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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终极反转

  朱湘认罪并请求公审,这着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按壁风的打算,他料想这个贪官必定会跪地求饶的,然后他就做个顺水人情,来个皇恩浩荡,就和上次办了安园一般,私下量刑,回头抄了他的家,把他发配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可朱湘却一心求个明死,连一个让从轻发落的机会都不要,表现得就和一忠烈似的。

  这老奸巨猾的朱湘到底存了个什么心?

  说来也怪,朱湘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从三品,可是事发之后,不仅京都大员联名上书要保他,现在,连大理寺丞也不请自来,眼下他也站在棺材里面听着话呢。

  朱湘一说要公审,大理寺丞的脸色也暗了下来。

  “爱卿,说呢?”

  大理寺丞一抖,字斟句酌:

  “秉陛下,若是寻常案件,确应开堂公审。只是——”

  “只是什么,当初不是们几个叫我公审此案的吗?”

  其实他又何尝想公审此案?公审势必会让念离平静的生活掀起轩然起伏。

  他既然已经决定放她而去,也就不想再多起波澜。

  只是群臣上书,有些骑虎难下。

  大理寺丞面色尴尬,诺诺地说:“臣等上书,是望陛下公审安园大夫人念离失手伤人致死案,而不是朱湘——”

  “混账,只审民不审官,堂堂大理寺丞也说得出口!”

  大理寺丞连忙就在棺材里面跪下了,也不管诸多的忌讳。朱湘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念离从头到尾也是一句话也没说。

  气氛一时严肃十分。

  避风压住一胸腔的怒火,咬牙切齿地说:

  “假造宫人,卖官受贿,指使手下制造假案,又杀人灭口,这些罪名若是摆在桌面上一一的算,够他死几回了?”

  大理寺丞着实思考了一阵。“回禀陛下,三次又半。”

  壁风一拧眉头,看了看那朱湘。

  又瞟了一眼在棺材里面瑟瑟发抖的大理寺丞。

  想必这一向沉稳的大理寺丞突然南下溯源,又如此推三阻四不想他公审朱湘,还是有苦衷的。

  “听见没有?朱湘?!朕念多年来为国也做了不少事,常年甘愿守在地方,多次要入京任职都不为所动,本是打算私下审,给留个颜面。这一但真的公审起来,一幢幢一件件掰扯清楚,可就不是今日的罪了——”

  “臣愧为人子,甘愿公审以示天下——”,朱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大理寺丞,“以儆效尤。”

  “那朕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壁风从棺材上一跃而下,总觉得脚有些麻,跺了跺,心却也不算踏实。

  果不其然,这天入夜之时,让人心烦的事接踵而至,让人心烦的人也到齐了。

  丞相并户部尚书带着满朝文武联合上奏的奏折赶来了。

  算算日子,他们就算是马不停蹄,也是五六天前就起身了,比大理寺丞晚不了几个时辰。

  看来,朱湘这边一出事,京城就有了动静了。

  大理寺丞一出京,他们就开始动作了。

  “参见陛下,万岁万岁——”

  “免了,朕还万岁?朕早晚被气的阳寿早尽郁郁而终——”

  “臣该死——”

  “气我的也并非是们,何罪之有?”

  这话说的早了。丞相一行就是专门来和他唱反调的。

  奏折呈上,壁风一目十行,眉头越拧越紧。

  “陛下,朱湘有过,溯源上下大小官员涉案过半,确是让人痛心疾首。可是法不责众,南通郡乃如此富庶的大郡,断不可一日之内半数官员落马,那样岂不是要变得群民无首人心涣散了么?”

  “半数官员又如何,我泱泱大国找不出几个合适的官员了么?!”

  壁风瞪着眼睛,丞相思索再三,埋首言:“请陛下屏退左右,臣有事私禀。”

  壁风给魏思量等人递个了眼色,众鱼贯而出。

  “现在可以说了?”

  “陛下,臣恐怕朱湘一旦公审定罪,祸及江山社稷。”

  “混账,说的这叫什么话!”

  “陛下息怒,这朱湘官虽不高,可是手里却攥着多少京官的把柄,臣恐怕陛下一旦公审,一件件一桩桩的点算清楚,入狱的怕不只是南通半数,而是——”

  壁风心中有一团火在烧。

  登基不满两年,身边虽有魏思量这般信得过的朝臣,虽无魏家那般一手遮天的佞臣,可这从上到下数千上万的官吏,却仍旧是旧日天下。

  换血尚需时日,快则五年,慢则一生,此时皇位未稳、积淀未深,贸然除去朱湘而牵连甚广,确有所不妥。

  “朱湘每年入京走

  动,已二十年有余,京中多少朝臣权臣,哪个不知他的斤两。他以与宫女联姻为名,为自己结党营私找个因由,这事儿其实很多人都略知一二,若不是陛下正好碰上了——”

  “混账,是在怪我多事了!”

  “臣不敢,臣只求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稳定和谐为本,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方式,处理此事。”

  壁风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原本只是一个曲容强抢民女闹出的,竟然慢慢牵连出这样一个局面,就像一脚陷入泥泽,越用力挣扎,越难以多方万。

  “依爱卿看,什么才是最合适的方式?”

  “朱湘不愿私了,无非是怕陛下重罚,于是索性把此事闹大,闹到一个您都不愿再扩大的境地——依臣所见,明日公审,陛下不如顺应群臣之意,莫提溯源江洋大盗的命案,也莫提朱湘结党营私之事,独独审武官曲容的案子。但说,朱湘监管不力,安园误伤致死,两边各打五十大板,如此便好。至于朱湘此人,陛下可等半年一载,随便找个理由,把他贬了便罢。”

  壁风听了这一席话,久久不能言语,没有想到,龙椅上坐了五六百个日子,他和那龙椅竟一样,不过是个摆设。

  现在,群臣要他公审,朱湘也要他公审,可公审却恰恰是为了掩人耳目,这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

  把事情最小化的方式,居然是闹得天下皆知,不得不低调收场。

  先前还想私下处理,网开一面。

  如今看来,这不经意的一笔竟然划开惊天□□,盘根错节的官僚黑网,必需一刀切断。

  唯此,天下才真的是他的天下。

  壁风眉头紧锁,丞相知趣退出,魏思量正在观望要不要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进去,谁知道李德忠却拿着一张纸条来了。

  “德忠,看来陛下不太开心,切莫进去。”

  “陛下看到逐风大人给他的纸条,就会开心了。”

  果然,壁风看过纸条后,先是眉头皱得更紧,思索了很久,最后茅塞顿开的样子,厉声道:

  宣朱湘。

  那一晚,据守在门口的魏思量回忆,朱湘被宣后足足和壁风谈了半柱香,出来的时候,忍不住满脸得意的笑。

  但是在朱湘离开后,壁风在屋子里,不知为何,笑得更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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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溯源的百姓就人头攒动的挤在公堂外,而那千里迢迢赶来的南通各县的代表,被挤在了外面。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联合作坊还是矢志不渝地做着生意,从卖黄牛票到出售扇子、板凳,甚至在公堂边上临时开起了茶铺子。

  溯源知府经过吕枫一次翻修,公堂甚是体面,颇有超规格建筑之嫌。

  而现在吕枫在廷堂一侧腿抖得像筛糠,显然不是为了超规格之事。

  先前在京中就不受待见,得罪了皇帝被贬到此地,银子还没捞到多少,就先犯了事,真是没有当官的福运。

  最要命的事,当官的谁人没有点污点,只是不知今天要拿哪一件说事儿。

  是要算那笔被他侵吞了的本该上缴的安园商铺的资产?

  是要算他制造假案而后杀人灭口?

  还是要算他毒害宫人掩人耳目?

  愈想愈觉得心慌,这些天朱湘和峦翠被囚禁在安园,却独独放他一个在外面,看似自由,却更是如坐针毡,吓得他连知府大门都不敢出。

  百姓们见了这位平日素有青天之称的好官如此狼狈不安,甚是诧异。

  只能说,官无好坏之分,只有会装与不会装、想装和懒得装之分。

  吕枫给自己武装的不错,可惜算盘打错了人家,千挑万选的给自己就找了一个仇家,偏偏还就是安家。

  随着侍卫队一干人等从后堂出来,把围观人群纷纷向后推了半米,百姓们就知道正主儿要上场了。

  大理寺承,户部尚书,丞相——

  陛下。

  这溯源几百年都没来过这么多大人物,一时间群情激动,难以自制,尤其是当人们看见那身穿龙袍威风凛凛的皇帝老爷壁风出场时,几乎要炸开了锅。

  这不是去年来溯源大摆筵席抢亲不成的毕公子!

  毕公子,毕公子……

  众人顿悟了。

  朱湘被压上场,却没有被绑,看样子还颇为体面,甚至有那么点小得意。

  他与几位传说中的高官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里立即有了谱。堂堂公审,悠悠众口之前,如把他逼急了,大不了玉石俱焚,把高官们一起拉下水,看陛下怎么来收场——

  这事儿,说大就大了,说小,也就小了。

  “堂

  下朱湘,为何不跪!”

  丞相装模作样地吼着,朱湘也极为配合的跪了下来,一副奴才样子。

  “南通郡守朱湘被吾皇神威所震,一时忘了下跪,请陛下恕罪。”

  壁风皱着眉头,这贼孙子,装的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先前直接或间接的“威胁”朕,别以为朕不知。

  私了怕我要了脑袋,于是非要闹大,闹得我有所顾忌不敢杀了是么?

  好,就单审曲容这案子,我也能把弄死!

  “朱湘,本月初七,人在哪里?”

  “回陛下,微臣正在来溯源的途中,正巧安家一路都设有作坊的驿站,可为我作证。”

  “那我再问,的武官曲容,可是先一步来了溯源?”

  “回陛下,武官为卑职开道,这是法例所定,并无不妥。至于他本人与安园有何纠纷,臣就不知了——据说是,为了一个女人,当然,卑职有监管不严教导不力之过,也请陛下降罪。”

  “何罪之有。”

  朱湘抬眼,嘿嘿,就等着这句话。

  不痛不痒的一个过错,走走过场的一次公审。

  “谢陛下——”

  “先别急着谢,朕的问题还没回答。”

  “问题?”

  “是啊,朕不是问呢吗?何罪之有?有什么罪自己清楚吗?”

  朱湘抬眼,别有深意地斗胆和皇帝对视了一秒。

  昨夜长谈,言犹在耳。

  ——曲容并非安园大夫人念离所杀,而是我下令就地正法的。至于个中缘由,是朕的私事,不便闹的天下皆知。朱湘,明日公堂之上,我只会追究纵容武官曲容赴安园捣乱一事。也只需回答是贪图美色云云,小惩大诫,走个过场。

  ——谢主隆恩。

  ——不过,大理寺丞已知此案深浅,要将此事编圆,以防多事之人紧追不放。这样,前些天李德忠质问那三条罪状,就按照所说的,一一写下,做个备份,日后真的有人追究,朕也好有个说法。

  ——明主体恤,臣,万分惶恐。

  此刻,朱湘“惶恐万分”看了一眼“明主”,清了清喉咙,道:“陛下圣明,臣贪安园夫人念离美色,遣武官曲容前来抢亲未果,争斗之中,曲容被误伤致死。”

  此话一出,溯源沸腾,堂下安以墨脑袋轰的一下子大了,侧目看了看念离,看她却依旧在浅笑不语,高深莫测。

  夫人她该不会是舍生取义,打算和这龟孙子玉石俱焚了吧!

  这边朱湘干脆利落的认罪,那边壁风雷厉风行的盖棺定论。

  这个走过场也太过明显了吧!当溯源人民是瞎子吗!

  安以墨一扭头,那攒动的人群迸发出来的都是关于朱湘贪念离美色的种种议论,顿时冷汗直流,他们不是瞎子,只是八卦已经冲昏了他们的头脑,占据了他们的心灵——

  壁风却不为八卦之所动,依旧火急火燎地在赶着结案。

  “恩,知罪就好,那就在朝中大臣联名上奏的奏折上画个押吧——罪名,我都替写好了。”

  朱湘心里得意的很。

  哼,什么宫人卖官的案子、江洋大盗的案子、贪污受贿的案子,就算物证、人证都在又能如何?到头来不过是一件风流债,人嘴巴上吧嗒几句,烟消云散了。

  大不了他找个机会换个地方做官,说不定还能不降反升,在哪里搜刮不是搜刮呢?

  看着那奏折上一个个签的名字,朱湘仿佛看见了那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当时心疼得紧,今日看来,每一分都花在了刀刃上了。

  而下面,的确是陛下亲自给他定的罪名,不过是贪图念离美色,欲据为己有之类的鬼话。

  朱湘大拇指按着红印,啪的一下按上了。

  壁风唇边扬起弧线,眼睛一眯。

  “好,既然认罪了,那就由大理寺承量刑受理吧,退堂。”

  “陛下圣明啊——”

  壁风微微一笑。

  “直接拉刑场去吧。”

  ……

  吕枫惊了,峦翠惊了。

  丞相、大理寺丞、户部尚书,都惊了。

  安以墨抬眼,念离依旧微笑不语。

  “臣——只是欲把安家夫人占为己有,罪不至死啊——”

  “就凭现在这句话,我就可以叫再死个一回。”壁风满眼含笑,走下堂来,当着臣子和百姓的面儿,亲手扶起了念离,朗声道:

  “此乃四大宫人之首的逐风,官居正四品,更因罢黜奸妃、佞臣有功,被朕封为一品佳人,调戏一品大员,罪同犯上,其罪——当诛。”

  朱湘一屁股坐在了地

  上,念离云淡风轻地说:

  “不必行此大礼,平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