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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我推开他,直接冲里面走去。

  半个人影也没有,我停在偌大的院子里,茫然得根本不知往哪边去才好。忽然一个人影从侧房里冲我小步跑来,不是十阿哥是谁?他毫不遮挡满脸喜色,拉着我的袖子,道:“竟来了!”

  我见他脸色甚差,以前的胖现在却变成了浮肿,显得整个人都憔悴至极。只有打起精神道:“为何不来?我是不能,不愿,还是不敢呢?”

  十阿哥惨然一笑,缓缓松开我的手,道:“我自然知道重情谊。”说罢引我向里屋走去。十福晋亲自给我奉茶,货真价实地欣喜着,看去真让人心中不是滋味。这府中的寥落孤独,局外人有谁会明白?今日的十阿哥,往日的十三,莫不如此。

  “八哥可好?”十阿哥急急问道。

  我一怔,道:“我也不知。”他默然不语,良久方道:“我却忘了,已不是他府上的人了。芷洛——如此逍遥,似不惧老四,又特来看我,自然更不忘八哥情分——到底是谁的人?我真糊涂了。”

  我笑笑,道:“谁的人也不是。从此后,一切自有我自己作主,任谁也管不了,任谁也勉强不来。”

  十阿哥也笑了,摇摇头道:“哪容人作主?看我便知。”

  我不禁也有些黯然,出了会儿神,方道:“十爷,这便是们的命,早就选好的了。顺着它,反而会好过一点儿。何况——就算赢了又如何?如今皇上他不是也日日心烦忧虑,比尤甚么?的好哥哥们鼓着劲儿找他晦气,狠了心让他不得安生。做皇帝做到这份上,又有什么意思了?”

  十阿哥哼声笑道:“不该是他的东西他要抢,随之而来的当然他也应受。如今就看谁熬得过谁了,看是他的人多,还是我们的人多。”

  我叹了口气,道:“有什么用啊?我告诉,没用!怎么们没一个能老老实实做个王爷,有钱有闲,好好过日子呢?就是疯了。”

  十阿哥被我逗乐了,道:“又说傻话!”

  我一想自己这时说这些,是有些孩子气,不禁也自嘲地笑。这帮人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该来的事一件一件慢慢来,我旁观便是。

  十阿哥想了想,忽道:“我知道为何不怕他了。因为——杜衡,对也不对?”

  我心里讶异,转念一想,惊道:“竟也知道杜衡?留意到杜衡?果然京中谣言,始于们八爷党,对也不对?”说完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

  十阿哥也忙起身,慌道:“说得好好的,这是怎么了,脸色都变了。”

  我定了定神,沉声道:“别的都无所谓,扯到她就是不行。”十阿哥低头道:“和她感情甚好,我们自然知道。只不过这是避无可避的事,有把柄不用,那是傻子所为。讲了仁义道德,可就输定了。”

  我颓然坐下,道:“的确是们。我早就猜到,如今不得不确信。”

  十阿哥走到我旁边,拍拍我的肩,道:“别怪我们。”我长出口气,道:“那告诉我,们究竟如何得知此事?衡儿和——他?”

  十阿哥道:“原是不晓得的。老十四藏得真好,只有八哥一早便知,却也瞒着我们。直到最近,撕破脸皮的时候到了,却才知道这段故事。老四这一夺位,倒让老十四和咱们几个同心同力起来,这倒算是好事一件。”

  我点点头,八阿哥的谋算果然长久精密,他对叶子十四的怀疑,恐怕比胤禛都要早。十四能把冯才安置在他府中,他自然能做同样的事。手握着这样的“私情”故事,进可钳制十四,退可施压于胤禛,真真高段!

  我冷笑道:“的意思是,十四爷也愿意把这场私情大大方方地摆出来给人看了?他付出的代价可真不小啊!”

  十阿哥缄口不言。我站起身来,道:“十爷,们做什么,我管不了。只是衡儿的事,我绝对不会旁观。告诉我,究竟们要利用她到何地步?们对付的不是她,是她的儿子,是不是?”

  十阿哥看着我,轻轻叹道:“都知道,又何必问?芷洛,我、八哥,我们难道就这样窝窝囊囊地过一辈子么?我呆在这里半分动弹不得,八哥日日受压受折磨,这样绝不行。可靠现在的力量还是不够,我们需要三阿哥,必须支持他。”

  我紧咬住牙,道:“可们是白费心机。”

  十阿哥盯着我,缓缓道:“不试怎知?”我心里无奈,弘历成了乾隆,这如何能改?他们这般自信地纠缠,其实无异于困兽之斗,终究毫无结果,只带累了叶子。当下变相劝道:

  “就凭这捕风捉影的事儿,便不是四阿哥做太子,还有八阿哥呢,年贵妃地位为尊,总轮不到那三阿哥便是。”

  十阿哥道:“自有别的法子。以为八爷党这些年是白叫的不成?他虽是皇上,却也不能无所顾忌。”

  我看着他眼睛发亮的样子,竟似焕发了些许神采,知道再不能说什么了,当下站起身

  来,笑道:“既然如此,我祝十爷马到功成,早日得往日风光。”

  十阿哥快步拦住我:“别忙着走。可是生气了,芷洛?我们从没想伤害,芷洛,可知道?”

  我摇摇头,道:“我只是倦了。”

  十阿哥一直送我到门口,方道:“芷洛,我一定还能出去,还能见着。”我点点头,道:“请十爷珍重。”心中却知道,再次相见,不知要隔多少年了。

  阿玛正在钓鱼,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却仍是心烦意乱。阿玛捋捋胡子,看了看我,道:“芷儿有心事。自我回家来,还没见这副模样。”

  我皱眉道:“宫中似乎出事了,我总觉得和衡儿有什么干系,心里静不下来。”阿玛点点头,道:“可以去问问叔叔。”我点点头,踌躇半响,方问道:

  “老爷子,您若知道一些人执著于事,结果一定是无用处,只会伤人伤己,您怎样劝他?”

  阿玛微微一笑,道:“飞蛾扑火,自古而今。天道如此,唯有顺之任之。”

  我闭了闭眼,是了,的确如此,唯有顺之任之。

  西院正陷于压抑的安静之中。我找到隆科多叔叔,问他到底宫中发生何事。隆科多皱了皱眉,道:“我也不知。”

  我不禁诧异,道:“您今儿个还未入宫?”

  隆科多道:“皇上旨意,严进严出。他若召谁,自会叫总管通传。”我点了点头,道:“您可知都传了谁进去?”隆科多一笑,道:“关心这个做什么?陪阿玛钓鱼便是。”我撇撇嘴,道:“担心您啊!”

  隆科多笑意更深,道:“倒会说话。告诉吧,这次的事有几分蹊跷。仅一个上午,京官中的一品大员已被召进四位,这倒罢了,有些王爷官员府上的正副总管和总领太监,也被急召了进去。甚至梁督尉府上的一个伙房管事都应旨进宫了。真真谁也说不清皇上是什么意思,下一个又会轮到谁。看吧,咱们院里的侍卫小厮不也都是惶惶然戚戚然的?”

  我越听越疑,只觉得一颗心上上下下安稳不下,谢了叔叔就向外匆匆走去。正一下撞在阿玛身上,我忙道:“阿玛,我还得进宫,我必须见到衡儿。”阿玛点点头:“要去便快去吧,记住,进退要得宜。”我点点头,冲上了马车。

  还是那个侍卫。他见我又回来,显然也很是为难,只是任我软硬兼施,他仍是把我拦在门外,即使要硬闯也不得。

  我焦虑不已,无法可施,又不愿这样回去,只有在宫门口徘徊个不住,希望抓到什么人好好探听里面的消息。可是过了半响,半个人影也无。我略略平复了心情,心想今日不进去见到叶子,不离开这里也就是了。打定了主意,反而有些轻松。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沿着宫墙驶过来。我心中一动——那竟是十三的马车,车前坐的正是小丁子,也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了,他停下车,一眼见着我,当即跳下车道:

  “给芷洛格格请安。”

  我笑了笑,望向那马车。过了半刻,那车帘一动,十三弯腰探出身来,一眼正看见我,两人虽是都准备好,却还是不免一呆转而一笑。他调开目光,跨下车来,落地时深深皱眉。原来他的鹤膝风毛病仍是未好利索。

  顾不得那许多,我上前几步,轻声道:“十三,快带我入宫,我要见衡儿。”他侧头看了看我:“竟知道了?”

  我半日的担心忽然得到确认,不禁一阵头晕目眩,十三反过来扶住我,简短地说:“别着急,随我来。”说罢携了我入了宫门,那侍卫自是再不敢拦。

  进了门,我轻轻地挣开他。他身子一僵,缓缓收回了手,看着我默然不语。一顶宫轿已停在面前,我道:“上轿吧。今日多谢了。”

  他摇摇头,道:“还是上轿。如今暑气大得很,偏是最禁不得热的。”我看着他笑笑,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我见如此,也不多让,便跨上了轿直往永寿宫。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已是一身薄汗,手心里都是湿湿的。我是最怕热了,那些年每到夏天便总会拽着他一起制作冰淇淋和风力电扇,拿他挡太阳,以各种手段避暑……而他竟然都记得。可是——记得又如何?记得又如何?

  虽是如此问自己,我仍下意识地掀开窗帘,偷偷向后看去,当下只觉心里被什么一撞。不远处,十三正向同一个方向走来,脚下仍是一跛一跛,却一刻不停。忽然他脚下一滑,还好小丁子上前扶住了他。我还想再看,轿子却转了个弯,眼前已是一片红瓦砖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