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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章 美人蕉,寻迷途

  国师……

  晋皇……

  画像……

  灵熙……

  一切都和南楚有关。甚至,还有南楚女王楚熙皇。

  左虓精神恍惚,不知不觉走回大殿。一抬头,远远看见情岫坐在那里,手拈糖梅,托腮娇俏,笑眼盈盈。

  这是她。

  这不是她。

  雏鸟被束住了幼嫩的翅膀,让人误以为她永远不会长大。天晓得终有一日,她羽翼丰满,她一飞冲天。

  可到时候的自己呢?是否也能追上她的脚步,是否也有资格并肩齐首?

  明明是最亲密的人,却被高墙所隔,被悬崖所阻,被天堑所挡。

  “九虎相公。”

  乍闻此声,左虓愣愣抬眼,才发现自己已然走到了情岫身边。

  情岫仰头问他:“在想什么?坐呀。”

  她扯着他的袖子让他坐下,眸里亮闪闪的,心情极佳,兴致勃勃塞了颗糖梅到他嘴里:“吃这个,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左虓含着糖梅,却是觉得味同嚼蜡,他微微侧首,眼中略有迷蒙。他问:“小禽兽,……是不是有什么事没给我说?”

  曾经他瞒着她很多事,现在两人对调处境,左虓方才体会到被蒙在鼓里是何等难过,甚至恐惧。

  情岫闻言一怔,看了他一眼就飞快低下头去,紧张捏着袖角,断然否认。

  “没有!”

  好不容易人家喂喂喂主动要把金蟒送给她,这会儿千万不能让左虓知道,不然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这辈子也别想养蛇了!

  要不偷偷把金蟒带回家,来个先斩后奏?反正现在是打死也不能说!

  左虓狐疑:“真的没有?”

  情岫打定主意瞒他,抬起头理直气壮的:“没有就是没有。”

  “罢了。”左虓微微叹气,手指拂过情岫嘴角,为她揩掉糖渣,“上回答应带去天游峰观月,我们明日便启程。”

  殿外一阵动静传来,晋皇辇轿到了,偕同南楚使臣一起入殿。众人起身相迎,老远便听见晋皇愉悦的笑声。

  “孤就知道她绝不会受制于人,引蛇出洞一网打尽,好极!好极!哈哈……”

  “难怪我国君上常说,陛下您是她最好的知己。”

  晋皇依然笑着,口气却氤氲出淡淡怅然:“呵……确是知己。”

  话音渐近,左虓微微抬起眼帘,瞥见晋皇身边一抹天青色。再往上看,便是古篱那张阴柔的脸庞,还有一对神秘的墨黑眼瞳。

  此人是南楚位高权重的国师,那情岫会是谁?

  左虓一阵心寒,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彷如随时防御准备战斗的困兽。

  情岫也瞧见了古篱,惊讶之余悄悄拉了拉左虓的手,小声道:“好像是咕咕。”

  左虓默然抿唇,半晌才转过头,低声道:“他现在是南楚使臣,事关两国邦交,有事咱们过了再私下找他说。”

  殿外教坊乐起,夹杂钟宫,作《万寿永无疆》。此宴半是家宴半是国宴,于是群臣和诸位皇亲在太子带头下一齐躬进御酒,跪拜致词。

  晋皇今日明显龙颜大悦,道:“卿等不必拘束,佳节良辰,内外同庆。”

  民间传言晋皇和楚熙皇私交甚密,而东晋南楚两国交好也是事实。仿佛是为了证明这一传闻非虚,晋皇特意命人把古篱的席位设在离自己左手边第一位,甚至比太子的位置都高。卫昇坐在太子之下,离晋皇和古篱有些距离,却刚好能听到二者说话。

  晋皇对南楚女皇的安危显得极为关心:“国师,阿熙、咳……贵国君上可还安好?孤听闻凤君逼宫,她似乎被软禁了。”

  古篱谦谦有礼:“有劳陛下挂心。君上一切皆好,如今虽然她行动略有受限,但事事尽在掌握。只待时机到来,便可一翻而起。”

  “好,好。”晋皇放心了,又感慨道:“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性情刚烈,杀伐决断。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彻底。而且,眼里也容不得沙子。”

  古篱浅笑赞同:“君上一贯如此,总是令我等男儿自叹弗如。”

  “有时候孤在想,若是她当年没有登基为帝,又或者孤……”晋皇长吁一气,自嘲摇了摇头,“说这些作甚,以前的事总不能重来一遍。对了,既然国师难得来此,不如就多住些日子罢。孤听闻阁下文治武功皆精,且善于卜卦策算,正好有些事想请教一二。”

  “不敢当。在下所有不过是三两浮名耳。”

  古篱显得谦虚,眼睛望下目光放远,盯住一处。他的眼骤然含起柔情,简直胜过三月春水。卫昇见状,顺着他视线而去,最终定格在笑颜明媚的情岫身上。

  手中翡翠杯轻晃,酒液洒出都湿了袖角,竟然滚滚发烫,灼得人坐立不安。

  稍许,古篱侧首,略微躬身,对晋皇道:“实不相瞒,在下此行除了拜访陛下,还受我国君上所托办一要事。”

  “何事?”晋皇捋须,“若要孤帮忙,尽管开口。”

  “接我南楚国皇太女回宫。”

  ……

  五六盏酒以后,筵席过半,殿外笛笙共响,奏起一曲《春光》。期间左虓一直心不在焉,要么闷头喝酒,要么凝眉思索,对情岫爱理不理。情岫两三次和他说话都不见回应,最后有些恼了,嘟嘴一甩袖子。

  “我要走了!”

  “嗯?”左虓终于从繁冗的思绪中抽出神来,转念一想先让她避一避古篱也好,于是顺着往下说道:“想回府了么?那先去偏殿醒醒酒,我过会儿就来。去吧。”

  情岫本意是引起左虓的注意,不料被他不解风情地赶走,更加气闷了。她桃面红绯,媚眸微怒:“谁稀罕来,哼!”

  说罢她站起来就离了席,正巧碰上献舞退下的一队舞姬,跟着人流就出了殿外,竟然未被察觉,自然也就无宫婢之流跟上侍奉。

  情岫相貌妖娆,因为是世子妾室也没穿命妇宫装,一群舞姬见她走在队伍末端,衣衫普通,哪里想得到她的身份,只道是新来的小姑娘,也就随她去了。

  恍然不觉,情岫已经随众女走出好大一截,路经一个花园子的时候才停下。

  她不甘心地回头看了看,却没有见到左虓追来,好生失望。

  “都不晓得来追我……”

  情岫一生气,干脆弯腰捡起脚下的小石头“咚咚咚”都扔进池塘里,一边扔还一边骂:“叫不理我!叫说话不算话!我偏要养蛇,回去吓死!臭九虎,坏死了……”

  扔完了石头发完了气,情岫气喘吁吁地坐到一块石头上,拿手扇风,自言自语道:“呼——好累……”

  等她喘顺了气抬头一看,才发现园子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刚才的舞姬早就走了,四周寂然幽冷,只有池塘里的青蛙呱呱叫了两声。

  “这是哪里啊……”

  情岫站起来踩上石头张望,只见这个花园出奇的大,到处栽满了美人蕉,艳到极致的红花被浓翠宽叶衬托,就如纯净青布上溅到的人血。

  没有宫人经过,偌大的花园就情岫一个人,夜阑风过,她禁不住打了个颤,毛骨悚然。

  “刚才我是往哪边过来的?”

  情岫摸不准来的方向不免心慌,可又不敢一直呆在阴森森的花园里,遂抱紧自个儿手臂,一味在园子里乱窜,片刻后终于看到一扇拱门,赶紧穿了过去。

  眼前又是和其他地方相差无几的景色,脚下的路也是白砖铺就,情岫咬着唇很是不满:“宫里怎么到处都长得一样?害得人家迷路,以后再不来了。”

  她停下脚步想了想,干脆又转身往回走,心里充满期待。

  “还是回去等九虎相公好了。嗯……他要是马上过来我就不生气,不然我就不和他双修,也不和他说话!”

  又过拱门,情岫低头看着脚下石阶,冷不丁看见一双银纹蟒靴。她刚想抬眼看清来人,忽然一个东西罩上脑袋,接着后颈一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徳寿宫正殿里,晋皇已有七八分醉意,他撑着头唤道:“元德过来,孤乏了。”

  太子抢先上前扶住晋皇手臂:“父皇,让儿臣搀您去休息。”

  “嗯。”

  晋皇淡淡应了一声,未作反对。太子见了一阵窃喜,赶紧毕恭毕敬弓着腰,小心翼翼扶着晋皇就下去了。

  卫昇也随即站了起来,孝顺关怀:“父皇保重龙体。”

  他只是说了两句关心的话,却没有跟上去,大大方方把这讨好晋皇的机会让给了太子。

  晋皇一撤,诸人自然也该散了。左虓刚迈脚出了大殿,就被人喊住。

  “左世子。”是古篱主动找了过来,问:“咻咻呢?”

  左虓不愿让他二人见面,回道:“她刚才就回府了,现在大概都已经睡了。”

  古篱明知他撒谎也不多言,而是提议道:“既然如此,我倒有几句话想对世子说,请。”

  梅树下,浅溪旁。

  耳畔清流潺潺,本是安抚人心的一汪柔泉,可左虓站在那里却觉得来势汹汹,彷如深海涌来的滔天巨浪。

  古篱双手负背并不急于开口,而是先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左虓一遍,方才淡然启唇:“柳逸跟我说过。”

  对方目光尖锐,看得左虓浑身不自在,他闻言冷笑:“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说很聪明,也很懂得收敛自己,不过,”古篱话锋一转,“他也说心气太高,未必甘心屈居人下。”

  “嘁。”左虓嗤了一声,挑眉反问:“我为何要居于人下?难道我就没本事独占鳌头?”

  古篱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拈在手中,缓缓摇头:“有本事,并不代表能。”他松手,叶子落进溪中,随水飘零远去。

  “大概已经知晓咻咻的身份了罢。”

  古篱唇角一缕似有似无的笑意,骤然转头,对上左虓月眸,徐徐道来:“南楚女皇后宫,必有一凤君与四侍君。假若世子身处其中,是不是甘愿与他人共侍女皇?又或者,能不能忍受心爱之人和其他男子相好,甚至为别人生儿育女?”

  作者有话要说:咕咕杀伤力是最猛的(^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