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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章 细黄枝,语诀别

  猎猎秋风呜咽。情岫在船上等了许久也不见左虓回来,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出去寻他。

  船工夫妇也躲在舱底避风,两口子烫了壶酒对饮,微醺三分,竟然没察觉到情岫走了出去。

  跨过甲板上了岸,情岫抬头方见小小码头泊了十来只船,有大有小,看来皆是来此避风的人。堤上行人倒不多,两三人行色匆匆,都拿袖子捂住脸,急忙往城里走。

  情岫拉过披氅上的帽子盖住头,纤手紧抓领口,随着他人步伐也往城里走去。

  同样踏上青石板的古城小道,情岫看着眼前的岔路口犯了难。

  “九虎相公是往哪边去的?”

  左右张望一番,街口有家茶铺子正要收摊。情岫走过去问那老板:“老板,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穿蓝色衣裳的男子?二十岁,眼睛亮亮鼻子高高的,长得很英俊。”

  “没有没有!”老板忙着收拾,头也不抬就挥挥手,满脸不耐,“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哪儿记得住。”

  “哦,打扰了。”情岫有些失望,不甘心望了望街尾,自言自语道:“相公哪里去了……”

  “个老不死的还在磨蹭什么?跟谁说话呢!给老娘快点收拾,不然仔细的皮!”

  从墙边一扇小木门冲出来个胖女人,嗓子高亮吓人,她风风火火地奔来,一把拧上茶老板的耳朵:“窝囊废蠢货!叫收个摊子也这么慢,今儿不想吃饭了?!”

  老板“哎呦哎呦”叫着,抱手求饶,一副软相:“娘子饶命饶命,我没偷懒,这就收拾,您松手松手……”

  “快点!”胖女人狠狠一甩手,把撸起的袖管放下来,叉腰道:“这天气忒怪了,定要起场风浪……”

  话说一半她忽然看见站在旁边的情岫,虽然整个小娇人被披氅笼着,但帽檐下的半张小脸确实格外妖娆。还有露出来的手上戴着根绿得能滴出水来的镯子,如嫩葱般的手指头上套着红蓝宝石戒指,也是价值不菲的。

  胖女人先是一怔,继而竟然又拧上了自家男人的耳朵,扯开嗓子大骂:“好个老色鬼!吃老娘的软饭还敢勾搭狐狸精!看老娘不抽死!”

  说着她就抄起板凳打在瘦巴巴的男人背上,男人不敢躲,只得抱住头蹲下苦苦求饶。

  “娘子我没有没有!她过来问话,我没搭理她……哎哟我的腰嘞!”

  情岫见状愣住了,马上出言劝道:“这位夫人您误会了,我只是问他有没有见过我相公。您不要打他,他那么瘦会被打坏的……”

  “真的?”胖夫人半空中肥壮手臂一停,转头狐疑问道:“没说其他的?”

  情岫看见她这泼妇架势都有些吓住了,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胖女人把板凳一扔,拍拍手,不忘威胁那男人一句:“没有就罢了,记着的身份,一个穷上门的谅也不敢造反。”

  说完她忽然堆起笑脸,冲着情岫笑盈盈地问:“刚才误会娘子了,对不住啊!娘子是来找相公的?”

  情岫诚实道:“嗯,我们坐船经过这里,相公说进来看看,可去了好久也不见回。我就下来寻他了。”

  外地小夫妻,男人又不在,天昏地黑的肯定也没几个人见过这小娘子……

  “那……”胖女人再次打量了情岫一番,绽放出一个谄媚笑脸,“娘子到我家里坐坐!咱家正在当街口,南来北往瞧得最清楚,您一边歇一边等,没一会儿小相公就会打这里过。”

  情岫看她笑容满面的不像有坏心,但还是略有迟疑:“……还是算了,我先在外寻寻,多谢您的好意。”

  胖女人见她要走,一把拽住她腕子,“热情”往屋里拽:“跟我客气个什么!来来,屋里坐,屋里暖和。”

  眼看情岫就要在“盛情难却”之下被拉进屋,一只手掌搭上胖女人肩头,把两人又拽了回来。

  只听一男人冷冷说道:“放开。”

  情岫一回头,竟然见到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她惊讶极了:“沐乘风?”

  沐乘风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继而转头威胁卖茶妇人:“再不放就拧断胳膊。”

  五指一紧,胖女人吃痛嚎了一声,赶紧松了手。那男人见来者不善,赶紧扯着自家婆娘就钻进屋里,“咚”一下关上门。

  “喂们的板凳!”情岫觉得这对夫妻行为很是怪异,不过也没太往心里去,只是捏着微痛的手腕问沐乘风:“不是待在家的么?怎么也来这里啦,吱吱有没有和一起?”

  沐乘风避而不答,反问:“出来作甚?”

  “哦,我来找九虎相公,他都下船小半天了呢。”

  “……他在那边,我带过去。”

  沐乘风人傲话少,情岫深谙此点,并不主动交谈。二人一路无话。

  走过长街转角,小巷白墙底下隐约站了个人影。一条花枝探出头来,上面缀了几朵小黄花,在阴霾天色下显得格外艳丽,也格外娇嫩。

  无情东风去,不知这几朵残存的小花还能不能完好?

  不过就算逃得过风吹雨打,终究也免不了花萎凋谢的结局。

  沐乘风忽然停下了脚步,眼睛直直望向对面,唇角紧绷表情肃然。似乎,碰到了什么难事。

  情岫回眸,不解问:“怎么了?”

  沐乘风忽然低下头,默了片刻答道:“……无事。过去罢,他就在那里。”

  情岫踮起脚伸长脖子一看,花枝下蓝衣裳的男子就是左虓。她一阵雀跃,提起裙摆就小跑过去。

  “九虎相公!”

  左虓接住飞奔而来的情岫,被她狠狠一撞,撞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找到落脚的地方了么?”情岫扬起明媚笑脸,指着旁边道:“是不是这个院子?”

  左虓不言不语,只是把她抱进怀里,紧紧一拥。

  世上有没有永恒?若有,希望便是这一刻。

  “小禽兽。”左虓松手,低低唤她。

  “嗯?”情岫抬眼,正好对上他黯淡的月眸。

  “我……”左虓欲言又止,垂眸掩去哀戚,启唇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穷尽毕生之力,“我不能带去江州了。”

  “不去了吗?是不是家里有事?那我们赶紧回去。”

  情岫拉着他的手便走,左虓岿然不动,又道:“我也不能带回家了。”

  情岫迷糊了:“那我们去哪里?”

  “哪里都好。”左虓终于抬起脸来,露出一抹勉强笑容,故作轻松耸耸肩,“从今以后是,我是我。可以去想去的地方,不用跟着我。”

  情岫咬着唇,有些发怯:“什么是我是我……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和一点关系也没有了。懂了么?没有关系,和陌生人一样,谁也不认识谁。”左虓刻意咬重了“陌生人”三个字,喉间都泛起点点腥甜。

  情岫眼眶一下就红了:“陌生人……可我们明明认识呀,是我的九虎相公……”她去拽住了他的袖子,“不要说这些奇怪的话,我听不懂。”

  “听不懂也得听。”左虓拂袖甩开她的手,挪开眼神,决然道:“总之从今往后我各不相干,听明白了?!”

  他手袖一挥,跨步就走。

  情岫不甘心,跑上去扯住他手臂,哀求道:“怎么了!是不是我惹生气了?我保证以后都乖乖的,我不会再发脾气了,我也不说是胆小鬼……九虎相公,我可以不养蛇的!别走、别走嘛……”

  左虓头也不回,拒意坚决:“别说这些没用的话。放手。”

  情岫不肯,哭着问:“是不是要娶纪小姐?娶好了!我愿意作妾,我不会和她抢也不会惹她生气……九虎相公不要扔下我,我害怕……”

  泪水灼热几乎要烧伤眼眶,左虓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去扯情岫的手,说话声音已然微微发颤:“我娶谁轮不到管。别再做这些无谓纠缠。”

  情岫手指抓得很紧,左虓费了好大力气才掰开,直把十根玉笋般的纤纤指头弄得通红。

  “为什么这样?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不要我了?”情岫泪痕满面,抽咽说道:“我哪里、哪里不好……说出来,我、我可以改……”

  左虓捏捏拳头,一回头已是一副冷脸,刻薄嘲讽:“哪里都不好,一无是处,女儿家该会的一样不会,说我怎么会喜欢?我瞎眼了不成!”

  情岫理直气壮反驳:“撒谎!以前经常说喜欢我的,还说只喜欢我一个。”

  “男人在床上的话也信?”左虓轻佻抬起她的下颔,讽道:“以前不过是喜欢的身体罢了,现在我已经腻了。”

  腻了……

  情岫眼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撼,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说:“、胡说,是骗人的……最喜欢骗我……”

  “是真是假自己知道。”左虓甩开她的下巴,潇洒转身,“跟在一起本世子没有一天是舒心的,如今好了,终于可以离了这磨人精,呵呵……”他喉咙里低低笑着,脸色却愈加惨白僵硬。

  情岫看左虓渐渐走远,赶紧擦了把泪又追上去,跟在他身后继续哀求。

  “我知道说的是气话,发脾气好了,发完就没事了……”

  “针线女红我都会学的,我会变得很贤惠,不要嫌弃我……”

  “我以后不养蛇也不捉小虫子……要是不喜欢,我还可以把小鹤送人。”

  “讨厌吃素就不吃好了,可以吃肉,我当没看见……”

  “九虎相公,九虎相公,跟我说句话好不好?就说一句……”

  “不说话我当答应了,我还是要跟着的……”

  “……”

  句句哀唤回荡在耳畔,左虓心如刀割,剧痛欲裂。

  不能心软……不能心软……

  他一遍遍告诫自己,最终停下了脚步,深吸一气。

  情岫见他驻足,顿时燃起欣喜,怯生生伸手去牵他:“九虎相公……”

  岂料左虓回头并不说话,只是粗暴地扯开情岫衣领,摸出那块他送的玉佩,一把拽下。

  红丝线勒得情岫脖颈一道细丝血痕,最后断了。

  情岫怔怔的,想要把玉佩拿回来:“这是我的,还来……”

  啪——

  只见左虓把玉佩往地上狠狠一砸,翠玉不敌硬石,玉末四溅,哗哗裂成碎片。

  “不配戴我的东西,恶心!”

  他搡了情岫一把,情岫跌了下去,手掌撑地,掌心被嵌进去一块碎玉。

  丝丝红血冒了出来,情岫却仿佛并不觉痛,表情呆愣,好比失了魂魄。

  左虓见状下意识就往前迈了一步,最后硬生生忍住,把头一扭决然而去,再没留下一句话语。

  “啊——啊————”

  身后传来情岫撕心裂肺的哭声,眼前也渐渐模糊,左虓已经看不清路,他一直强忍着回头的冲动,行尸走肉般大步往前走,木然地不知要去往哪里。

  直到离开很远,四周也变得空无一人,他才颓然倚靠在墙上,慢慢坐了下去,把头埋进双膝。

  压抑的哭声响起,铁骨铮铮的男子双肩猛颤,泣不成声。

  “会鸟语的不止咻咻一人,我也略懂皮毛。”

  古篱脚边停着白鹤。所以无论两人怎么逃,他总有千万种方法找到人。

  “世子要做抛家弃母的不孝子我管不着,咻咻却不可如此。她是一国的皇太女,担负了南楚万千黎民的将来。”

  “舍不得她却又忍受不了她身份带来的现实……何必再这般纠缠下去?干脆放手,还各自海阔天空。”

  “世子难道不想知道,令妹如今身在何处?”

  “让她死心,是最好的了断方法。”

  沐乘风尾随而来,站到左虓面前,静静打量着这位伤心人。左虓察觉到有人在前也不抬头,只是恣意哭了个够。

  这一生的泪水,大概就在这一刻流尽。

  好一阵,左虓方才抬起头来,蹭掉眼泪,抬首冷眼看着沐乘风:“左芝呢?”

  “已经回家了,安然无恙。”沐乘风说完想解释什么,“方才她险些受骗。不应该带她出走,她不适合外面的生活。其实,我也并非有意帮国师行事,只不过……”

  左虓把手一挥:“不必说了,事已至此解释有何用。我左虓就当从没这个朋友。”他站起来理理袍子,恢复一贯不羁模样,昂首挺胸步伐朗朗。“以后我天各一方难再聚,纵然相见,也是不识。”

  是的。

  他们不会再见,他们从此不识。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一盆泼下!童鞋们挺住挺住!这货是he的欢乐文!

  亲妈去睡觉了,明天有考试。。。请个假。。。(顶锅盖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