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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廷瑗的婚事3

  廷珑见没有捧场的了,便不好再拿腔拿调的,只一本正经道:“昨天晚上,我从太太这儿一路走回去便睡下了,谁知夜里竟有一只斑斓猛虎追着我要吃肉,我见它大半夜饿的睡不着觉怪可怜的,又确实跑不过它,有心学佛祖割肉喂虎,偏又下不去手。”说着见姚氏早在一边掌不住笑,便做出深恐她误会自己胆小的样子,撅嘴道:“我却不是怕疼,只是圣贤书上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恐太太说我白读了这么些年的书,不得已只得避它,偏它觉得我的肉好吃,穷追不舍……哎,从夜里一直跑到今天早上,可把我累坏了。”

  一边想一边转着眼珠上上下下的打量廷珑&a;a;ash;&a;a;ash;还未及笄,头上挽着双环,插了根如意头的蜜蜡簪,耳上一对小小的东珠,倒衬得脸上白皙柔嫩,五官都淡淡的,只两粒瞳仁黑的发沉,深不见底,见她坐在那里略抿着嘴笑微微的,年纪虽小,气度倒沉静大方,自有一番官宦人家小姐的做派。

  再看身上穿着却不如何华丽,一身细麻单夏裙,大概是到了南边才做的,今年新兴的窄腰广袖的样式,只是用麻料做衣裳多少有几分上不得台面,寻常乡绅富户人家的女儿也要绸缎纱帛出门作客才算体面,刚在心里暗笑,又见那细麻衣裙的袖口,领口,裙边都细细的用同色丝线绣着缠枝牡丹纹,举手投足间才见的斑斓华丽,却不如何辉煌耀眼,就有些拿不准是不是京里富贵人家如今正时兴用麻料的?

  又见她腰间只系着一对银红的荷包并打着同色宫绦,不比这边环佩叮当装饰隆重,倒显得身量苗条,更有些拿不准这是不是京里的新样打扮,上上下下的细细瞧了一遍,又暗暗将她来比自己,觉得论相貌穿戴自己也不差在哪里,才放下心事一味的奉承玉清。

  等丫头端了茶盘过来,亲迎过去托了一盏盖碗茶奉给姑母。

  廷珑早觉出妍儿盯着自己发呆,怕目光交接让她尴尬,只能假作不知,压下好奇不去看她,心里却疑惑非常,不知这位妍儿何以对自己生出这么大兴趣。

  如今见她放过自己,转去侍奉玉清,又想起姚氏说玉清中意自家侄女的话来,便拿眼睛一扫,见她捧的那只茶碗正是玉清常用的建安窑兔毫盏,可见是对玉清喜好极熟的,等玉清含笑接了,也不肯归座,只在玉清身侧立着服侍,更觉出她殷勤小心来,心中暗道,怪不得玉清属意她做儿媳妇,想来换了自己,就是心里肯巴结,行动上却也没这么精细的。

  她疏懒惯了,这些年当惯了小姐从不用看人眼色,原先做助理研究员时练就的做小伏低也渐渐生疏起来,想到这又笑自己多虑,收敛了神色,双手捧茶只留心听她和玉清两个说话。

  胡太太见张家一对儿女连方家、何家的少爷都随在姚氏身旁,忙扶着媳妇儿凑上来,但听廷玉一说话就称赞一句,廷珑忍着笑,见才走了两进院落,胡太太倒把天下的好话都在二哥哥身上招呼一遍,拍的廷玉板着脸耷拉着嘴角,更是想笑。

  耳听着胡太太那些花团锦簇不重样的伶俐话,心想怪不得桂姐儿那样伶牙俐齿,原来是家学渊源,笑吟吟的等着听她腹中还有多少私藏,一个不防,竟听着她把话头引在自己身上,正语带钦羡和姚氏叹了口气:“要说积德的人家生贵子,那是一点也不错的,难为府上姑娘也出落成这样!怕是上天见太太是个有福气的,把天上的仙女投生在府里享福呢。”

  廷瑗过来,大夸廷珑一顿,廷珑见尚宽只在一旁笑眯眯的听着,也不揭破,率先往前走去。

  此时再无需听风辨色终于可以放出眼睛细看,只见宽厚高大的白色山墙和青砖小瓦的四重马头墙黑白辉映下显得整个庄子庄重朴素,前庭四角遍植花木,中设天井,两侧为厢房,后面是堂屋,廷珑见那堂屋门楣上高悬着一块匾额,上面用颜体写着三个大字

  “佳梦轩”,两边悬着一副对联,上书

  “读不尽架上古书,却要时时努力;做不尽世间好事,必须刻刻存心。”正是京里内书房的匾额联对,想来必是张英十分喜欢,仍旧用它。

  廷珑就拿眼睛扫遍众人,先前还有抬头往前看的,给廷珑目光带,立刻低下头去。

  廷珑心里其实有些奇怪,自问在家里头从没发落过下人,更没有碰过身边人个指头,怎么家人都有些怕自己似的。

  为缓和气氛,微微笑&a;a;ash;&a;a;ash;笑过才发现大家都低着头根本没人看。

  只好清清嗓子,细细的把各人职责讲遍,讲完合上册子问道:“可还有哪个没听明白差使?不知道自己明儿做些什么的。”下面就静悄悄的声不闻,廷珑看圈道:“有不明白的,趁早问,若是都明白,明儿便仔细着莫出纰漏,到时候可不能是不知者不罪。”停半晌见仍旧没有人言语,才笑笑道:“既然都明白,还请大家明儿辛苦,体体面面的把大事办,叫在太太跟前挣个脸面,大家也都有赏。”

  周管事待姑娘进屋子,指几个素来知道底细的分管几样差事,才带着众人往新宅去,路上边走边在心里揣度姑娘行事,要也奇怪,位小姐从小也算是个好性子的,没听打骂哪个,和人话也是柔声细语的没见疾言厉色过,却偏偏叫人不敢怠慢,他老周也算是老人,太太跟前也有几分面子,却不敢在姑娘面前托大,边想着就到地方,分配好住处又叮嘱遍:“咱们家姑娘最是个眼明心亮的,如今差事都指到各人头上,人管着滩事,偷懒耍滑推诿责任是不能的。劝们谨慎些把明日混过去,有敢弄出事情来的就是打的脸,别姑娘,就是也决不轻饶。”么着吓唬通才放他们回住处去。

  姚氏和玉清寒暄几句,便忙着支使家人将祭品用红漆祭盘盛,置于供桌之上。

  廷珑分神用眼睛数遍,见猪,鱼等利市,南北鲜干果品十二盆,菜肴廿四碗样不差,才收回目光看着匠人往梁上贴吉祥对子挂铜钱,取富贵之意,接着又看那匠人不知从哪顺手拎出只尾羽灿烂的大公鸡来,逮着翅膀扎着腿,刀下去切开脖子,那鸡猛的挣挣,倒吓廷珑跳。

  姚氏忙把揽在怀里,廷玉看着妹妹缩,笑倒装起娇弱来,就伸手指着给以然看,却见以然正害疼似地皱着张脸,愣愣的看着前边,廷玉忙问道:“可是牙疼?等下去厨房要粒花椒含着就好些。”话音才落,见他又面红耳赤起来,心里暗道以然些日子真是莫名其妙!

  陆翰林夫人落座看圈屋内陈设,见应物品摆件尽是选结实厚重的,并不如何奢华。

  桌上盛心的器皿也是般官用瓷器,果子、心按梅花攒心的样式叠在中间,收拾的十分素净清爽。

  再看伺候的丫头,都是样的白底蓝花布裙,走起路来声不闻,轻手轻脚十分规矩,便知张夫人管家甚严。

  又细细打量张家小姐行止,见只在张夫人身后侍立,脸上笑微微的,低眉敛目,下颌微收,态度甚是恭敬,心里便有几分喜欢。

  招招手,叫到身边来坐下,细细的问年齿几何,读的什么书,平日里做什么消遣。

  又听对答从容宽缓,目光清澈灵动、不躲不闪,又添两分喜欢,乃问张夫人道:“府上小姐可亲没有?”

  胡太太见虽贵为二品诰命,到底年轻些,又是个好性子,叫三言两语的哄住,竟陪着亲家母和闲坐半下午,心中就分外得意。

  又瞧见三房双儿都正是年纪,均系嫡出,就大大的心热起来,暗自盘算着他家在徽州人称

  “胡百万”,也算是数得上号的大富人家,再加上亲家的面子和的手段未必就无望。

  便同儿桂姐儿商量,桂姐儿听却冷笑道:“娘害个还不够?干什么个两个的都往张家送?妆奁再厚又有什么用?带着十八间铺子,三百亩水田的陪嫁,当连穷家破落户出身的都不如呢,连个孩子也生不出来,还只叫管着家。”的自己委屈起来,正要大放悲声,却瞥见母亲仍旧脸热切,收委屈恨声道:“凭咱们家的家业想招什么样的婿不能够?他家有什么好?个穷官没甚本事,们廷理是白丁,求三婶给弄个官身,许半铺子红利,还推搪些时候也没有信儿。”又冷哼声道:“嫁过来些年,也没见他们从京里捎回来文银钱,就是新宅并田地也半是公中掏的银子,要从下年红利里扣呢。”

  在旁看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爷!哪是张画?才十二三就有手段,连母亲都退射之地&a;a;ash;&a;a;ash;要是哪家上的当,把聘去糊墙,那家别墙,只怕连块瓦也给捏在手里!

  边想着似乎都看见在自己家里作威作福,顿时出身冷汗,浇灭先前那腔喜欢,那攀权附贵的想头也渐渐凉下来。

  加之本想着沾张府的光结交结交官眷,谁知张府竟在别处设宴令行招待,自己连诰命的衣角也没见着,只跟着群八竿子打不着的破落户远支亲戚干坐日,此时就十分失望,又惦记着自己在山上几日,家里那几个不安分的小妖精怕要挑唆着老爷作出什么幺蛾子来,更添不放心,竟是时也待不住,就要快快的家去。

  廷珑本想问他是什么东西,见他定定的看着自己,那样执着专注,脑子热,伸手接过来,就见他眉宇间顿时神采飞扬,双眼睛亮闪闪的望着自己,都在那瞳孔里看见自己倒影,顿时低头不敢看。

  好半才想起来母亲,大伯母和玉清舅妈和方老爷子都在旁边,脑子嗡的下子,不知见他俩么扭捏半晌要怎么想……此刻要细想他们怎么看的话,简直就要挖个洞钻进去!

  又气以然怎么么大大咧咧的,什么东西不能私下里给?更可气的是,以然东西也给还站在自己面前不走!

  不抬头都能感觉到那几个当娘的眼睛探照灯似的打在自己身上。

  以然见廷珑接方胜,直回望着自己的眼睛忽的躲闪下,就垂下头掩住目光,简直想伸手托起廷珑的下颌,仔细去那双水波深沉的眼眸里寻找刚才那片刻躲闪,似乎是……羞涩。

  到底尚存理智,当着人不敢动手,却无论如何不能收回目光转身离去,只呆呆看着廷珑低垂的发顶&a;a;ash;&a;a;ash;乌黑的头鸦发挽着双鬟,在底下扎着红头绳,斜插的金凤衔着粒红宝,此刻就垂荡在白皙的耳边微微的打晃,轻轻的碰下那柔嫩的耳轮,稍离开,又轻轻的碰下,他鬼使神差的便想伸手去摸摸那白皙的带着血色的粉红的微微透明的耳尖。

  以然正痒痒的手缩回身侧,看着廷珑在抬头的瞬间看自己的眼神就像自己是嫡亲的哥哥,几乎不敢确定刚才眼里那瞬间的躲闪是不是羞涩。

  廷珑的问话慢半拍的钻进耳朵,也可能早听见,只是才反应过来,他听见自己出声:“不急,又不是跟换,什么时候找出来什么时候给就是。”然后心想,宋人话本?

  什么宋人话本?正想着,眼神显出丝玩味来……他看见廷珑出汗,额角的绒发贴在额头上,突然心中大定,道:“慢慢看,明儿选不出来,就后,后选不出来就大后,左右长长远远的在块儿。”完见廷珑额角的汗出的更多些,十分满意,也不等答话,就道:“回庄。”又重新跟太太和姑母告辞,才随在祖父和母亲的轿子离去。

  玉清眼睛在儿子和廷珑脸上来回打转,见那傻小子呆愣愣的站着,直把廷珑看的头都抬不起来,眼皮就是抽,正要出言叫以然上路,却见廷珑笑微微的抬起头来,眼底清明,面上无波,只以物易物,那傻小子就又呆愣愣的声音发飘着些乱七八糟的话!

  简直叫没处放脸,偷眼看姚氏也正不错眼珠的看着那两个小人儿,更是失脸面。

  心里琢磨怎么出言打断才不露痕迹,心念电转,抬头去看公公,只见老爷子脸色闲适的在竹轿上看着,似乎还带着些兴味似地,心瞬间就沉到底,又看向姚氏,见正死盯着廷珑面色,脸色不虞。

  忽的,觉得自己有妄为恶人,想来,把十二岁的姑娘教养的能操办客分五类的流水宴,期望可得多高,未必是谁攀便攀的上的。

  想到再看那傻小子突然有些好笑……

  大太太今日才看见廷珑似地,回旧庄路上双眼睛只在身上打转,心中暗暗拿廷珑比廷瑗,见年纪小着三四岁,竟早学着管家,且读书作文上连爹都称赞,举手投足端庄贵重,已有些大人的样子;又见廷瑗在自己身边养的性子憨直,纯真无伪,口无遮拦,心下倒有几分佩服弟妹。

  看爹今日的神色,似乎叫廷媛在娘家住着也没什么意思,带回家去,又恐怕仍旧和姊妹几个厮混,只学的惯会斗气,尖酸刻薄。

  思量半晌到底想叫多多和廷珑相处,盼着见妹妹比自己还强些,能激起发奋,学些收敛的聪明来,弟妹教养儿也能在旁听着,学些眼色。

  姚氏见廷珑受教便不再多,只若有所思的端茶慢饮,廷珑见母亲既不话也不叫退下心里就惴惴的,只在旁敛声屏气的侍立,因恐母亲还有别的吩咐,也不敢就要回房,察言观色暗暗将白日里言语行事在心里过遍&a;a;ash;&a;a;ash;旁的也就罢,单单以然走时与在处盘桓又兼传递东西两样恐怕惹母亲猜疑,想到忍不住隔着袖子捏捏放在袖袋里的那个方胜,厚厚的叠,他既是瓷器样子便定是,却恼他好好的纸张偏折成样,又疑惑以然素来性子简淡,身上连缀饰也不肯多佩,怎会无端费事弄些个,寻思到便不敢深想,只觉得脸上发热,急着回房展开那方胜去瞧是些什么瓷器样子。

  边心思百转千回,从回来路上便腔心思的要细审廷珑,如今回想方才两人相处,见廷珑对以然的好意还脸懵懂,状若未察,若心急破给廷珑添心事反倒麻烦,况且就是要敲打敲打,也待要好好想想怎么措辞才妥当,免得伤的脸面,想到,初时的念头已如烟消云散去,只拿眼睛笑微微看着廷珑状若随意道:“昨儿爹爹同,高明的先生时访不到,二哥哥和的功课要紧,等搬到那边去他得闲便要亲自教导们两个。”边边细细查看神色,唯恐错过变化,却见廷珑听只皱着眉吐吐舌头道:“到时候爹爹若是嫌笨要打,太太可千万救。”

  待莲翘出去,才把那方胜展开来瞧,却原来是七八张未裁的大纸,用墨线勾画成套的两副瓷器图样,廷珑草草翻看,见日常使用、陈设应俱,大至花缸、画缸,小至酒盏、笔架皆有,旁边还用蝇头小楷注释此物器形,高矮,边沿薄厚,如何用釉等等,字写得整齐无锋,并不是以然的笔迹。

  细细翻看倒像是匠人烧窑前的图纸,廷珑惯爱些,顿时按下疑惑,下地去将五更鸡边上的长夜玻璃灯取过来照亮,趴在上面细看,直看到丑时才上床安顿,走困时睡不着,念头就转到以然身上,时疑惑他做什么拿个来给自己看,时又想到白日里以然看自己时灼灼的目光,没来由的就心慌起来&a;a;ash;&a;a;ash;在印象里以然直是个性子温柔秉性淳厚的腼腆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竟生出样的压迫感来,直以来面对

  “小孩子”的心理优势忽然就不存在,在他目光下只觉得紧张燥热&a;a;ash;&a;a;ash;无暇或者是不敢细想紧张和燥热的缘由,心里自动运转着的趋利避害程序已经警报大作,明确提醒种感觉是不合时宜,有害健康的,可隐隐还有线甜丝丝的感觉在理智之下伸出绒乎乎的小猫爪子轻轻挠着那颗防护罩严密的老心,搅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要方老爷子实在是个有十分趣味的人,似乎什么都会,年轻时还做过游方的大夫四处行医,以然也算幼承庭训,原先在京里只知道他会篆刻,如今回南边才发现他水墨山水画的十分出色,还是个练家子,会打拳,最擅使枪,方老爷子月底盘账他也能帮忙。

  廷玉本是除学问万事都不留心的,跟着方老爷子读月余的书也变样子,现每日里早早过来和以然拉架子,以然也肯耐心招式的教他。

  廷珑虽然不懂,远远的看着两人演练的倒也像模像样,才没几二哥哥已经能和以然过招,想着就算成不大侠,再不济也有广播体操的作用。

  以然闭着眼睛让廷玉搀扶着,偷空摸摸下巴刚才叫廷珑扶着的地方,放到鼻端嗅嗅。

  回想方才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就在自己眼前,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把眼波放出来又敛回去……正看的入神,就见嘴巴动两下,似乎句什么,可他那会儿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血液都涌到脸上,正不停的撞击着耳膜,声音大的像是上山听风。

  心里清楚再样下去就要失态,忙闭上眼睛,却又闻见丝丝缕缕的暖香往他鼻子里钻,头脑晕乎乎的,听见廷珑问话半才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不见,却已经到步,硬着头皮叫廷玉架着进屋去。

  妍儿见廷珑不回后宅只拉着表哥在处窃窃私语,心里恼怒,也不肯回去,在旁竖着耳朵但听些什么烧窑的事情,器形什么的,偏偏表哥却听得津津有味,又拿眼睛扫刚才廷珑给表哥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正在案角上搁着,想想走过去,作出感兴趣的样子同看那图纸,见上面只画着堆摆设再没有其他东西,才伸手轻轻推将那包袱皮推在地上,忙告罪俯身去拾,谁知那东西系的紧,掉在地上也没跌散开,费半劲儿才弄散,露出几本书,最上面那本封面上写着传奇,便笑嘻嘻的捡起来,道:“廷珑妹妹,些书也读呀?”

  第二日上学,先是见表哥受伤,廷珑围着他又是换汤又是换药的,勾的表哥双眼睛不错眼珠的只随着转圈,心里不由暗暗生气。

  等到下学,又见拉着表哥两个私相授受传递东西,旁若无人的挤在处交头接耳,顿时心头火起,煎熬的受不住,又有心要瞧瞧廷珑怎么把表哥哄的团团转,耐着性子凑近冷眼旁观,却听那两人专挑些别人不懂的话,自顾自的兴致勃勃,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样儿,越看心里越是气苦,眼扫到案角放着的东西,见那包东西用褶绸裹的密密实实,上面还打着如意扣,想着好好的东西非包的样严实必是有些古怪,便非要当着人撞破拿住的把柄不可,果然那里头包的竟是几部传奇&a;a;ash;&a;a;ash;种书上的多是些什么公子落难,小姐搭救,后园相会,私定终身之类的混话,自己家里恐子弟移性情,从来不肯叫读的,张廷珑还自诩官家千金,竟然读些个乌七八糟的,还拿它来勾着表哥污秽心田。

  话音刚落地,满屋子里只剩风过翻书的声音,那风哗啦啦的撕扯着书页也没人理会,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盯在妍儿身上。

  妍儿是千金小姐,养在深闺从不曾叫外人样无遮拦的盯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就羞的要低头,转念想,还轮不到自己害臊,伸手扶案,勉力扯出笑意去看廷珑,却见廷珑脸上丝羞恼也没有,眼睛亮闪闪的脸的……脸的&a;a;ash;&a;a;ash;好奇?

  妍儿犹自不信,努力分辨半晌,脸上那笑模样就维持不下去,不明白廷珑是什么意思,又偷眼去看表哥,见他面无表情的直勾勾看过来像是要在自己身上盯出个洞来,不禁被他看的心虚,却又好强不肯露怯,扬着脸站的笔直。

  兀自费心取舍,眼睛扫,却见妍儿早移开眼睛去看以然,以然则像是给人穴似的动不动的盯着妍儿,再看二哥哥也正皱着眉瞪着妍儿,合着倒没自己什么事,正看着那几个人用眼睛练飞镖,冷不防以然突然回头看过来,廷珑条件反射的迎着他的目光,顿时只觉跟以然距离太近,近的好像会被他的目光烧着似的,先是硬着头皮承受着,半晌看进他眼睛里,只见那双眼睛幽深专注,目光像是只手,从的发际拂过嘴唇,在面上流连,饶廷珑脸皮十分的厚也受不样的扫描,狠心闭眼垂下头去,半晌袖子叫人扯下,才偷偷睁开眼睛往上看,却见坐在自己身侧的以然已经不见,妍儿惊慌失措的望着门口,二哥哥则脸严厉的盯着自己,门口送饭的小僮正犹犹疑疑的不敢进。

  玉清目不转睛的盯着以然的脸色,见他从才刚进来就脸急迫焦虑,心绪不宁兼六神无主,对答之间心不在焉,如今问话便脸释然,六神都归位。

  玉清收回目光,慢慢转着腕上的碧玉镯,微微合合目,再睁开眼,眼中已是片平静,对着儿子笑笑道:“昨日里,吴夫人来府虽不是来咱们家提亲,却是因咱们家和张家是世交,来跟讨个主意,帮着合合。”道里顿,抬眼看下儿子,见他瞬不瞬的看着自己,才慢慢道:“想着张英是朝中显宦,子近臣,吴家是地方大员,抚镇方,正是门当户对的好亲,既求到,也不好推脱,况且若是成,也是积德的好事,正要去问问张家的意思。”

  廷珑过手的财物倒是不少,她屋里的陈设摆件,身上带的簪环佩饰,旁人赏的那些玩意儿也尽都是好东西,只是在很大程度上她对这些东西只有使用权而没有支配权,真正落到实处能够动用的不过是每月公中支的二两月银另带二两银子的脂粉头油用项,这些对一般小姐也尽够用了,可偏偏她有两样颇费银子的喜好,爱藏书是一则,看见有些意思的东西便心痒难耐,想要据为己有是另一则,怎奈荷包不丰,每每不能如愿,穷则思变,这一变就打主意到了她最熟悉的行当&a;a;ash;&a;a;ash;一间点心铺子供出两个大学生是她记忆里最深刻的画面,以至于现今早上迷迷糊糊的时候还总是无意识的在空气中寻找伴着第一炉点心飘出的麦香,那是一种香甜的让人快乐的味道,途经店面的路人总要循着香味往这边看一眼,一笔生意就这样做成了。

  姚氏原本只当廷珑一时心血来潮,此时见她一心一意的惦记着十分上心,就有些后悔放纵了她,偏偏又是自己答应过的,再禁了她未免朝令夕改,往后教育子女,恐言语失了分量,权衡半日想着廷珑养在深闺,廷玉除了读书也没接触过生计,这铺子哪是想开便开得成的?

  只拘了廷珑在家里,廷玉倒不妨放手叫他试,做成了只当是历练,做不成自然老老实实收了心在家读书,只等歇息时,肃容对廷珑道:“铺子的事出不得门,托了哥哥便罢了,不然爹爹知道了定要责备,连我也要受他埋怨。”廷珑知道这已是最大的让步,哪里还敢有其他要求,连忙答应了,又想着自己知道的都告诉给莲翘了,往后在家只管收银子就好,也没有什么可张罗的。

  没犹豫便选了靠着廷瑗那边的一间自住,进门先是堂屋,把东边那间房做卧室,西边那间做书房,堂屋到时只简单摆一张翘头案,两把圈椅,案上就高悬她藏的一幅盛唐的飞天图,卧房也没什么可费心的,只把原先屋子照搬过来就是了,只书房要细细布置一番,这回是常住了,东西尽都可以摆出来,想到这就兴高采烈起来,眼睛仿佛看见东西一样一样的添进来&a;a;ash;&a;a;ash;先在紧挨着西墙处放一排多宝格,将她那些瓶瓶罐罐的宝贝都摆上,再挨着东墙摆两排书架,叫故纸们也出来吹吹风,北窗正对着五亩园的荷塘,正好将琴案摆在窗下,画案就竖放在南边的窗格下,靠窗那头设高低石几,高处架一盆吊兰,矮处置一盘水仙,画案另一头支上一架方几,搁笔墨颜料供桌,画缸放在案脚,好立画轴,又抬眼见旁边一面白墙,就美滋滋的想着,此处正可用来挂立轴,光线也好。

  那小伙计便想了想,压低声道:“这位爷,小的看您是个好人,偷偷告诉您,您可别告诉别人去。”说着也不等以然点头便径自说开了:“俺们号里头就指望着卖散点心了,明码标价,一钱银的也有,二钱银的也有,都卖的好。这往外头送的嘛,里面装的也是一钱银一斤的散点心,不过这茶楼酒楼里头请客的讲究个面子,俺们就拿装一两银一套细点的匣子装了,卖五钱银子,买的卖的心里头都有数。”说着眼睛溜到桌上他刚送来的点心盒子上,忙忙解释道:“给您送的这个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又怕以然不信,道:“不信您掰开一看便知,那一钱银的没多少馅,的这个没多厚的皮。”

  廷玉方才喊了他几声,见他泥塑木雕般一声不闻,脚底生根似地纹丝不动,仿佛钉在窗下了。

  心里不由生疑,绕到他身后去看,只见满院子里除了楼阁花木,只有妹妹和廷瑗两个正一路拂柳往這边来,显见是为的一个,顿时恼了!

  一巴掌摆在他肩上,一分力气也没留。那家伙倒是好身板,只吓走了魂,晃也不曾晃一下,缓过神来还知道引他往别处用心,狡猾至极!

  可叹原先他竟没看出来,心里這样想着,也不接他那话头,只一味盯着以然看。

  以然本就心虚,叫他看的脸热,心里毛毛的,还不忘侧身去挡住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