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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充员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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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部队里,士兵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大陆来台的资深战士;一类是补充的新兵--&a;a;a;quot;充员&a;a;a;quot;。而军官呢,也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常备军官;一类就是我们预备军官--绰号&a;a;a;quot;充员官&a;a;a;quot;

  &a;a;a;quot;充员官&a;a;a;quot;,我们可以先来一番素描:白白的、傻傻的,一副近视眼镜,经常总是遮在低戴的帽沿底下,背有点儿驼,走起路来大摇大摆,&a;a;lt;cite&a;a;gt;.&a;a;lt;/cite&a;a;gt;谈吐之间总是脱不掉他在大学时代的那种书袋气,站在队伍前面,慌手慌脚,喊口令像踩了鸡脖子,一点没有叱咤风云的味儿。

  一年以前,我个人正是这样一个具体而微的充员官,蹑手蹑脚的、呆头呆脑的,跑到这个名将辈出的野战部队来,当时我的心里充满了惶惑与忐忑,板板六十四,不知如何是好,过去十几年耍笔杆的生活,对我简直有如隔世。哦清楚的知道在今后一年的服役期间里,我要&a;a;a;quot;从戎投笔&a;a;a;quot;,要好好耍一阵枪杆--当然不是耍花枪!

  以一个毫无战场经验的青年文人,统率着三十多位百战沙场的老兵和年轻力壮的小战士,这真是一种微妙的配合。但是既然官拜兵器排排长,只好勉为其难了!

  晚上,一个老头儿托梦给我,向我耳语说:&a;a;a;quot;古之欲带兵者,不可不知为将之道。&a;a;a;quot;真怪,这老头儿是谁呢?长长的胡子很像我爷爷,可是我爷爷只拿过刀子,从未摸过枪杆,更别提六韬三略了。但是者头儿懂得兵法的又有谁呢?我想来想去,终于想到那个指使张良捡鞋的黄石公。对了,一定是他!他老子儿自知他的&a;a;a;quot;兵法&a;a;a;quot;早已被时代淘汰了,除了我们这些学历史的,很少再有人翻他的老账了,所以他才不顾时空的阻隔,特地来开导本人一番。第二天一早,我便向连长请假,跑到书店里,去寻找&a;a;a;quot;为将之道&a;a;a;quot;的书。李德哈达的《战略论》与带兵无关;约米尼的 href='/article/11929.ht#039;&a;a;gt;《战争艺术》又太深了。选来选去,找到一本文森豪威尔的传记。当我读到艾森豪威尔统率有史以来最大的军队,所直接指挥的不过只是三个人的时候,我不禁把大腿一拍,啃然叹曰:&a;a;a;quot;为将之道,尽于是矣!&a;a;a;quot;&a;a;lt;rk&a;a;gt;藏书网&a;a;lt;/rk&a;a;gt;

  我匆匆忙忙跑回来,立刻召见排附一员,七五炮组长一员,六0炮组长一员,面授分层负责之&a;a;a;quot;义&a;a;a;quot;,拍肩捏臂,勖勉有加。日子久了,他们对我的&a;a;a;quot;江湖气&a;a;a;quot;也有点折服。排中的一位&a;a;a;quot;反共义士&a;a;a;quot;对我说:&a;a;a;quot;讲带兵,排长的经验太差了。但是能用一种慷慨的劲儿来待人,这就对了。阿兵哥最需要这个,我们是干干脆脆的人,我们喜欢的但白直爽,把的真面目给&a;a;lt;tt&a;a;gt;..t&a;a;gt;了我们,这是最大的成功。&a;a;a;quot;

  但是我曾问我自己,我真的成功了么?我有点儿惭愧,我觉得我付出的太少,收回的却大多。在我退伍的头天晚上。&a;a;a;quot;官长部&a;a;a;quot;和&a;a;a;quot;士兵部&a;a;a;quot;都分别款待我,觥筹交错,礼物云集。派克笔、领带夹、外岛特产、战士玉照……我有生以来从未收到这么多的东西。这使我深感不安,因为他们每位都花了四分之一的月饷!这是我=十五年来所不易看到的热情,&a;a;a;quot;悲歌慷慨之士&a;a;a;quot;在我出身的&a;a;a;quot;高等学府&a;a;a;quot;里,已经是教科书上的名词。教育好像是一架冷冻机,接近它的时间愈久,人就变得愈冷淡,太多的理智恰像泰戈尔形容的无柄刀子,也许很实际很有用,但是太不可爱了!不过在军队里,我却不难看到这种有古任侠风的&a;a;a;quot;悲歌慷慨之上&a;a;a;quot;,我喜欢和他们吸烟痛饮,也高兴和他们争吵狂欢。我失掉了我自己,有多少次,我和他们融化在一起,我也学习着粗犷与质朴、感染着刻苦与天真,但我恨我学不到他们的膂力,也学不到那孤注一掷的豪迈胸怀。

  我的一个重要班底--七五炮组的组长,河北人,是个标准的燕赵之士,他虽不能说是力能扛鼎,可是只手扛起个大水缸却绝无问题。我常常笑他生不逢时,若在古代,他保险可以考取武状元。他的枪法与角力,连没有他的敌手。有一次他连赢三次摔跤,我以他为本排增光,买双喜烟重重赏他。他那天真开心,当众大谈从军史,最后向阿兵哥们指着我说:&a;a;a;quot;头一次上战场没有不害怕的,我们的排长们平时看他张牙舞爪不可一世,可是他若上战场,前面砰啪枪一响,他后面噗嗤屎就来了!&a;a;a;quot;大&a;a;lt;cite&a;a;gt;&a;a;lt;/cite&a;a;gt;家笑得直不起腰来,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年军旅的生活快近尾声的时候,第九期的预备军官也分到部队里来了。他们听说第四连有位第八期的老大哥小有名气,特地纷纷来&a;a;a;quot;朝拜&a;a;a;quot;,我也以地头蛇的姿态分别予以接见,只要他们:肯在福利社掏钱会账,我一年来的心得和洋相都可搬出来。我送给他们的&a;a;a;quot;定场诗&a;a;a;quot;是:

  &a;a;a;quot;生公说法鬼神听&a;a;a;quot;,

  卿当敬我我怜卿,

  若想从容带阿兵,

  先读本人&a;a;a;quot;排长经&a;a;a;quot;。

  在&a;a;a;quot;排长经&a;a;a;quot;里面,我告诉他们如何替一些老兵写信、如何讲故事、如何当地雷教官、如何做天下最小的司令--卫兵司令。如何善保本排长的光荣纪录--前瞻训练炮操冠军……

  一年的学习与磨练虽然使我不再是个毫无经验的小少尉,但我知道我个人距离那种模范军官的标准还遥远得很。团长问我一年来的感想,我答道:&a;a;a;quot;阿兵哥看我是老百姓;老百姓看我是阿兵哥。&a;a;a;quot;我并不是谦虚的人,我说这话并没有谦虚的成分,因为我深知我在这一年来,经历虽多,可惜有资而不深;贡献虽有,只获二功而无过,开创不足,守成勉强,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这些平庸的成绩是不合标准军官的标准的。

  如今地球一阵乱转,三百六十多&a;a;lt;rk&a;a;gt;&a;a;lt;/rk&a;a;gt;天又过去了。我带着一种莫可名状的心情,登上了回程的军舰。人在船上,船在海上,可是我知道我的心在什么地方。那里度过我一年多的青春,那里有火热的笑脸,有强悍的男人味道,有泥土,有汗斑,有风涛海浪,更有那多少个跳动的心,在使我缅怀回想。

  早春时节,我又回到学校里来,满地的杜鹃仍旧热烈的开放,但是我却看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也接触不到一个熟悉的回声。校园里一批批的是些新的同学、新的情侣、过去的老同窗老情人都已高飞远扬。但我已放弃了自怜的习惯,我想到我那段刀光枪影的排长生涯,它带给我不少生命的酵素,使我有足够的活力去面对未来的日子。

  原登在一九六一年四月三日台北《中华日报》副刊

  现在依原稿稍做改订,一九六三年十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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