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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朝,这尘世太苦,我帮你忘

  声音颤抖着,朔朝是真的害怕。

  这三年来阿娘身子一直不好,最近更是糟糕得连床都没法下,阿娘的过分虚弱时常让她担忧不已。

  短短三年相处,她们一如亲生母子,在这冰冷的九重天上扶持着艰难生存着。

  阿娘是这世间待她最好的人,是漠然冰冷中唯一的世间温暖。

  只要阿娘能好起来,她愿意为阿娘做任何事,无论是求人,当众下跪,还是更加沉重的代价,她都愿意接受,只要阿娘能好起来。

  朔朝抬眼殷切地望着他。

  那苍琅宗主仍拧着眉,只盯着她,未动,也未开口。

  周围很安静,安静的仿佛根本没在举办宴台。

  朔朝来九重天只三年,常居于寒霜渊中,此时琼台之上,一众认识她的神仙,皆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不认识她的,此时也因为苍琅宗主,丝毫不敢言语,只因为,苍琅宗主此时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

  “你怎么在这儿?”女子的厌恶声忽得打破安静,“她怎配出现在琼台!谁让她进来的!”

  这声音令朔朝心中一惊。

  是才听过不久的声音。

  天君幼女,青璇。

  方才在寒霜渊阻拦她带仙医为阿娘看病,欺辱过她的人。

  阿娘的情况真的很糟,她不能再被青璇绊住,可苍琅宗主的态度仍是冷淡,是她猜错了吗?他并非好心之人,尽管他曾无欲无求救过她一命,却不能依赖。

  是她天真了。

  朔朝咬咬牙,攥紧苍琅宗主的衣角,话语坚定:“我不会请你白救,只要你救我阿娘,你要什么,我定是粉身碎骨,拼尽此身,也给你什么,我什么都答应你。阿娘等不得,求你,求你!”

  苍琅宗主神色似乎有所松动,朔朝努力从中捕捉到了一点对她有利的情绪。

  怜悯。

  她双眼蓦然亮起,抓住这一丝怜悯,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似乎说动了他,阿娘有救了。

  她立刻起身,仍拽着他衣角,想尽快带他离开赶去寒霜渊。

  青璇被如此无视,终于忍不住脾气一挥青鞭,挡住朔朝去路:“我才从寒霜渊过来,见过朔明仙子,她人可好好的,你如此危言耸听意欲何为?苍琅宗主可别忘了,朔明仙子是天君后妃,她有事,九重天的仙医不去看,却要苍琅宗主去替她诊治,这是什么意思?”

  如此,的确是不合理。

  朔明怕他误会,着急解释:“我已找过仙医,仙医说他无能为力,只有你能救她!”

  “苍琅宗主!苍琅宗主难道不信我所说,要信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今日天君设宴,众仙齐聚,天君很快便要入席,这种时候,难道苍琅宗主要为了她几句戏言抛下众仙,也不见天君?”青璇仍阻拦道。

  苍琅宗主终于有了动作,却是拂掉朔朝攥着他衣角的手。

  一时间,朔朝心脏仿若被冰冻,无能为力的绝望涌上来。

  实力相差悬殊,要她将人强行带去寒霜渊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可阿娘情况真的很糟。

  只两面之缘,她要如何做?要如何将人带回去!

  绝望之际,朔朝肩膀上却忽然落下力道。

  声音仍是冷漠,却仿若天籁。

  “事急从权,天君自有定夺。”他拍了下朔朝肩膀,道,“不走?你不是说,她等不及?”

  ·

  寒霜渊,仙医已带着朔明仙子回到潭边小屋内,焦急在入口处候着朔朝去找人,终于见着来人,立刻迎了上来。

  “苍琅宗主真来了!苍琅宗主,朔明仙子怕是撑不住了!您快去救人!”

  来到潭边小屋内,朔朝立刻冲到阿娘身边。

  苍琅宗主已开始诊治,小屋内罕见的起了层月白色的温暖的光。

  朔朝不敢打扰他诊治,只能担忧地望着阿娘。

  阿娘看上去比她离去时的情况还要糟糕,身子弱得完全失了血色,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呼吸声都微弱地感知不到。

  这些日子,阿娘曾开玩笑般与她说过几次,病得久了本该虚弱难捱,最近却总觉得精神头好,怕是到了将死之际,回光返照吧。

  她生气阿娘胡说,却无比担心阿娘一语成谶,故与阿娘争嘴几句,阿娘只笑笑,没责怪她,也没劝她,只是那一双眼中饱含平静,似是将死的平静。

  ·

  苍琅宗主收了术法,望着朔明看了一阵子,只朝朔朝轻轻摇摇头。

  朔朝登时激动,“什么意思?你快救她,你怎么不救她!”

  “北苑之鸾,衔玉而生,溶血予玉,共修千年。玉非本体,却是鸾之一族的命门,就在方才,她的玉已彻底碎裂,无可救治。”苍琅宗主解释说。

  “怎会?我日前是看出朔明仙子的共生之玉有破碎的痕迹,她也是因此日渐虚弱,直至须得静养。可那时,她那玉只是裂了小小的一道,只需精心养护,不日便可以自身灵气修复,怎会彻底碎裂?”仙医不解。

  苍琅宗主越过仙医,看向朔朝问:“她近来可有受伤?可有,遇到什么人?”

  朔朝脑袋霎时嗡了下,冲到床前,不顾屋中还有他人,掀开破被,拽开阿娘的衣领。

  一道长痕赫然显现在众人眼前,伤口绵长可怖,还渗着血色,血肉之中,一点一点,闪烁着微微的青色光芒。

  “她,当真无可救治?”朔朝望着那青色光芒,语气忽然异常冷静。

  “对鸾之一族而言,命门碎,此生灭。不消一个时辰,她本体也会随之消散。”苍琅宗主补充说。

  朔朝双眼里的光,随着那抹青色,一点一点燃灭,最终,灭至一团死灰。

  她不再言语,默默转身,默默走出小屋,默默踏进一望无际的风雪里。

  ·

  天女青璇,乃天君与天后幼女,自小备受荣宠,尊贵骄矜。

  是以在天宫中娇蛮行事,却无人敢言。

  一是因她身份。

  二是因她天资卓绝。

  青璇天分极高,一手青鞭霸道狠戾,平辈的仙者们,放眼整个仙界都甚少有她的对手。

  那青鞭若抽中仙者,皮肤上落着的伤痕里,便会留下这点点青色光芒。

  朔朝被她打过几次,极其清楚青鞭留下的痕迹。

  即便是她这样的体质,青鞭留下印子,也需要七八日才能消散。

  故此,几月前,她被青璇带去寝宫,身上留下的青鞭痕子,有一道落在肩上,很是显眼,破布衣衫遮不明显,便被阿娘瞧见了。

  ·

  阿娘一直心疼她,也见不得她受欺负,每次,总会心疼得哭着要去为她寻仇。

  可阿娘术法不济,若是欺负她的人术法微薄还好,若是遇到个难缠的,阿娘总会吃很多亏。

  但尽管如此,无论对方是谁,阿娘也一定会替她报仇,至少至少,也一定要狠狠伤到对方才罢休。

  朔朝体质特殊,如何受伤,也总会自愈,阿娘就不同,有次伤得狠了,差点没了命。

  朔朝便不敢再让她去报仇,不敢让她知晓。

  ·

  看到那伤痕,阿娘果然立刻落了泪,她怕阿娘寻仇又伤着自己,搪塞着是贪玩,被山谷里带刺的藤蔓伤到,才落下印子,阿娘才止了泪水,哽咽着帮她上药。

  这件事便这么过去,阿娘也没再问过。

  只是第二日,阿娘忽然罕见的离开了寒霜渊,说是有事需出去一趟,一日后方归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骗过了阿娘。

  可仔细想想,阿娘,就是在那之后,身子开始愈渐虚弱。

  在被青璇踩着脑袋,按到水中的前一刻,她恍惚觉得,白雪中藏着一个人,气息极其熟悉。

  不及分辨,脑袋便被按到了水里。

  后来青璇放开她,急急离去,她担忧阿娘,带着仙医立刻朝小屋内赶去,那消失在白雪中的气息,她完全未在意。

  现在看来,真是她天真。

  阿娘毕竟是天君宫妃,是年长她十几万年的仙子,怎会被她骗了去?

  她假装着,阿娘便也陪她假装着。

  但其实,阿娘早就知道了。

  ·

  经过方才那一段插曲,琼台没了先前的欢乐,众仙神色各异,小声低语着。

  青璇气愤地来到自己的位上坐下。

  那个卑微的小贱种竟又敢如此无视她!还有苍琅宗主!他竟是跟着她走了!

  母妃和父君还需得一阵子才来,青璇捏紧拳,琢磨着一会儿该如何告状。

  父君的性情她摸不透,但寒霜渊内那两个女人,母妃也一直厌恶,而且,母妃一直向着她,母妃定会帮着她在父君面前说话,让父君好好惩罚她们!至于苍琅宗主,倒是有些麻烦。

  青璇正思索着,红色仿若火光,自琼台下一路燃烧着烈灼,蔓至琼台之上。

  烈灼之中,朔朝以气化剑,握在掌中,一步步朝青璇走过去。

  晴朗的天空突然被阴暗遮盖,轰隆响着刺耳的雷声,风声凄厉如哭诉,将琼台包裹。

  朔朝站在青璇面前,居高临下睥睨着她,赤红色的烈灼如火光,她破旧的衣衫在烈火中翻动灼烧着,滴出血色。

  也的确是在滴血,朔朝走上琼台的每一步,都在滴落着血渍,是从她指尖。

  她握着剑,却并非是剑柄,而是剑身,尖锐的剑端刺破她的皮肤,血色滴落,蔓过剑身,霎时剑气四溢,冲动着欲将一切覆灭,汲取更多鲜血。

  如此,朔朝却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仿佛丝毫不觉疼痛。

  她只冷漠的望着青璇,开口:“是你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