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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章 丹桂香,弄潮者

  眼见自己的小媳妇儿在别的男人怀里哭起来,左虓急急忙忙上前拉开二人,老母鸡护仔一般把情岫藏进怀中,质问男子:“什么人?”

  男子目光柔和宛若浅水,明明了然一切,可依旧反问了一句:“阁下又是?”

  这时情岫从左虓怀里扬起头来,眼带泪花又很欣喜地介绍道:“九虎相公,他是我姑姑。姑姑,这是我相公。”

  “姑姑?”左虓瞪大眼,一脸惊愕:“可他是个男人啊,怎么会是姑姑!”

  情岫经他一提醒,眼里浮上不解,伸手去戳了戳白裳男子的胸口,锁眉自言自语:“是姑姑没错啊……但为什么是男人?”她昂起头,疑惑问道:“姑姑,怎么变成男人了?”

  “呵呵……”

  白裳男子忍俊不禁,唇角微扬,伸手爱怜地摸了摸情岫的头,笑道:“还跟小时候一样迷糊。我何时说过自己是女子了?多年不见,竟连我是男是女也忘了。”

  情岫努力回想,只记得每次见“姑姑”都是一身梨花白裳,披着的发下是一张堪称绝艳的柔美脸庞,还有“她”温柔如涓流的嗓音,从不疾言厉色,话语清润温和,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多年未见,她记得的只有这么多了。

  情岫咬着唇:“可是我一直都叫姑姑的,又没反对……”

  白裳男子闻言,噙笑反问:“可知晓我的姓名?”

  情岫想了想,摇摇头。

  这时男子微微一叹,柔情款款地说:“幼时学语总是咬字不清,到了四岁还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和柳逸见状颇为忧心,以为天赋不足,这时却发现似乎听得懂鸟兽之语,于是便有意让跟着鹦鹉学说话。渐渐会说的词多了起来,不过也养成个习惯,喜欢叠字。给养的动物起名松松、斑斑,自己小名也唤作咻咻……曾经我教认我的名字,大概记住了我的姓,自此以后就喊我姑姑。我只当做是给我取的绰号而已,未想……呵呵……”

  他笑容清浅犹如暖风,指着自己说:“我姓古,名篱。咻咻,莫再忘了。”

  闲云绕古篱,幽远少人知。古篱人如其名,湛然若神,一身风骨凡间难寻肖似。

  情岫眼梢带泪地笑了,主动牵起古篱的手:“那我还叫咕咕,不过是鸽子咕咕叫的咕咕。”

  古篱脾气颇好的模样,颔首笑允:“随喜欢。”

  看着自家媳妇儿和别的男人叙旧叙得开心,特别是对方无论从容貌还是气度上都无可挑剔,甚至还有压过自己一头的趋势。左虓心头百般不是滋味,静静打量了古篱片刻,终于决定出招。

  “哎呀呀,原来是世叔!”他一脸恭敬,赶紧做了个拜见长辈的礼,躬身道:“晚辈左虓,见过古世叔,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见谅则个。您老是专程来看我家娘子的?不如到寒舍一叙?定远侯府正是家舍。”

  区区几句话就挑中要害。左虓言下之意是:这位姓古的大叔,您老怎么看也是年过而立将近不惑之人,是我等后生晚辈的亲长,看在我家小禽兽的份上,咱身为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的世子,喊一声世叔那是抬举,务必笑纳。谦虚的话也只是客套,不声不响就跑来了,鬼知道打得什么主意?最好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这可是在上京,咱背后有定远侯府撑腰,休想兴风作浪。

  “不敢当。”古篱颇有风度地浅浅一笑,“世子无需客气,唤我一声先生便可。”言毕他又柔情款款地看着情岫,眉心微蹙感慨道:“一晃十年,我的咻咻都长成大姑娘了。”

  古篱忽然覆唇过去在情岫额头轻吻一下,情岫微笑着承了这个吻。两人动作自然熟稔,仿佛以前就常常这般。

  左虓见状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呸!的?小禽兽是他左虓的媳妇儿!

  “古世叔所言极是,光阴不等人,咻咻都嫁为人妇了。”左虓略怀敌意地把情岫抢回来揽进怀中,亲昵地蹭蹭她脸颊,斜抬月眸,笑着对古篱说:“看您的样子,也是历尽沧桑了罢?”

  古篱不介,风清月朗一抹释然:“洗尽铅华,方会通透。世子还年轻,自是不能体会。”

  一说太老,一说太嫩。二人对视一番,很快挪走各自目光。

  情岫自是看不出二者之间的暗斗,一手牵着左虓一手拉住古篱,笑眯眯道:“叔叔婶婶好么?我听小鹤说有人把他们接走了,我一猜就是。”

  “他们很好,也是每日都念叨着。”古篱建议道:“咻咻,跟我回去过中秋罢,正好也该一家团圆了。”

  情岫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

  左虓心头一骇,手掌不觉捏紧情岫,弄得情岫痛呼一声。

  “唉哟!”

  左虓赶紧松手:“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没注意,来给我看看伤着没?”他一边揉着情岫的小手,一边眨眼说道:“宝贝儿,前几日我们不是说好在家陪祖母过中秋的么?怎么又改口应承别人了?”

  “哎呀,我一高兴就忘了。”情岫羞赧地吐吐舌头,转过头对着古篱,眉目略有遗憾:“可是我先答应了九虎相公要陪他的……咕咕,要不等过了中秋我再和回去看叔叔?再不然……干脆来侯府呀,我们一起过节,人多了热闹才好玩呢,九虎相公说是不是?”

  左虓笑得勉强:“那是自然。古世叔来,不过是多——添双碗筷的问题,不碍事,不碍事……”

  他刻意咬住“多”字拖了个长音,意在暗示古篱是多余的外人。

  古篱倒很知情识趣,看也未看左虓便回了这提议,只是垂眸望着情岫,伸指理了理她鬓边一缕垂发:“君子重信守诺,懂得遵守诺言,我很欣慰。既然与他人有约在先,这次便算了,我们下次再约。以后……”他眉梢轻扬,眼眸漾出一抹柔情风流,笑言:“以后有的是机会。”

  情岫此时和古篱意外重逢自是欣喜,然后又见他一如既往地温柔,自己感觉仿佛回到了幼时,在那段漫长孤单的童年,他是她唯一的慰藉和期望。

  甚至,他就是她的神。

  这种感觉又卷土而来,此时此刻愈加凸显强烈。情岫眼中再无其他,只顾痴痴看着古篱,敬仰而又崇拜。

  良辰美景璧人对望,秋风暖阳,换作外人定是艳羡赞叹,左虓却觉得此情此景几乎要刺瞎了眼。茫茫冰原,脚下数丈寒冰凝冻,眼前万里白茫,只有折射而回的冷阳凛光,让人情不自禁要闭上眼。

  他终于知道长久存在心中的那一丝不安是什么了。

  就是现在。

  背后埋葬的秘密越多,就越无法掩饰。一如快要决堤的堤坝,漏洞百出,刚堵了这边却又发现另一边裂了,慌忙去想方设法堵上。可无论怎么维护修补遮掩,终是无法掩盖底下千疮百孔腐朽将亡的事实。总有一天岸堤冲毁,随之洪水将一切覆灭吞淹。

  左虓从来就知道情岫是与众不同的,可他从起疑的第一日就选择了忽视,选择了不去探究。他们顺风顺水走至今日,被美好的幻象蒙蔽了双眼,正在憧憬着一帆风顺的未来,冷不丁被晴天霹雳贯了个头脚冰凉。

  古篱此人蹊跷。身份蹊跷、来得蹊跷、目的蹊跷。他说要接情岫走,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来自哪里,又要带她去哪里?

  阴柔之美,湛然若神。古篱的一身风骨太过惹眼,断不可能是东晋之人,否则左虓不会不知。那么除去东晋,最有可能的便是南楚和西越?

  卫昇不日前跟他通过气,暗示南楚可能大乱,女皇危在旦夕……此时古篱骤然出现,说来接情岫走。关键是这个“接”字,柳逸早就知晓他定远侯府的身份,按理说一脱险便会来寻,可为何迟迟不来?难道是被什么要事绊住,要么就是柳逸自身也不安,需要把情岫暂时寄养在他这里。左虓一下想起逃离山谷那日,兵马闯入,他正巧在山崖上看见一队自称贩卖硝石的南楚商人。

  想到这里,左虓心头“咯噔”一下,好似拂去了明镜之上所蒙的厚尘,心间一下透亮。

  “潮来了——”

  岸边喧嚣起来,左虓思绪被扰,和情岫一同探首出窗,往江湖接口的地方看去。

  一排巨浪携着冲天之势汹涌袭来,犹如千军万马奔腾,磅礴恢弘。而在这方水面上,有一赤膊短裤的弄潮者站在一叶小舟之上,头扎红巾,毫无畏惧地迎接着大潮的到来。

  这种人是亡命之徒,没有学识没有背景没有权钱,拼着不怕死的胆量,赌上一条贱命,只要能活下来,便可博富贵者一声喝彩,自此改变命运,飞黄腾达。

  左虓看着那赤着上身背脊黝黑的汉子,突然心血激昂。他从塔上扔下两锭黄金元宝砸在弄潮者脚下的甲板上,“咚咚”两声闷响。

  弄潮者见到金子很是惊讶,猛然抬头对上扔金之人。

  左虓豪气掷袖,对着他道:“活下来,这都是的。”

  四周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那黑壮的汉子拾起黄金捏在手里,明明流露出渴望,却又把金子扔上岸边。

  他昂头道:“等下我亲自来取。”

  卑贱之躯,却有一身傲骨。左虓拍拍手,道:“好!只要能活下来,再多加一千两。”

  汉子志在必得点点头,转过脸去,正面迎接上那堪比城墙的高大巨浪。

  江风吹来,左虓探出半个身子到窗外,衣袍飒飒临风翻飞。

  面对这样的雄壮奇景,方觉人之渺小。左虓觉得自己便是那弄潮者,面对各方权势的倾轧,单薄身躯不足为抗。

  可是这又如何!

  既已身在其中,何来退缩之理?!

  左虓默默牵起情岫的手握进掌心,徐徐捏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