您说呢?”

  “嗬——这一张嘴,这好皮相——吱吱,公子,我们这里还要开一个南风馆——”

  南风,男风——

  安以墨满头黑线,念离捂嘴笑了。

  “我志向不在此,多谢厚爱。”

  老鸨叹息一声,又瞧了瞧念离,这眉眼周正品行高雅的女人可不多见,当下眼神又亮了起来,“那这位美人——”

  这一回,安以墨连话都没说,只是眼睛一眯,寒光四露。念离娇嗔一声,眼睛桃花一瞟,手扯扯他的衣襟,“走吧走吧——”

  老鸨看着他们牵手而出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都是什么人哪——”

  沉鱼面无表情。“男的是南通首富。”

  落雁也没有表情。“女的是一品大员。”

  老鸨摇了摇头,说:“怪不得不要钱,原来是两个疯子。”

  安以墨牵着念离的手两人走出了青楼,华灯初上,街道也热闹起来,湖边似有游船,一点一点的红灯笼点缀着,斑斓十分。

  街两侧大多是声色犬马的场所,并不都像方才那个青楼那样气派,好多女子都是沿街拉客,好不风骚。

  可是要通往湖边,这似乎是唯一的路。

  “夫人,想不想与我去游夜湖?”

  “游湖?”念离眸子亮了起来,微笑着说,“我只一次游过湖,那也是好多年前了——”

  “那次有趣么?”

  念离想了一想,然后很平淡地说:“不算有趣。那时跟着景妃娘娘,碰上她与别的妃子斗宠,想看看谁的丫头更听话,两个主子都命丫头们在湖中心跳下船去——”

  “……跳了?”

  “我把一个女孩挤下去了。”

  ……

  “后来呢?”

  “那女孩会水,只是天冷,着了凉,养了三个月,还落下病根。”念离慢悠悠说着,“我却受了赏。所以那次游湖,不算有趣。”

  安以墨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路上多少姑娘不知趣地往上撞,却是被他凌厉的眼神统统逼开,到了湖边,他扶着念离上船,只见她一只手紧紧抓着他,另一只手提着红灯笼,一只脚踏上去,一只脚还点在岸边,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安以墨突地就将她拦腰抱起,红灯笼撞在怀里,映得二人的脸一圈红晕。

  波粼粼,如黑色的丝绸,尽管只一盏灯,却有着通彻心灵的光辉。念离慢慢将头靠在安以墨的肩头,起初很轻,然后是实实地依偎,以部的重量。

  “我多希望当年我也在场。”

  “会自己就跳下去?”

  安以墨轻轻啄在她额头一个吻,“怎么会,我必摇一叶轻舟,带远走天涯——”

  起脚上船,摇摆不定,念离却觉得,那样的安稳。

  若此,天涯无涯,四海皆海,大可,随遇而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