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腾（8）
洛清以为晏母会勃然大怒，然后直接开窗把她的平板扔出去也说不定，她已经做好随时伸手去拯救平板的准备了，但晏母的反应却让她小小失望。晏母只是在看完之后把平板扔回到了她的手里，阴沉着脸转过头看向窗外，按下车窗，让冷风一股股往车内灌。
十二月末的天气，就是走在大街上迎面而来的一阵风都有够凛冽，更何况在车行驶的过程中打开车窗，洛清这不知道晏萌她妈怎么能受得住，反正她是被冷风吹得睫毛都在打颤，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之后，晏母再没有吭声，车厢里只有一阵阵“呼呼呼”刮进来的冷风，将原本应该紧低沉尴尬的气氛给吹得凝聚不起来。
到达晏家大宅，晏母下车时用自己的高跟鞋跟用力在地上跺了两下，不屑地看着洛清，冷哼一声说：“等会儿见了老太太看还会不会如此嚣张！”
洛清挑着眉，回了她一个强装出来的信心十足的笑容，用眼神告诉她：“走着瞧。”
晏家大宅洛清并不是第一次造访，但她心情从没有像今天这般忐忑过。
跟在老管家身后走在庭院里的石板路上，低着头专注的一步踩一块石板，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学校里闯了祸被老师向家长告了状的小学生，现在正是在去见家长的路上，见到了家长铁定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如果是晏母骂她、指责她，就算说得再轻她绝对会还嘴回去，但对象换成了晏奶奶，她就只能听着、忍着，甚至还会乖乖主动认错，一句反驳地话都不会说。
为什么？
不仅仅是因为晏老太太是她身边辈分最高的长辈，还因为她感觉得到老太太是发自内心的在关心她、在乎她，虽不及真正的疼爱，但也让她真切的体会到了来自长辈的最真诚的情感——即使她同时也非常明白，老太太对她好的出发点是“同情”，同情他们兄妹早失恃怙孤苦无依，同情他们兄妹相依为命生活不容易。
其实她和洛旸根本用不着任何人的同情，因为他们完不觉得自己可怜，就算没有父母家庭可以依靠，他们现在不都生活地好好的么？
只是他们得到的真心太少了，而每一个对他们以诚相待的人，他们都会铭记于心，会用自己的方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的去回报。
走到恒温玻璃花房的门口老管家停下脚步，为洛清推开了门：“洛清小姐进去吧，老夫人在里面等。”
洛清对老管家说了声“谢谢”走了进去。
晏家老太太现在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就是养花，这个恒温花房就是她的专属领地，一草一木都是她亲自打理，没经过她的同意，谁也不能进，所以这是洛清第一次走进这里。
以前隔着透明玻璃从外往里看到花房里绿意盎然的景象洛清想过等自己老了也要弄一个这样的花房，每天除了给花花草草浇浇水、施施肥、剪剪枝叶还能用相机把它们的各种姿态都拍下来，日子说不定比现在都还要充实，而今真正踏入了花房，她的这个念头更强烈了，本来她很紧张，但在吸入花房里清新的空气之后就莫名轻松了不少。
在拐过一个弯之后洛清总算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熟悉的背影，她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在走到离背影大概有一臂远的距离的地方脚步，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奶奶。”
晏老太太腿脚不太好，不能久站，所以就经常坐轮椅在轮椅上行动。
老太太正专心地擦拭着自己宝贝兰草的叶子，听到洛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并没有停下自己手里的动作，就像并没有听见有人叫她似的。
见老太太迟迟都没有转过身，连一句简简单单的回复都没有，洛清咬了咬唇，提高了些音量，对老太太道歉：“奶奶，对不起。”
这下老太太反应飞快，洛清话音刚落她就放下了手里的帕子，把轮椅调转了方向面对洛清却并没有抬头去看她，语气里带着抱怨：“我耳朵不聋，我听得到。”
“对，对不起。”洛清赶紧又道歉。
“说这么多声对不起干什么，早知道要说对不起当初在下手之前就该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该不该动手、能不能动手、所造成的后果自己能不能承担。”老太太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过去坐着吧，抬头看久了我会脖子疼。”
“哦。”
洛清转身才迈出一步，老太太又发话了，“只顾着自己走就不管我了？”
“自己不是有手的么！”洛清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还是走到了轮椅后面，握住手柄把老太太推到长椅面前，然后自己在长椅上端端正正地坐下，目光刻意偏开，没有去看老太太的眼睛。
老太太脸上的表情并不分明，“怎么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怕我骂？”
洛清小鸡啄米似地不住点头，撅着嘴让自己看上去很委屈，“奶奶骂我吧，打了的宝贝孙女是我不对，让宝贝孙女认为我抢了她的未婚夫还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这种时候姿态摆得越低越好。
“知道就好。但是，已经道了歉，我为什么还要骂？”
洛清一脸诧异地快速眨了好几下眼睛，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尾音高高扬起：“奶奶？”
“怎么？觉得我竟然这么好说话不敢相信了是不是？”老太太居然一下子就笑了，那笑意显得她刚才的不悦都是装出来的。
洛清突然不明白老太太的心思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的段数还不够。
老太太一只手覆在了洛清手背上，突然又变得语重心长起来：“清清，告诉我，和费寻到底是什么关系？”
洛清沉默了几秒没有做出回答，而是转而问了老太太另一个问题：“奶奶，觉得费寻对晏萌的感情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想说什么？”
“我哥跟嫂子的事情我没有怎么关注，能告诉我，当初为什么会同意他们在一起么，我是觉得我哥和嫂子的情况跟费寻和晏萌的情况很像，而且我哥对晏家的价值更小。”
“他们不一样，”老太太的手轻轻拍了洛清的手背两下，摇了摇头，“阿茗和哥的事我从来就不赞成，但当时阿茗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不同意又有什么用，如果不给哥一个名分晏家就会丢了脸面，丫头的身份就会是私生子，那些记者也会胡乱编造出乱七八糟让我生气的东西，我是不得已才妥协的。她们两姐妹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阿茗敢跟我对着干敢挑战我的权威，而萌萌却不敢，萌萌喜欢费寻，而晏家也需要套牢费寻所以我促成了他们的婚事，他们之间有没有们所谓的‘爱’我根本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是晏家能不能好。”
听老太太这么说，洛清担心起来，问了两个问题：“那费寻提出解除婚约是不会点头的咯？不喜欢我哥，那对我的喜欢也是装出来的？”
奶奶，千万不要回答是啊！
“所以我才要问，和费寻是什么关系。”老太太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在“所以”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我和费寻，”洛清也不好意思偏题追问，在大脑里迅速组织语言，照这样看来，她是不能对老太太说实话了，“我和他，我喜欢他，奶奶，而且他也喜欢我，我和他是彼此喜欢。费寻他告诉我说他一直都是把晏萌当妹妹看，是晏萌一厢情愿喜欢他，他并没有和晏萌交往过，当初他之所以答应订婚是为了得到更多。”
洛清并不擅长说谎话，一口气把话说完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看着老太太的眼睛目光早就坠到地上去了。
“以为我没有找费寻谈过话？”老太太目光极其深邃，眼角的褶皱很深，洛清听得出她潜台词的意思：以为哄得了我？
已经下不了台了，洛清只能既装傻又装紧张：“难道他不是这么跟说的？奶奶，他跟说了什么？”
老太太却摇头，“清清，不管信不信，虽然我孙辈不少，但如果萌萌是手心，那就是手背，手心手背都是肉，们两个我都很疼，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如果觉得我的态度和观点很重要就告诉我实话。”
“我……”洛清顿时语塞，她分辨不了老太太这话是为了让她说实话而在讨好她，还是发自真心。
老太太握紧住洛清的手，向她微微点了点头，眼中带着期待的神色，似乎是在鼓励把话说出来。
洛清无法抗拒，因为她最开始就打算对老太太实话实说的。
她将另一只手覆在了老太太的手背上，重重的吞了口口水，开口道：“奶奶，我当初接近费寻是另有原因，只是那原因很抱歉我没办法向坦白，我唯一能透露的就是我要在他身上证实某些事情，而现在事情依旧没有得到证实，非要问我对他的感觉的话，我只是对他感兴趣。费寻他说他对我有好感，我并不太相信，因为我感觉得出来他对晏萌的感情是真的，只是他经受着外界太大的压力和质疑，他无法再在其中坚持下去，他想退出，只是没有一个能够百分百说服晏萌的理由。有一天他遇到了我，觉得我会是一个很好的理由，这样算起来，我和他现在应该是合作的关系吧，他和晏萌的事情了解我和他还能不能继续发展下去，现在还是个问号。”
“那，会同意他们解除婚约么？”这是洛清最关心的问题。
老太太只回答了三个字：“放心。”
“那晏萌还来骚扰我怎么办，她现在把错怪在了我身上。”
“这个不用担心，我会处理，从今天起，她不会再骚扰。但是清清，也要好自为之。”
“我知道。”洛清眉目低垂，心里根本没有底。
双方沉默了一阵，老太太调转了轮椅的方向，将轮椅朝自己之前所在的方向行驶过去，继续去摆弄她的兰草，“好了，回去吧，这时候，他大概已经来了。”
“他？谁？”洛清一愣，“是说费寻？”
老太太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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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清也不太理解自己在知道了费寻会来之后居然会变得兴高采烈起来，笑容在脸上绽放开，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出了花房。
快走到大门口时，一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形终于出现在了她视野当中，他正推开小门走进来。照理说她应该脚步更快的，可不知怎么她却渐渐慢了下来。
在洛清停下脚步的同时她被费寻紧紧拥入了怀中。她实在不解费寻为什么要这么做，便问道：“我又不是刚被放出来，至于这么激动么？”
“对不起。”费寻带着深深的歉意。
她抬起头，望着他带着胡茬的下巴还有他的嘴角：“为什么要对不起？”
“因为我没能把事情处理好，把牵扯了进来。”
“大概，大概现在已经结束了？”她用的不确定的语气。
费寻回的是肯定语气：“嗯，结束了。”
她在费寻的怀抱里扭了扭身体，“那放开我吧，我不太习惯，真不用这么激动。”
费寻这才不舍地把她放开，放开之后毫不迟疑地就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
替洛清扣好安带，费寻没有走向驾驶室，而是停在洛清视野中央用自己深邃的眼眸看进洛清的眼睛里，“平安夜快乐。”
“嗯，平安，平安夜快乐。”洛清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跟着说，被那样的眼神看着她觉得不太舒服。
她完忘了今天是平安夜的事了。
“洛清，我是认真的，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试试？”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