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御宅屋 > 都市小说 > 陌生来信 > 7 第7章

7 第7章

  河边里里外外站了好几排看热闹的路人,她拨开人群冲进去,奶奶的身体……不,准确来说是尸体,已经被打捞了上来。

  看见浑身湿淋淋,闭着双眼躺着的奶奶,梁鸯顿时情-难-自-制,大庭广众之下“哇”的一声就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旁边的警察拍拍她的肩,轻声安慰着她。

  “我奶奶……她究竟是怎么掉下去的?”她哽咽着询问。

  在场的几个警察告诉她,奶奶是因为手中的手提包掉到河面上,她伸手想去捡,结果身形不稳就掉了下去,本来有行人想要去拉她,但水流急,加上前段时间连下几天雨,河水涨潮,没多久她就被冲离了靠岸的地方,又没人敢贸然跳水下去救,于是就酿成了悲剧。

  梁鸯跪在奶奶的尸体旁边哭了几个小时才慢慢消化掉“奶奶已经被淹死了”这个事实。

  在警察的帮助下,她把奶奶的尸体送去火化,由于她并不懂如何办丧事,所以她干脆就把骨灰放在奶奶房间,找一家店装裱了一下奶奶的遗像,放在骨灰盒上,前面再摆几只蜡烛。

  一月初大家都在筹备过年事宜,她一出门就能看见邻居家阳台上快要晒好的香肠和腊肉,在工作的地方,同事们都在讨论过年要去哪或准备什么,聊一些家里长短的,只有梁鸯最沉默。

  1月12号晚上,她伏在书桌上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信。

  “陌生人好,从7月份到现在,玩够了没有?究竟是谁?请解释一下那些照片好吗?寄这么假的照片好意思吗?照片的内容是我男朋友的死亡过程,可是从10月份就开始寄照片了,而我男朋友在去年的12月份还好好的,现在正在参加艺考,我承认刚开始我是有被吓到。这样的恶作剧有意思?有本事出现在我面前,这样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她把信放入信箱,之前她的那封信还原封不动地躺在信箱里。

  虽然对方不来拿信的可能性很大,但她还是不甘心。

  她确实对那些照片感到质疑,可是这么长时间都无法联系夏唯阳还是令她特别不安,她将有夏唯阳脸的一张照片处理了一下,把背景虚化一下,又ps了些别的东西上去,然后去相馆洗了出来。

  当初他对她自我介绍时,有说过,他在一中读书,所在的班级是高三(3)班。谢天谢地,这些她都还记得。

  她特意选在下午放学的时间去一中,因为未必所有学生都回家吃晚饭,总是会有人留在学校吃饭,然后等着上晚自习。这样既不打扰他们上课,又方便进学校。

  走在校园里,四周都是身穿校服,面孔青春朝气的学生。

  感觉自己真是格格不入。

  她走到高中部,一层一层地找,终于找到了高三(3)班。

  教室里坐了十几个人,有人在聊天,有人在做题目,有人在玩手机。她这样一个陌生人突然站在教室门口,使得教室里聊天的声音瞬间就变低了,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眼神中带着好奇和打量。

  梁鸯礼貌地笑了笑,对离她最近的一个学生说道:“请问,夏唯阳是们班的学生吗?”

  这一瞬间,教室顿时鸦雀无声,连一直埋头写作业的学生都停下笔,抬头看她。

  被她问话的学生愣了愣,回答:“是啊。”

  “那么们谁有他的联系方式?”

  大家都好奇地凑前来,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个人说:“他早就死了啊。”

  顿时,梁鸯的心脏紧紧地收缩了一下,她惊愕地问:“早死了?什么时候?”

  “好像是去年5月份还是6月份,反正是死了半年多了。”

  不可能!梁鸯在心里否认,她都是在10月份遇见的夏唯阳!

  她赶紧拿出照片给他们看,“们说的是他吗?”

  大家把照片传阅了一遍,纷纷点头,“是啊,就是他啊。”

  好像有锤子在她头顶重重锤了一记,她开始感到头晕目眩,呼吸带动着肺都在疼。

  当她完清醒过来时,她发现她已经于不知不觉中离开了教室。她立即掉头回去,问道:“们谁知道他住哪?”

  大家都摇头。

  “那们的班主任呢?”

  “在办公室吧……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走掉,办公室在走廊最里面。”

  她丢下句“谢谢”就大步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她轻轻敲了一下办公室的门,小声询问:“请问谁是高三(3)班的班主任?”

  一个戴着眼镜的短发女人抬头看她,说:“我是,请问是……”

  “我是夏唯阳的表姐,老师可以出来一下吗?”梁鸯请求道。

  等她一出来,梁鸯就说明了来意,“请问老师有夏唯阳的家庭住址吗?”

  班主任疑惑地看着她,似乎是无法理解身为他的表姐怎么会连他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梁鸯的双手攥在一起,一边酝酿一边解释:“是这样的,自从夏唯阳出事以后,就再也联系不到他妈妈了,他们好像搬过一次家,所以……我跑到他们原来住的地方去……已经没人了,我挺担心我姑姑的,所以想找到她。”

  班主任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资料我还有,但是不知道他填的住址是不是搬家后的新住址。等我一下,我进去拿。”

  “好的,谢谢!”在等待的过程中,她看着楼下的学生,心中想道:究竟死没死,找到他家问他爸妈不就知道了?

  她很快地就找到了夏唯阳的资料,翻开递给梁鸯看。

  那一页的最上面一栏写着:夏唯阳,男,199x年x月xx日生,汉族。

  旁边贴着他的2寸照片,照片上的他一丝笑容也没,满脸阴郁。

  她的目光继续往下,心中牢牢记住了上面写的家庭住址。

  班主任问她:“这个住址是他搬家前的地址吗?”

  她之前的话本来就是胡编的,面对这个问题她肯定要否认,“不是,这个应该是新地址。”

  告别了班主任,她决定立即去他家。

  坐在地铁上,她一直盯着贴在对面的广告,越接近目的地她的内心就越不安。

  因为一切都太奇怪了,那些照片已经对她宣告了他的死亡,可是他明明好好的和她相处了两个多月,他怎么可能会在去年上半年的时候就死了?那和她相处了两个多月的是谁?

  太不可思议了。

  还有他家的地址。他说他走她家门前的那条巷子可以到他家,可是她没记错的话,从那条巷子走到他家所在的那条路根本是南辕北辙!

  这些疑问折磨得她身心俱惫,12月底收到的信件给他的惊吓本来就不小,随后奶奶又溺水而亡,紧接着有人告诉她夏唯阳在去年上半年就死了。

  想到这些,她干脆放弃了今天去他家的念头,提前下站,打的回家。

  一回到家她就往床上躺,身因为疲惫软得跟下了锅的面条一样。

  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下午,睡了十几个小时。长时间的睡眠让她一醒来就感觉头疼,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躺了许久才去刷牙洗脸。

  她走到门口去看信箱,她的信没有被取走。她淡定地走进房间,化了个淡妆,稍微收拾了下自己就出门了。

  夏唯阳的家不会很难找,地址是这个没错,但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她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门,没人应,她决定耐心等等。

  等待的过程中,她打量着楼道,这里是老城区,这栋楼尤其破旧,角落处尽是蜘蛛网,墙面都是接近棕色的黄,不是脚印就是小孩子的绘画,没块干净的地方。

  她猜这是八-九十年代遗留下来的老房子。

  打量完四周之后,意识到还没人开门,她又重重地敲了几下,心里不禁怀疑这里是不是没人住。

  这下,铁门里的那扇木门被打开了,梁鸯看见开门的是一个面色蜡黄,满脸憔悴的中年女人。

  “您好,请问这是夏唯阳的家吗?”

  那女人露出惊讶的神色,“是有什么事吗?”

  既然她这么反问,那肯定就是了。

  梁鸯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她从容不迫地说:“我是他的小学同学,请问他在家吗?”

  中年女人并没有回答关于夏唯阳在不在家的问题,反而露出了怀疑的表情,“真是他小学同学?他小时候叫安瑕,到了初中才和我姓,还改了名。”

  梁鸯没有料到这个,顿时因为撒谎的心虚而紧张起来。不过“安瑕”这个名字感觉好耳熟啊,在哪里听过?不对,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而是赶紧想办法蒙混过去。

  “这个我知道,小学毕业以后我们有过联系。”

  夏母似乎相信了,她的再次开口又是一句反问,“不知道他死了吗?”

  这话像一盆冷水,一下子就把她心中的那点希望之火给完浇灭了。

  坚信他没有死那也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梁鸯激动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会死?”

  夏母似乎并不想理她,侧过身想要把门关上,梁鸯登时就急了,伸手用力把门拍得“砰砰”响,“别关门!阿姨,求求,告诉我吧!我和他是好朋友!突然就断了联系我很担心!阿姨!”

  夏母犹豫了片刻,叹口气,说:“小姑娘,进来吧。”她把外面那道铁门打开让她进来。

  梁鸯走进来,忙不迭的连声说着“谢谢”。

  夏唯阳的家面积特别小,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夏母指了指沙发,“坐吧。”

  得到允许,她坐了下来。

  “我儿子一直都挺孤僻的,没想到还有朋友。”

  梁鸯怔住,孤僻?夏唯阳不是挺开朗的吗?

  她干笑着回应,“我觉得他很好相处啊。”

  夏母又是一声叹气,梁鸯见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去年5月份的时候他一个人偷偷跑去日本,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办到的签证,然后6月份就有警察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死在了日本……”

  死在日本?是巧合吗?去年5月份的时候她也在日本啊,不过那时候她还不认识他。

  “他是因为什么死的?”她问。

  “警察说是失足掉到电车轨道上,被电车压死的。如果没出事,他现在都读高三了……虽然文化成绩不是特别好,但歌唱的不错,我也一直支持他学唱歌,我拼命赚钱攒钱就是为了以后他读大学……结果……”说到这里,她的眼圈红了,低声哭泣起来。

  梁鸯坐过去,轻轻拥住她的肩膀,安慰道:“阿姨,别难过了……”

  同时,她的脑海里因为夏母的话又开始放映那沓照片,有点百思不得其解。先不说夏唯阳的死,那个写信的人究竟是谁?他怎么知道夏唯阳死了?而且是在她还不认识夏唯阳的时候就开始寄照片。

  她看了看四周,最终把目光落在房间处。

  “阿姨,我可以进夏唯阳的房间看看吗?”

  夏母抹了抹眼泪,点点头,“他的房间是左边那个。”

  她走进去,房间被收拾得特别整洁,东西也不多,桌上倒是堆了许多歌唱方法及声乐理论之类的书。

  她随便拿起一本书翻开,当她看见书上的笔记时,她感觉自己被雷劈了一下。她忙下手中的书,又去拿另一本,然后再放下,再去拿另一本。最后,她目光呆滞地把书放回桌上。

  那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从7月份到现在,几乎天天能看见的,让她感到羞愤恶心又害怕的陌生来信。

  夏母不是说他以前叫安瑕吗?信件的落款就是“安”,她以前还猜这个“安”究竟是他的名字还是只是“安好”的意思。

  真讽刺,真讽刺。

  她讨厌的,恶心的,和她喜欢的居然是同一个人。

  思绪像开闸的河坝,奔腾起来。

  安瑕……他不是和她说过一个故事吗?安瑕和杨阳。如果安瑕就是他自己,那那个杨阳应该就是她。杨阳,鸯鸯,根本就是谐音。看来他是早认识她的吧?

  天天给她寄那样恶心的信,一边还在她面前装作救世主的样子惺惺作态。

  她想起那天他在她家对她说的话,“说,如果没有这些信把吓得不敢回家,会需要我的陪伴吗?”

  回到家以后,她做了三道菜,吃了两大碗饭,连菜也吃光了,吃完饭以后就躺床上饱饱地睡了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老板打来的电话。她猜也能猜到他为什么打电话来,因为她既没有请假也没有辞职就无故罢工了。

  她把手机丢开,什么都不想理。她起身走到奶奶的房间,仔仔细细地将奶奶的骨灰盒擦干净,又把遗像好好抹了一下。把燃了一半的蜡烛换成新的,然后点燃。然后站好,鞠了几个躬,对着奶奶的遗像微笑道:“奶奶,保重。”

  她走进自己的房间,脚步很轻快,像舞步一样。她拿起梳子,温柔而又缓慢地梳理着头发,一边哼唱着加拿大民歌《红河谷》,镜子里映着她柔柔的笑脸。

  “人们说,就要离开村庄,

  我们将怀念的微笑。

  的眼睛比太阳更明亮,

  照耀在我们的心上。

  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

  不要离别的这样匆忙;

  要记住红河谷的故乡,

  还有那热爱的姑娘。

  可会想到的故乡!

  多么寂寞多么凄凉;

  想一想走后我的痛苦,

  想一想留给我的悲伤。”

  她换了身冬裙,外披着件大衣,精心化了个显得特别精神的妆容,在选口红时她颇费心思,最终她还是选了ysl52。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打的去了飞机场。

  她的爸爸在以前和她说过,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可是她对夏唯阳的爱和恨好像是同时进行的。

  因为从夏母那里得知了他的死亡地点,她到了日本以后就直奔那里,最后还剩一段距离要坐电车过去。

  站在电车上,低头看着脚下。忍不住想,电车下面是轨道,夏唯阳就是死在这条轨道上的吧?

  下了电车以后,她拿着照片依靠植物和场景到处找他死亡的位置,最终,她从一个小山坡上爬上去,站定,举着照片对比着,照片终于和这里的场景重叠了。

  这里是个偏远的郊区,她所站的地方是个小山坡,山坡上是石头路,她现在抓着路边的栏杆,如果稍不注意,就可能滚下去,掉到轨道上。先不说电车行驶过来会压死人,就是从这里掉下去也可能会摔得非死即残。

  她抬头看着渐渐下沉的夕阳,纵情大笑,心中忍不住猜测当时的夏唯阳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站在这里。

  他究竟是自杀、他杀还是意外?

  谁知道呢,说不清。

  听着远处传来电车行驶的声音,她松开抓住栏杆的手,跳了下去。

  反正都一无所有了,那就让她也试试死在这里的滋味吧。

  她手中的照片飘了起来,然后又像羽毛一样颤颤悠悠飘落下来,掉在轨道上模糊的血肉里。

  仿佛掉进了一片混沌之中,然后四周渐渐亮起来,她看见夏唯阳就站在她面前,冲她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