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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待起身来,却仍是脚跟一软。十三忙扶住我,皱眉道:“这还叫没什么……”他忽地顿住了,好像忽然领悟。他低低地一笑,不再说什么,只是搂住我的腰。

  “很得意啊?”我斜眼死瞪着他瞧,他就越发合不拢嘴,道:“娘子,这还不容易,我背下山。”

  我和十三携手走在下山的台阶上。我当然未准他扛着我回家,惊世骇俗的事情,一件已足,其实能够现在这样手挽着手,对我来说,就已实属不易。

  昨天我们一同上山,还是一对人;今天共同走下去,却已然是夫妻了。而除了阿玛的婚礼让我大大的意外,其他的一切,却都那么顺理成章,似乎早该如此,本就是如此。所以走在这清晨的香山上,我只觉我们并非新婚燕尔,倒像是老夫老妻,没有多少话,但是很踏实。

  十三忽然停下脚步拉过我,摊开了手心。只见他手里静静地停着片红叶,不似我们昨天采到的奇形怪状,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片。他把红叶放在我手中,仍是没说什么话,只是看了我一眼,便又拉起我的手向山下走去。

  我悄悄地把红叶收进了袖中,紧紧跟住了十三,心中一片安宁。

  我不着急,只等着对面的女人把嘴合上。

  叶子张大了眼睛,嘴成“o”字足有十秒钟。她重重喘了一口气,正要说话,我打断她道:

  “哎,的伴娘我也没当成哦!”

  她瞪了我一眼,道;“谁和说这个了。”站起身来,她凑在我面前,细细打量:“桑桑,结婚了!”我点点头。

  她微蹙起眉毛,拉长声音道:“就这么嫁了?”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的声音有点变了:“以后最爱的就不是我了?”我一时不知该气该哭还是该笑,握住她的手,大声道:“是!”

  叶子低下头去,却已笑出声来,道:“太好了!不过……呃……我是不是该替十三哭一场呢。”

  我冷眼看她。她渐渐收住了笑容,眼里尽是柔和之色,嘴边微笑荡漾。她举起酒杯,道:“桑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真想说,我比还要高兴。”说完,她不等我举杯,径自一饮而尽。待她再去斟酒,我看到她眼角已有泪光,不禁心头一动,起身偎在她身边。

  她偏头看着我,低低地说:“以前总说咱们都要好好的,好好的,那是因为咱们都不好。现在,都过去了。桑桑,有,有大家,我现在满足了。”说完,她唇角微荡,粲然一笑,又喝了口酒。

  我发自内心的微笑着,大声道:“我还不是一样。”叶子哈哈大笑,拉过我悄声道:“打个商量。”

  “嗯?”

  “咱们换夫吧!”她得意地坏笑着:“我暗十三这么多年,不是不知道。”我煞有介事地回答她:“好啊!其实我的真爱是四阿哥,也猜到啦。”

  叶子扑哧一笑,道:“不是他的类型,桑桑同志,死心吧。”

  我点点头,黯然道:“好失落啊。”说完也喝了口酒。

  叶子大笑。她今天兴致非同一般的高,简直忘了她自己的酒量之小小得可怜,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个没完。

  待她的眼神开始涣散,我及时地拉住她:“嗨,在四王府是不是上房揭瓦都没人管啊?”

  她傻笑道:“那得看要上那几座房了。”

  我翻了翻白眼,看来这女人是被惯得无所畏惧了。不过我倒也不用为了送个酒醉的福晋回家发愁,要不然——说实在的,我还是挺怕四阿哥的。

  正瞎想着,那边叶子又私自灌下两杯酒去。苍天啊!我正要吩咐伙计下酒上茶,却见叶子眼睛放光,立起身来,指着前方大喝一声:“帅哥!”说完竟然“扑通”一声趴在桌上,昏睡过去。

  我无奈地循声望去,那一身青衣的“帅哥”竟是八阿哥轻摇折扇,款款走上楼来。他显是被叶子的一声大喝吸引了注意,已向我们这边走过来。

  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点局促不安,竟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只能抬头冲他一声傻笑。他迷惑地看看叶子,又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杯盘狼藉的桌子,随即了然一笑,道:

  “刚听楼下伙计说到有人财大气粗,点了所有的招牌菜,果然是。”

  我咧嘴道:“反正没浪费,看。”指给他看所有的空盘子,心道怎么忘了这“独一居”是他的老地方。

  他点头,淡淡道:“我自然早就知道的胃口。”我咬咬嘴唇,忆起好久以前,一个失的傻到极点的女孩,情绪化地在这座酒楼上毫无形象地狂吃海喝。当时她身边的男人,好像就是八阿哥呵。不觉有些怅惘的情绪弥漫开来,我们俩人都定定的看着凌乱的桌子不说话。

  还是八阿哥先开了口,他道:“四嫂怎么办?”

  我忽然醒悟,以叶子这幅尊容,要是真带回四阿哥府上去…………唉,还是回我家算了。

  我冲八阿哥点点头,架起了叶子往楼下走去。叶子悠悠醒转了一下,斜着眼道:“好久没见到纯粹的帅哥了……”说完傻笑着又沉下头去。

  我拼命地翻了翻白眼,这女人,彻底被她感动了!幸亏八阿哥听不到也听不懂,不然她这四嫂也就干脆别当了。

  正要扶了她下楼去,八阿哥却向楼下做了个手势,马上便见一个侍女模样的人迎上来,给我请了安,从旁架起了叶子。八阿哥道:“搭我的马车。总不能这么走回去。”说着微微一笑,先行下去。

  我搀着叶子坐在一侧,八阿哥坐在另一侧。仍是没有话,我不断给叶子擦去额角的汗,他只是轻轻摇扇,一下又一下。

  “听说老爷子和皇阿玛请辞?”他忽然问道。

  我一愣,随即黯然道:“不错。阿玛始终要走。”

  ——和十三完婚后,我带着一肚子的欣喜、崇敬和疑惑和阿玛有过一番长谈。用他的话说,是“办好了最后担心的一件事,也托付了他最后挂念的一个人”,该是时候出外体道了。我当时被这句话惊得发了好半天的呆,几乎不能相信阿玛就要抽身离去。待冷静下来想劝他别离开,才发现他所下的决心之大,已经不可挽留。

  他行动利落,几天之内,便将家中事宜安排得妥妥当当,还进宫面圣,跟康熙爷禀告了云游之意。而这一次,康熙爷没有留他……

  以后还有谁陪我看书打坐?谁为我排难解忧?谁让我平心静气……阿玛,您怎么这么狠心呢?一开始,我总是颇为怨恨地看着阿玛,无声地谴责他。

  他只笑着说:“十三爷能照顾,这个我最放心。”说完还是照旧计划行程。

  我心知无法,因为远行悟道的事早在他计划之中,又是额娘的夙愿,他绝不会放下。所以我只能日日跟在阿玛左右,不愿求他,便看着他整理书房、看书作画、打坐钓鱼,希望他能突然心软,说:“我不走了。”然而他只是无限柔和地看着我,说我是傻姑娘。唉……

  “舍不得阿玛吧?”一块手帕递到了眼前。我这才发现自己竟已流下泪来,唉,不能想不能想。“舍不得又如何?”我低下头擦干了泪,闷声道。

  八阿哥摇头叹道:“还像个小姑娘!”我撇了撇嘴,不答言。

  “那老爷子就舍得扔下?洛洛,以后可是一个人了。”八阿哥的语气丝毫未变无波动,但我还是被这句话惊得抬起头来,对上他深幽幽的眸子。

  “而且,也不小了。”他忽的俯下身来,看着我的眼睛,玩味地说。

  我笑了笑,道:“老姑娘也未必嫁不出去呀。”说着心里仍是打鼓,他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我就从来没猜到过。

  却见八阿哥又坐回身子,仍是四平八稳,他轻笑着,道:“看来我猜对了。已有归宿。”他自作主张地用了肯定句,甚至看都不看我,径自摇起扇子。

  看他的样子,我忽然有些恼怒起来,心里忿忿,却反而笑道:“您的确料事如神。只不过芷洛的事,与八爷无关。现在的芷洛,恐怕也早不值得八爷费心了,不是么?”

  他猛地转头扫我一眼,我紧紧咬住嘴唇——他生气了?这是我第一次遭遇他这种目光。不有自主地向叶子一缩,却仍鼓足勇气坚持盯着他。车内本就狭小,此刻我简直觉得呼吸困难。而他眼中的凌厉一闪而逝,几乎立即便恢复了好整以暇的样子,只淡淡地应了声:“哦。”

  幸好马车及时停下。我手忙脚乱地扶起叶子向车外逃去。而八阿哥却没有跟来,我最后偷偷望向车内时,他仍是不紧不慢地轻摇折扇。

  十三正出门口,抬眼望见我和叶子,笑道:“这衡儿,想拐走我的娘子,自己竟又醉了。”

  看着他眉开眼笑,我心中一阵舒畅安宁,不禁抛开了方才插曲,也和他一起笑着损起无反抗之力的醉叶同志。

  远处的钟声传来,悠远绵长。陶然亭。阿玛只着一身灰布长袍,拿了一根拐杖,不带任何形装,将要离去。

  送行的人只有我和十三。这是阿玛的意思,他还笑言要是我哭哭啼啼,干脆也别去。所以我现在只能笑着说:“阿玛,您这一走要多久回来?要是回来时,我都老了,不认识我了,可怎么办?”

  十三也道:“老爷子,好歹让洛洛安心。”

  阿玛笑道:“这怎么能预料到呢?或许一日,或许十年。”我心中难受,一时说不出话来。阿玛看着我,蹙眉道:“傻丫头,这模样,叫阿玛怎么走呢?”说着捋捋我的头发,道:“芷儿,这几年,咱们父女一起生活,可说是快意非常,毫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