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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章 令箭墙,孤舟行

  “虓儿,再多带几个人,路上小心。”

  一早侯府的下人们就在往马车上搬大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四季换洗衣衫和常用器皿,还有珍贵药材和上京特产。老太太由丫鬟搀着,亲自出门叮嘱左虓。

  左虓肩上也挎了个包袱,他道:“祖母您放心呢,这回去江州,我一定亲自伺候姑奶奶把病养好。”

  就在前一日定远侯收到江州李家的来信,说侯爷的亲姑姑病得厉害,心中十分挂念家人。这李老夫人也姓左,是左虓爷爷的亲妹妹,待字闺中时和左虓祖母关系很好,就连侯爷左善也差不多是她带大的。后来她远嫁江州李家,便再没有回过上京,只是每年来那么两三封书信。这回传信来说病重,恐怕是凶多吉少。

  左老太太想起当年姑嫂相处的时光,唏嘘不已,直嚷嚷着要亲自去看看小姑子。一家人吓得不行,江州山高水远的,一个养尊处优的老人家哪里经得住路途颠簸?当心探病不成反把自个儿也折腾坏了!

  侯爷好不容易才把母亲劝住,这时左虓自告奋勇,说他代老太太去探望这位姑奶奶。说走就走,家里连夜张罗拾掇,左虓一大早就动身了。

  侯府门口,老太太拉着左虓的手千叮万嘱:“去江州少说也要二十来日。多带几个人跟在身边伺候,万事小心,到了李家就派人传个信儿回来,也好让我安心。”

  左虓握住老太太的手,眼里有些说不清的愁绪。他点点头,声音发涩:“我晓得,祖母且放心。不过人去多了也不好,我怕那李家说咱们侯府排场大,有阿荣他们几个就够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千万保重。”

  老夫人也动容拍拍他的手:“祖母知道,去吧,早日回来。”

  “嗯。”左虓又走至侯爷和夫人面前,弯腰躬身,把头埋得低低的,道:“孩儿此去千里,恐怕有段日子不能在二老面前侍奉尽孝。还请父亲母亲照顾好自个儿,莫要牵挂我这不孝孩儿。”

  定远侯捋着胡子,一贯威严家长做派:“早去早回。陛下和东澜那里我去帮说一声。”

  侯爷夫人上前给左虓理了理领子,垂眸道:“儿大不由娘。想做什么去做便是,只要心里记得为娘就好。孤身在外,也要注意添衣保暖,一日三餐按时用。娘会在家等着。”

  “我……”左虓几许哽咽,“……记住了。”

  接着情岫也一一拜别了老太太和侯爷还有夫人。她看左夫人眼圈都红了,主动安慰道:“婆婆您放心,我会照顾好相公的。”

  左夫人牵起情岫的手,从腕上褪下一个玉镯子戴在她手上,道:“这是当初过门老太太送我的,现在给。们俩好好过日子。”

  离别在即,总是道不尽千言万语。

  “我们走了。”

  左虓牵着情岫跪下,给几位长辈磕了头,然后便要上车。

  “等一下。”情岫把他袖子拽了拽,“还有吱吱呢。”

  家人都来了,独独不见左芝。左虓问左夫人:“母亲,小妹呢?”

  “许是没起。要不等等,我这便差人去喊她。”

  左虓想了想,摇头:“罢了,等她多睡一会儿。日后若是嫁了人去到婆家,便不能这般惬意了。母亲,他日给小妹选夫婿,让她自个儿挑个中意的,京里那些官宦子弟没几个好人,媒人的话听不得。她喜欢的就最好。”

  左夫人一怔,随即笑了,眼里泪花点点:“瞧,这么早就为妹妹打算起终身大事了,比我这当娘的还急。怕什么,过阵子等回来了咱们一起商量。好了去吧,船定是早早就等在码头了。”

  再次拜别,两人终于上了马车,靛蓝布帘一放,遮住几位亲人的面庞。左虓赶紧转过头去揩掉眼角泪珠。

  是的,根本没有什么来信,姑奶奶也并未病重。一切都只是左虓的一个借口,带着情岫逃离上京的借口。

  他不能看着情岫回去再嫁驸马,这么深爱着她,怎么能忍受和别人分享她?

  自私是人的天性。爱的深了便有占有欲,不论男女。

  到了码头,左虓下车,把阿荣叫到一旁。

  “带着他们去江州,拿我的信到李府上拜见,就说老太太挂念姑奶奶,差去问声好。完事后们就别回上京了,那个红木匣子里有们的卖身契和几百两银子,拿去分给大伙儿,做些小生意,讨房媳妇儿好好过日子。”

  说罢,左虓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叠信交到阿荣手里:“我还有一件事托付给。自个儿算着日子,隔一两月便送一封信回上京。信是我亲自写的,他们见了信就只道我还在江州,短时间内不会起疑。反正现在也别无他法,能瞒多久瞒多久,日后若是败露有人寻上门,就说都是我的主意,其他一概不知。”

  阿荣揉揉眼眶,哭着说:“小的愿意一辈子跟着世子您,您别赶小的走……”

  “没出息!”左虓照例给他脑袋一巴掌,“跟了本世子那么久,怎么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就知道哭哭啼啼的!从小卖身在我家,虽然跟着我吃穿不愁,但怎么也是奴才命,现在还个自由身难道还不好了?鼠目寸光的家伙……”

  阿荣不敢再哭,吸吸鼻子,接过信揣进怀里,又问:“那世子您要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唉,走着看吧。”左虓挥手赶人,“快走快走,咱们主仆一场,从此就天涯各路了。”

  阿荣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船,船夫撑杆离岸。左虓看着小船沿河渐渐远去,最后只成为一个小黑点,淹没在广流浪潮之中。

  “走吧。”

  左虓牵起情岫的手,转而去租了另一条小船。

  船家问:“客官要去哪儿?”

  左虓想了想,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笑纹:“江州。”

  船舱内情岫摘了幂篱,露出一张妖娆小脸,写满疑惑:“九虎相公,我们为什么不跟阿荣他们坐一条船?”

  左虓为她理了理头发:“我们俩单独在一起不是更好?无人打扰。”

  情岫了然,笑道:“原来是怕吵呀!嗯,我也不喜欢人多闹哄哄的。”

  左虓拥着她,把下颔支在她肩头,问:“那我们就找个清静的地方住下来,一个院子三间小屋,房前栽棵树,下面摆个小桌子泡茶喝。”

  “好啊好啊,”情岫扳着指头憧憬,“还要在墙角种满令箭,五月的时候开花,红艳艳的多好看。院子里要有口井,夏天的瓜果放在水里冰了再吃,嗯,树的话就种红梅,不然冬天都没东西可看,梅花映衬雪景……”

  左虓闭目“嗯”了一声:“好,就买这样的院子。”

  竹根吠犬隔溪西,湖雁声高木叶飞。

  近听始知双橹响,一灯浮水夜船归。

  入夜船家泊舟靠岸在半道一个小村落,左虓给了船夫银钱,差他去买些素食回来给情岫,剩下的便让他打酒喝。船夫乐呵呵接了钱,连声道谢,赶紧下船去张罗,他家婆娘留在船上,给两位客官烧水净脸。

  船头挂起一盏纸糊的小灯笼,上绘双鱼,点点昏光倒映在水面上,好比星星掉进了江里。

  情岫有些晕船,前半日还高兴地推开窗户看景,下午便不行了,头晕目眩脸色发白,呕了好几次。

  船大嫂敲敲客舱的门:“客官,热水来了。”

  左虓推开木头板子,出门接过铜盆:“有劳大嫂,多谢。”

  “不谢不谢。”船大嫂抬眼一看,只见里间小床上躺着个模样出众的夫人,微微阖着眸子,小脸恹恹,床头痰盂里装了些呕物。

  她见惯了这样的事,遂问:“贵夫人坐不惯船罢?奴家那里有些酸枣子,吃了能止吐的,这就给您拿来?”

  左虓正在发愁,赶紧拱手道谢:“求之不得,谢谢大嫂。”

  船妇一笑:“嗨,都说别谢了。公子也忒客气了!等等啊,马上就来。”

  妇人一走,左虓便拿热巾给情岫揩去嘴角污渍。他动作轻缓温柔,一对月眸专注极了,只是嘴角紧绷显露出内心的担忧。

  刚出来一日便这样了,他很害怕养不好她。

  “九虎相公……”

  察觉到脸上热乎乎的,情岫睁开眸子,弱弱唤了他一声。

  左虓赶紧扶她起来:“是不是还想吐?”

  情岫摆手道:“不吐了,肚子都空了呢……我们现在哪里?”

  “一个村子边上,我也叫不出名字。”左虓洗着绒巾,道:“别怕,今儿晚上不走了,我们就在这里歇。”

  “我以前觉得坐船好好玩的,谁想得到这么晕……”情岫苦恼,“去江州还要坐小半月的船,我怎么办呐?”

  左虓笑道:“不怕,觉得晕我们就停下来,等好了再走。一路慢慢走,总能到的。”

  情岫眼睛大睁:“可以吗?不是要赶着去见姑奶奶?”

  “我又不是大夫,去了也没用。阿荣他们先到了会把东西送去的,甭担心。”左虓摸摸她的头,轻轻叹气,“跟着我让吃苦了。”

  “不呀,我最喜欢跟着九虎相公了。”情岫靠上他肩头,“跟谁都没跟在一起开心有趣,我喜欢和一起。”

  左虓曲指刮了下她鼻头一下:“长不大的小懒猪……”

  过了一会儿船大嫂送来一碗黑褐色的酸枣蜜饯,情岫吃了一颗就皱起眉头,吐吐舌头:“唔好酸!”

  “嫌酸就别吃了,仔细牙都酸掉。”

  左虓说着就去端碗,情岫急忙把碗往怀里一藏,脆生生地说:“我要吃我要吃!嘴巴里没味道,吃这个刚刚好。”

  左虓忍俊不禁:“不仅是小懒猪,还是小馋猫,更是咬人的小狗。说小禽兽真是名副其实。”

  “去去去。”情岫恼怒瞪他一眼,嗔道:“才是禽兽呢,老是咬我胸口,色狼!”

  左虓一听,立马做出饿狼扑食的架势,往情岫身上扑去:“小狐狸精翅膀硬了,竟然敢顶嘴?欠收拾!”

  “咯咯咯……”

  情岫被他挠痒痒笑个不停,躲了半天终于挨不住求饶。左虓这才收了手,抱住人躺在床上喘气。

  旁边有船经过,一波水浪打过来,惹得船身左右晃悠。

  左虓也有一瞬眩晕,他出神望着头顶,兀地问:“跟我走后不后悔?毕竟……那是母亲。”

  血脉相连,就算没有养育之恩,情岫也应该想见女皇一面才对。

  “我生下来她就不要我了,明明知道我住在哪里,却一次也不去看我。”情岫口气里含着哀怨,“我觉得她肯定都不喜欢我……既然这样我还是不要回去好了,免得见了面更伤心,相见不如不见……”

  话虽如此,可她心底如何不想见?只是多年来她都习惯了没有母亲,突然间冒出来一个,对方居然还是名动天下的南楚女皇,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一时之间,情岫手足无措,她还没有做好相认的准备。

  左虓低唇吻上她的额头,道:“若是想见她,告诉我,我带回南楚。”

  在此之前,只希望美好的时光延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因着要将就情岫,小船行行停停走得极慢,三四日不过才行出百里。这天中午江上起了大风,船家赶紧停舟靠岸,在一处湾里避风。

  秋季过半,江上刮起寒冷北风。凛冽风声嗷呜呼啸而过,打在脸上跟刀子划过似的。

  “阿嚏——”情岫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头,“这天说变就变了。”

  左虓把氅子搭在她身上,边系边说:“穿厚点,生病可就麻烦了。我出去问问,今夜我们最好到岸上住。”

  说罢他便走了出去,嗖嗖冷风狂灌,他赶紧反手把舱门关上。

  天空阴霾沉黯,昏昏欲黑。盘旋秋风裹着树叶在空中乱舞,枯枝摇曳相互碰撞,噼噼啪啪胡乱作响。

  左虓沿着码头往里走,走过一段长堤,踏上青石板铺成的古城小道,正跟路人询问此地的客栈。

  “左世子。”

  乍闻此声,左虓如识魔音,愕然回首。

  古篱站在背后,嘴角噙着暖笑,狭长的眸子看着他,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冷意。

  作者有话要说:酒壶啊酒壶,要私奔也要先ko掉咕咕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