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御宅屋 > 都市小说 > 一不做,二不修 > 第三八章 梧桐落,闻嫁娶

第三八章 梧桐落,闻嫁娶

  景灵宫处早已布置妥当,大殿门口御座端正,十六位亲从皆穿新衣,规矩站在座后,礼官一身正规朝服,手执朝笏站在龙椅旁,阶梯下方群臣位列。皇亲国戚在左,重臣阁老在右。

  翠寒园内除了皇帝,其余人都不可乘辇,左虓拉着情岫穿树林走小路,终于赶在典礼开始前来到殿前,急忙站进左方队伍。

  “呼——”左虓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好险,幸好陛下还没到。”

  情岫也大口喘着气:“好、好累……”

  左虓去抚了抚她背脊,温柔体贴的样子:“缓一缓缓一缓,好些了么?”

  同在一列的卫昇把这一幕收进眼帘,淡淡出声提醒:“快站好,父皇马上就到。”

  而对面人群中的纪玄微也看见了左虓与情岫的互动,微微皱眉。

  纪婉兰亲口告诉他那日所请的是左家小姐,可宫人所言又说那女子是侯府妾室,到底谁真谁假?纪玄微疑虑重重,如果真是左虓之妹还好,姑嫂相处和睦也算为将来纪婉兰入门铺垫下好基础。但若是此女另有身份……他决不放过任何会威胁到纪婉兰的人和事。

  “帝君驾到——”

  随着传唤太监一声又长又细的高喊,晋皇姗姗来迟。一袭耀眼金黄龙袍,陈黯脸色不掩威仪,他落座后缓缓开口,命令礼官开始。

  殿前移栽来新的梧桐树,按惯例礼官在一系仪式之后要绕树三圈,双手捧着祭品,然后对天奏曰:“秋来。”届时梧桐叶自会应声飞落一二片,以寓报秋意。可是今年奇怪的事发生了,礼官高呼“秋来”之后,半晌也不见梧叶落下,且秋阳炎炎静谧无风,一棵树愣是纹丝不动。

  “秋来——”

  礼官额头开始冒汗,擦也不敢擦,胆战心惊地又喊了一声,偏偏树叶还是不肯落下。这下在场之人都有些怯然尴尬,诸人低头垂眼只看脚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卫昇微微侧首,看了眼远处的随从心腹,意在询问怎么回事?每年孟享之礼的时候,虽说按习俗都要等“秋风扫拂落叶”,可事先宫人们为求稳妥不出岔子,一定会剪掉叶子再轻轻粘上去,别说风来吹叶落,就算是礼官说话,轻轻呵一口气叶子也会下来。今天迟迟不见落叶,当真是太蹊跷了,莫非真是办事的宫人疏忽不成?

  若是平常有疏忽也罢了,偏偏这回礼仪之事是卫昇负责的,太子卫朝尚在受罚思过,期间没有晋皇旨意,不可参加任何国事。以往太子承办就顺顺利利,一到四殿下手上就横生枝节,连天公也不作美……流言蜚语发展下去,不可想象。

  晋皇脸色更加阴沉了,嘴角紧绷显出不耐烦的神色,礼官又喊一声,梧桐叶还是无动于衷。卫昇现在已无暇去想谁是主谋,他只想上天帮他一回,来场狂风吹散这团阴云。

  “呵呵……”

  忽然从人群里发出一阵轻微欢笑,打破了僵凝诡谲的气氛。

  左虓大惊失色,赶紧捂住情岫的嘴,低声“嘘”了一下。可他动作不及声音快,晋皇已经听见了。

  晋皇沉声道:“是谁?”

  总管大太监元德眼尖,老早就瞧见了情岫,于是回禀道:“陛下,是左世子的家眷,那日在四殿下府上见过的。”

  晋皇一下记起当日相遇的情景,下令道:“把她带到孤这里来。”

  元德下去传话要带情岫面圣,左虓下意识脚下一迈,不料被元德抬手阻挡。

  “世子,陛下只召见了夫人,请您留步。”

  没有传召左虓只能留在原地,他忐忑不已,眼睁睁看着情岫跟在元德身后,走上阶梯行至殿前御座,下跪行礼。

  住在园里这么久,也教了情岫必要的礼仪。她规规矩矩行了叩拜之礼,老实低头盯住脚下,不敢抬眼直视龙颜。

  反而是晋皇见她故作乖巧娴淑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唤道:“咻咻。”

  情岫乍听有人唤自己小名,登时抬起头来,赫然发现坐在王座之上的竟然是那日所遇的言行奇怪的中年男子。

  她惊讶瞪大眼:“咦?怎么是您?哎呀伯伯您是皇帝陛下!”

  晋皇捋着胡子,颔首道:“正是孤。刚才的笑声是发出的?笑什么?”

  “我笑那个戴着高帽子的人。”情岫一指礼官,露出一抹俏皮笑容,“大热天他还穿得那么厚,又对着那棵树一直说话,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喊什么秋来秋来,看起来就像戏台子上自言自语的丑角儿,真滑稽。”

  经她这一说,晋皇也生出几分笑意:“呵呵,但宫里面的礼仪规矩就是如此,年年都是这般,要等梧叶落下才算完。”

  “这样啊?”情岫有些苦恼,“如果叶子一直不掉,我们就要一直等在这里么?”

  “这……”晋皇微怔,有些愕然,“以往倒是落叶很快,不过看今日的状况,大抵是要等下去的。”

  情岫嘟嘴:“皇帝伯伯您坐这里倒好了,有御伞遮着还不怎么热,可下面光秃秃的,我站那里都快被晒晕了,看那几个白胡子老爷爷,双腿都打颤了呢!”

  晋皇放眼一望,只见右方队列里站了几位年过花甲的老臣子,正在拿袖抹汗,身体都微微摇晃,大有闭眼就倒的架势。他素来体恤臣子,见状自然也于心不忍,但是叶子还没落下,就这么结束典礼有些不合情理,面子上也过不去。

  晋皇握拳捂嘴,小声说:“孤知道们辛苦,但是叶子不掉孤也无可奈何。忍耐片刻,再等一等。”

  情岫看他神秘兮兮的,也随之压低嗓音,悄悄问:“只要树叶落下来就行了吗?那很简单呀。”

  晋皇狐疑:“嗯?”

  “看我的。”

  情岫眼梢一挑眉目飞扬,她示意晋皇稍安勿躁,乐呵呵提着裙摆飞快跑下石阶,来到梧桐树面前,踮起脚尖伸手就扯下一片叶子,干脆利落,眼睛都没眨一下。

  旁边的礼官大惊失色,抖着手说话都结巴起来:“、……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陛下面前放肆!”

  情岫不悦瞪他一眼:“真没用,半天都把树叶弄不下来,害得我们大家陪站着晒太阳。现在我摘叶子也是帮的忙,不谢我就罢了,反倒来凶我吼我,好没礼貌!”

  礼官气得七窍生烟,一口气堵在喉咙出不来,难吐只言片语。左虓见状暗地里抹了把冷汗,正准备出来帮情岫说好话解围,顶多就是揽罪上身,反正他身为世子,就算受罚也罚不到哪里去。

  “哈哈哈哈——”

  上座的晋皇突然爆发出爽朗大笑,抚掌夸赞:“说得好!好极了!们这些个俗称的饱学之士还有国家栋梁,竟然不如个小姑娘通透豁达,反而是拘泥于形式,真个迂腐、守旧!”

  他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了在场臣子一通,随即挥挥手:“落叶为秋也只是个形式,如今叶子掉了,这礼也算成了。就这样罢。”

  圣上都这般发话了,众人如遇大赦。礼官赶紧接着把下面的颂词念完,然后捡起落叶放入托盘,交由元德呈给晋皇。

  每年立秋的第一片落叶都有极好的意头,晋皇一般会把这叶子赏给后宫妃嫔或膝下儿女以示恩宠。而这回晋皇却笑着冲情岫招了招手:“咻咻过来。”

  情岫听令上前,晋皇拿起梧桐叶亲自赏给她:“今年这秋叶是摘的,应当赠。孤瞧头上的花饰不错,独特别致,可惜是叶子剪的,戴不了几天。元德,去叫内务府做个一模一样的给她,用上好的翠色翎羽。年轻小姑娘嘛,还是戴这些东西好看。”

  “是。”元德很少见晋皇对人如此上心,讶异之余恭敬领命。再看情岫站在那里懵懵懂懂的样子,他赶紧出声提醒:“情夫人快谢恩呐。”

  情岫也不下跪,高高兴兴屈膝一礼,活泼道谢:“多谢皇帝伯伯!”

  晋皇有些倦了,打个呵欠挥挥手:“晚上孤在园子里设宴,同虓儿一起过来。好了回去罢,孤乏了。”

  左虓见情岫平安下来,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总算落下,牵着她手追问:“陛下跟说了些什么?胆子也太大了,若非碰上他今日心情好,我看没准儿小命都丢了!小笨蛋……”

  情岫举起叶子给他看:“皇帝伯伯人很好的,他把叶子送我了,还喊了人给我做首饰。九虎相公,他还叫我晚上跟一起去筵席。”

  “也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左虓笑着揉揉她脑门儿,“只有这傻乎乎的样子不怕他,我们在他面前话都不敢说,谁像还嘻嘻哈哈的。不过我家宝贝儿人见人爱,竟然能哄得陛下高兴,真厉害!”他竖起大拇指狠劲地夸。

  情岫被他说的都不好意思起来,把脸埋进他怀里蹭了蹭,娇滴滴地说:“九虎相公取笑我……”

  “好了好了,快起来,那么多人看着呢。”

  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左虓赶紧阻止情岫撒娇,然后急忙躲开众人,拉着她匆匆回照月轩了。

  “事到如今还认为此女是左虓胞妹?”

  远处纪家兄妹站在一起,齐齐望着二人离开的方向。纪玄微唇角轻扬,转过头去问纪婉兰:“纵是亲兄妹也不可能如此无忌。”

  纪婉兰脸色有些苍白却不失镇定,淡然开口:“那又如何?左世子风流名声在外,府中有妾侍也属常事。”

  纪玄微未料她竟是此等反应,皱眉道:“长兄如父,当年定亲的主意是我拿的,我是看中左世子为人聪颖且懂得收敛才放心把许给他,我早就告诫过外间传言不必相信。现在是什么态度?埋怨我?”

  “没有。”纪婉兰断然否认,垂眼道:“男人三妻四妾自是平常,况且那女子相貌美艳性情纯良,世子宠爱她也在情理之中。婉兰知晓这个道理,所以不会怨恨世子,更不会怪大哥。”

  纪玄微看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有些生气,说话带上怒气:“能忍我可不会忍。是未来左家主母,岂容区区贱妾爬到头上去?今日她敢恃宠生娇在陛下面前出风头,明日她就敢谋夺正妻之位!以往我就是太迁就,由着性子留在家里,如今我看这婚事拖不得了,今晚我就请旨让二人成婚。”

  纪玄微携怒拂袖而去,纪婉兰脚下踉跄几欲晕倒,腕上那道疤痕又隐隐作痛起来。她妄图永远躲在方寸绣阁、独自舔伤的梦,终于断了。

  话说情岫随着左虓出了景灵宫没多久,卫昇便从后面追了上来,出口喊住左虓。

  “表弟,我有事和商量。”

  左虓回头见他一脸肃然,知晓定是要事,于是对情岫说:“先回去等我。”

  亲眼目睹情岫远去,左虓方才回头问卫昇:“殿下何事?”

  刚才一事虽有惊无险,可也给卫昇提了个醒,他眉心始终挂着凝重,道:“那人身在上京却能安排今日这场,看来我身边探子不少。不止这次,上回出京的消息是怎样走漏出去的,恐怕也跟这些细作有关。此事马虎不得,想法子把人都揪出来,再找个原由处置了才行。”

  左虓颔首:“嗯,我知道了。”

  两人又说了一阵,恰逢微风拂来,身后石径两侧的芦草窸窸窣窣的。

  左虓笑道:“瞧瞧,刚才那么多人盼着都不吹风,这会儿倒吹个没完没了了。”

  卫昇眼角瞥见草丛后面的一抹粉黄,突然提起左纪两家的婚事来:“打算多久娶纪婉兰?别人等三年多,已经成老姑娘了。”

  风停了,草也不动了,四周寂然一片。

  听到这个左虓就胸口憋得慌,他不耐烦道:“该娶的时候就娶了,等过段日子再说。”

  扑腾一下,突然脚边蹿出一只兔子,雪白的身子擦过左虓袍角,一下就跑前面去了。

  “九虎相公……”

  随即情岫居然从草丛里站了起来,表情愣愣的,眼眶已经隐隐泛红,泪珠子嗒嗒就掉了下来。

  她哭咽着质问:“是不是要娶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幕终于到了,酒壶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