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2）
有一团火在洛清心里已经烧了很久了。
从挂断连天何电话的那一刻起她心里就燃起了一簇小火苗，随着时间的推移火越来越旺，在和费寻接吻时火势有所减小，听到他说出“要是我们有了孩子”这几个字时火势莫名其妙进一步减小，可回到家听到洛羽问她的问题以及两个孩子的讨论，心头那团火瞬间失了控，火苗直直窜上了头顶。
看在她们都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的份上她想忍，可洛羽那稚嫩的声线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一瓢瓢油，说一句就有一瓢油泼进火里，弄得她气急攻心不得不把火气给发出来。
在黑暗一片的房间里坐了很久她才总算消气。
火气消了，内疚和懊恼便从躲藏的角落里昂首挺胸地走了出来占据上峰，她无力地垂下头，在床边一动不动地又坐了一会儿等到心中异常的波澜起伏彻底消散了才起身走出房间。
连歆承认自己小小的爱哭，但她并不喜欢看到别人哭，可洛羽终究是太小了，一哭就没个头，眼泪不住簌簌往下掉，她劝也没用安慰也没用，用纸巾才擦了一遍纸还没扔洛羽泪水又是一脸。
她倒是想冲进洛清房间把她拉出来让她来解决自己弄出来的麻烦，但转念一想，洛清的脾气和她爸爸一样怪，说不定她进去了就该轮到她哭了，于是赶紧打消了这个不实际的念头，专心哄着洛羽。
等洛羽的眼泪差不多流干了，洛清也一脸抱歉得从房间里出来了，连歆赶紧让开，把位置留给洛清。
这大抵就是“冲动是魔鬼”的又一个活生生例子，连歆暗想，她在她爸爸妈妈身上看过无数次。
洛清蹲在洛羽面前把她抱进怀里，反复说着“对不起”。
洛羽被洛清抱住又开始哭，鼻子一抽一抽的，说出话来也一顿一顿的，“姑姑，是不是讨厌我啊，要是讨厌我就把我送去奶奶家好了，奶奶和太奶奶都不讨厌我的，她们都是非常喜欢我的，她们不会让我哭的。，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爸爸妈妈的，因为我喜欢姑姑，不会让爸爸妈妈骂姑姑。”
“没有，没有，丫头听姑姑说，姑姑没有不喜欢，姑姑刚才不是跟道歉了么，姑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是姑姑的错，原谅姑姑好不好？”洛清虽说是句句肺腑，心里非常内疚，但她也同时觉得自己真的是受不起小孩子。
“真的么，姑姑，姑姑真的不讨厌我么？”洛羽用了吸了下鼻子，止住了眼泪。
“姑姑发誓，一辈子都不会讨厌丫头！要是姑姑说了谎话姑姑就是小狗！丫头别哭了好么，再哭姑姑也要跟着哭了。”洛清快要词穷了。
连歆冷不丁带着不屑地冷哼一声插嘴：“倒是哭一个给我看看啊？”
洛清立刻狠狠地朝她等过去，压低声调呵斥道：“我说能不能别拆我台啊！”
连歆吐吐舌头嘴巴翘得老高：“不好意思，不能。”
洛羽擦了擦脸上的泪，打了个哈欠，“姑姑，跟我和卷卷姐姐洗澡好不好？我有些困了，想睡了。”
“好好好，”洛清连忙答应，把洛羽抱起来，又低头冷冷对连歆说，“洗澡，走不走。”
“有人伺候我洗澡，何乐而不为。”
“……”
洛清真的很怀疑连歆身体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另外一个灵魂。
好不容易伺候两个大小姐洗完澡并且把她们哄睡着，洛清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用剩下的精力随随便便洗个澡躺上床，正打算开睡费寻的电话就来了。
她把手机握在手里，看着屏幕上的显示的名字，突然没胆子把电话给接起来了，想一想他的声线都觉得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呢？
她也不知道。
等到铃声停止屏幕变黑，她继续拿了会儿手机确定不会有电话再进来才把手机放到枕头边，闭上眼沉沉睡去。
生病的三天洛清每天都处于浑浑噩噩当中压根就记不清自己有没有做梦、做了些什么梦，可是这下病好了，梦境就变得格外清晰，那个关于教堂的梦就又开始了，和这么多年一直在在脑中萦绕不绝的那个梦一起交替出现，然后是今晚发生的那些事，洛羽问她的那些问题不停重播……
“爱他么？”
“确定他就是找的那个人么？”
“既然没有想过要和他一起过日子为什么要和他交往，为什么要去见他母亲呢？”
“不觉得跳过了什么么？”
有个声音远远地在问她，可她一个也回答不了
……
又是一个不安稳的夜。
洛清夜里惊醒了三次，一次比一次觉得害怕，还好第四次醒来时已是天明，有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告诉她黑夜已经结束光明已经来临，不然她可能真的会疯。
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没觉得夜晚是如此的难熬可怕，噩梦是如此的让人毛骨悚然。
起床后，她满心的恐惧感并没有得到有效的消减，反而让她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她突然好想离开，到一个可以让她顺畅呼吸的地方，可是，她能去哪儿呢，谁能帮她驱散恐惧呢——
尼莫！
对，她可以去找尼莫！尼莫一定可以帮她的！
她立刻把两个还在睡梦当中的小家伙叫醒给她们做好早饭然后开车送进幼儿园，然后去了晏家，向晏茗的母亲说明了情况把两个把孩子交给她照顾，自己回家就在网上订了一张最近一班去美国的机票，收拾好行李就往机场去。
临走之前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给费寻发了条短信：“我要回美国一趟。”
**
尼莫大名nejones，是连天何前妻裴沛的大学老师，是一名心理学教授，还是当年洛清被洛旸带到美国后对她进行心理治疗的人。
尼莫是个和善的胖老头，对谁都笑眯眯的，特别有亲和力，洛清早就把他当成是自己的亲爷爷来对待了。
尼莫还对中国文化特别感的兴趣，语感也特别好，因为经常带中国留学生回家交流吃饭，他中文听力不错，只要说得慢些他基本都能听懂，而他自己也时不时能流利的说几句发音不太标准的中文。
尼莫嘴里哼着小曲正在做晚餐，忽然听到了“咚咚咚”的敲门声，他一边疑惑谁会在这个时间来找他，一边往门口走去。
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他吃惊地张大了嘴，然后来了个热情的熊抱，高兴地用音调略怪异的中文说：“ohjune,这真是一个天大的惊喜！”
洛清被抱得呼吸困难，用英文回答：“尼莫，放开我好么，我快不能呼吸了。”
“对不起，对不起，”尼莫赶紧把洛清松开向她道歉，牵住她的手把她带进屋让她坐进沙发，为了方便交流还是把语言换成了英文，“要来应该提前给我发一封邮件啊，我会为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已经差不多一年没有来见我了。”
洛清神色落寞，摇头说：“尼莫，我现在没有心情吃晚餐，我是有非常非常正式而重要的事情想要帮忙才来找的。”
尼莫从洛清的表情里可以看出事情应该的确如她所说很严重，但他现在肚子饿极了，就算是要帮助她也要让她吃饱了不是？
“那，首先，先陪我把晚餐吃了，然后陪我把厨房收拾干净，最后我们再上楼到书房好好聊聊，明天，明天我没有课，陪聊一整晚也没有关系。”
洛清扶额，“其实我也那么多事情要跟说，不会影响到睡眠时间的。还有尼莫，我是真的没有胃口吃东西，就别勉强我了。”
“那……好吧。”尼莫向来不会勉强人。
洛清从沙发里站起来，“那去吃晚饭吧，我先把行李拿进房间顺便小睡一会儿倒时差。”
尼莫也站起来，冲洛清挥挥手，让她去，“好吧，好吧，去吧。”
洛清在尼莫家有一间房间。
因为尼莫家里的书很多，他妻子早逝孩子又都在欧洲那边，以前洛清打着“陪伴孤寡老人”的幌子实则是为了看书，同时也为了能在跟洛旸吵架的时候有一处地方可以睡觉，就叫尼莫给她一个房间，尼莫自然是欣然答应。
这些年，那房间尼莫一直都给洛清留着，还时常让人打扫。
洛清仰躺在床上闭上眼，半分睡意都没有，只好又睁开眼起身打开包拿出手机开机。
一开机就进来好几条短信，都是费寻发来的。
第一条：“突然回美国干什么？是出了什么事么？是只有一个人去么？”
第二条：“两个孩子不是还在那儿，走了孩子谁照顾啊？”
第三条：“大概要去多久啊？”
第四条：“一定要快点回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打电话发短信都不行，必须得当面告诉。”
看完第四条洛清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求婚。
完是下意识的反应。
除了求婚，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是必须当面说打电话发短信都不行。
她不想被求婚。
她还没有准备好被求婚。
她根本没有想过要被求婚。
所以啊，她才会不远千里冒着被两对夫妻骂到死的风险扔下孩子跑到美国来，不，不是跑，是躲。
而且，把那些恐惧和困惑告诉尼莫，尼莫一定会为她指引方向的。
可是她忘了，尼莫偏向人本主义，指引方向神马的，估计会把她扔给一个搞认知的吧，而且，他们之间不可能进行真正的咨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