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沾湿了厉在衡笔挺的肩膀,他站在原地岿然不动,锋利的眉眼收敛了锐气,深沉平和地看过来。
黎温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
厉在衡的眼底宛若陷入潮涌的湖面,翻涌着深黑的浪,似乎想要把人直吸进去。
他不想多看。
黎温投喂完最后一点猫条,用手抓了抓猫咪的额头,低头温声道:“你进不进来?”
回答他的只有娇俏的喵呜声。
“算了,我把窗户给你开着。”他把窗户开到最大,离开时看了一眼站在路边的厉在衡。
厉在衡穿了一件短款大衣,西裤包裹着修长紧实的双腿,款款朝窗边走来。
黎温看他过来,索性站在那里和他对话。
“今天来得这么早?”他非常自然地问,“作为厉氏总裁,不说日理万机,空闲时间也不会太多吧。”
厉在衡照常带了零食和饮品,他站在单元楼门口,抬头看向黎温。
语气认真道:“不重要的工作没有意义,我只做重要的事。”
黎温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话题的涵义,他们两人都心照不宣。
他以前不是没被人追求过,可能是气场的缘故,追求他的不是温和柔静,就是可爱讨俏的一类人。
他们明显是需要让他强势起来,占据主导地位的。
但是厉在衡完全是反着来的,让他屈居人下可能比让他认输讨饶还要难。
黎温突然产生了些恶趣味。
他扶着窗框,眼神戏谑地打量了一眼厉在衡。
“厉总,你习惯在上面还是下面?如果不让你top你会接受吗?”
黎温没有性经验,但他曾经有一些特别开放的朋友,天天在他耳边口嗨。
他被迫耳融目染了很多,除了切实的身体接触让他有些难以承受之外,纯口嗨他也不在话下。
厉在衡怔在原地。
在他的认知里,黎温的表现一向是对某些方面比较陌生的。
但是他也不是太过意外,像他这样在社交场合如鱼得水的人,不可能对那方面毫无所知。
而且。
厉在衡看向黎温的眼睛,他全盘接收到了黎温眼里的兴味。
不管他是想调侃他,还是想看他出糗,他都不在意。
他起初对黎温产生兴趣,就是来源于他的自信。
他从来就喜欢自信,强大,且自身散发光芒的人。
之后的接触更让他确信,黎温就是这样的人。
不管是他以自身为诱饵,自导自演一出戏,还是当机立断,孤身独闯虎穴。
都让他看见了他身上耀眼的光芒。
他对此无法自拔,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确定了对黎温的感情。
在他的人生里,想要追求的任何事,从来都是从一而终,坚守己心。
包括现在追求爱人。
“你呢?”厉在衡微微仰头,“你说说看你的需求,我来想办法满足。”
细密的雨丝丝坠落在他浅棕色的眼眸里,他眼底的情意狂恣地发散,毫不遮掩地展露在黎温面前。
“......”
黎温呼吸一滞,有些无话可说。
楼上有家露台的花朵被雨打落。
白色的小花像蝴蝶一样飘落,没有一丝留恋地掠过粗糙的外墙面,不锈钢栅栏。
打着旋慢慢擦过厉在衡大衣的胸口,被他伸手接住。
他低头去看,花瓣湿淋淋地,耷拉着摊开在手心。
是一朵茉莉。
黎温趁着这个喘息的机会快速道:“门开着,自己进来吧。”
他转身离开窗户。
厉在衡进屋,把外套搭在外面的椅子上,穿着条纹衬衫走进他的办公室。
黎温在书桌边放了一个小书架,从封皮来看,不是漫画也不是杂志。
厉在衡抽出一本,书名是《美学原理》。
上面有几张便签,黎温在上面写了字,字体豪放大气,潇洒自如。
黎温在一旁使用雕刻刀,“你要看吗?可以打发时间。”
厉在衡摸了摸便签上的字体,“这本书可以给我吗?我想把这朵花放进去。”
黎温没抬头,“行,拿去吧,花淋了雨,先把水分擦干再放。”
“好。”厉在衡听话应下,转身去找纸。
话音刚落,黎温那边接了一个电话。
“吴总,嗯,必须现在过来吗?”
“......那行,您在那边等我,我尽快赶来。”
厉在衡这边纸没找到,却在靠墙的橱柜里发现了几张照片。
背景很眼熟,是在水族馆拍的。
厉在衡扫过面上的一张,突然怔在原地。
上面是两个人的背影,一左一右走在水族馆的林荫道上,旁边的路人都被虚化了。
黎温走在他的右手边,阳光在他的肩上洒下细碎的光点。
定格的那一瞬间,他转头去看黎温。
那一刻周围的喧嚣像是消失了,他看向的就是他的世界。
“这张是小贾瞎拍的,应该是洗错了。”黎温站在他身后。
照片是贾烨华寄来的,他下午才收到。
看见这张合照他也有些愣,放下照片就去忙别的事了,没想到现在被厉在衡看见了。
黎温走开去取外套,“我临时要去一趟g市拿资料,你先回去吧。”
吴总是他的大客户,规矩是对外从不发电子版文件,方案有改动都得去线下取。
时间尴尬,步智明人在外地,其他员工不好麻烦,他只能自己去拿。
厉在衡回头看他,皱眉,“现在吗?”
他看看表,“这个点高铁都售罄了,开车单程要3个小时。”
“嗯。”黎温扣着扣子,“没办法,他说他在酒店开一个什么会,就今天拿方便,其他时间都不方便,人家是甲方,没法拒绝的。”
厉在衡走过去,把人按到椅子上。
“我去拿,你别熬太晚,早点回南湖休息,我拿回来直接送过去。”
他手里拿着那张合照,“拿这个做酬劳,可以吗?黎总。”
-
黎书坐在钢琴旁边的空地上。
他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关掉了灯。
黑黢黢的空间里,他手抓着地,闭上眼,深皱着眉头,在不停地回想。
他想起他小时候,被人领进了黎家,所有人都对他很好。
在黎家,他有一栋城堡一样的房子,是父亲送给他的。
父亲告诉他,他是他独一无二的宝贝。
他被迫叫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母亲。
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他唯一要忍受的委屈。
之后他就会过上真正的王子般的生活。
他在黎家的生活一帆风顺,同父异母的哥哥就是他的陪衬。
从小到大,他什么都比他强。
他在同伴面前装模作样地维护哥哥。
其实心里早就痛骂了那个废物千百次。
他非常恨,如果他的亲生母亲就是慕青梦,那他一点儿苦都不用受。
他难受地在夜晚留下眼泪。
那个声音告诉他,黎温会死。
“那他什么时候死啊?”怨毒的声音幽幽回荡在空旷的房间。
门突然被打开。
赵信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黎书先生,我们的人在地下停车场看见了厉在衡。”
他按开灯,“他现在正在电梯里,接应的人会把他带到这里,你只有两分钟时间整理衣服,坐到钢琴前面。”
黎书如变脸一般,忽然狂喜,嘴边的笑容变得扭曲,眼睛绽放出贪婪的光,他爬了两下才站起身。
“哈哈,我是王子,没错,我就是独一无二的主角。”
他扑到钢琴凳上,“主角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是我。”
“噔、噔、噔。”他用力按下一排琴键,心脏跳得很快,神情激动,“快来吧,我会为你献出一切。”
没错,他还在楼上订了房间。
厉在衡那么优秀,他提早献身把人套住,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按梦里韩嘉木对他的爱意程度,会原谅他的一切。
他照样可以同时拥有两个人的爱,在这个世界上享受极致的宠爱。
“叮。”电梯到达。
厉在衡跟随引导的人往走廊深处走。
一路上经过的会议厅的门都紧紧闭着,只有尽头的那一间开了一条缝。
“会议到这个时间还没有结束?”厉在衡问。
前面黑色工服的人神色自然,“没有,这种大型会议开到深夜也是常事。”
他推开一小扇门,把厉在衡请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屋内。
厉在衡面无表情地打量经过精心装饰的宴会厅。
两旁挂满了装裱框,头顶是垂下来的彩色丝带,一束白光打在中央的三角钢琴上,琴后的人装束华丽,妆容昳丽。
舒缓的乐曲宛如流水一般流淌出来,背白琴键接连按响,编织出轻盈安适的乐章。
演奏人不时朝他投来羞怯又倾慕的目光。
视线时而落在琴键,时而又落在他身旁的空地,再羞答答碾转到他身上。
撩云拨雨,调风弄月。
厉在衡只听第一小节,就知道这人太过机械单调,在演奏上毫无天分,偏偏又特别想要卖弄技巧。
毫无水准,令人生厌。
在停车场他就感到了一丝异样,这些人的手段真是下作又无聊。
他眼底的冰纹越来越深。
“够了,这架钢琴被你弹奏,是它的不幸。”
钢琴发出刺耳的声音,黎书慌乱地停下演奏,不知道哪里出现了问题。
厉在衡语调冰冷,毫不客气,“这样的事我不想再遇见第二次,否则你们家会很不好过。”
黎书竖起耳朵听他的每一个字,他手指发颤,就算再不敢相信,事实也发生在眼前。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寒悸,“黎温呢,他也是黎家人。”
“他是我的人。”厉在衡语气强势,似乎很不乐意他提起黎温,“你们不配做他的家人,尤其是你。”
厉在衡果断转身离去。
这件事他不打算告诉黎温,妄图勾引自己哥哥的丈夫这件事,触及了他的底线。
他深深皱眉,黎温生活在黎家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他突然发现自己对黎温的过去毫不了解,而成长经历是一个人重要的组成部分,他不应该错过。
哪怕只是体现在文本上的时光,他也愿意仔细研读。
像黎温这样有性格的人,他的过去一定非常精彩。
见人走远,黎书从钢琴凳上摔了下来。
他的燕尾服上沾了一片灰,他狞叫着去擦,牙齿把嘴唇咬破一块皮,血珠滴了下来。
“黎温,给我死。”手掌碾过血液和灰尘,黎书不停重复摩擦的动作,狠狠道,“给我去死。”
-
深夜,南湖别墅。
黎温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又回去坐到台阶上。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亮着一盏昏暗的路灯。
有虫鸣声在草丛里起伏,凉风吹来,黎温忍不住抱紧了胳膊。
他到家的时候刚刚1点,艾姨早就睡了。
自己去厨房热了杯牛奶喝,还回房间洗了个澡。
一切做完,他没有任何睡意。
在走廊上徘徊了两圈,他决定直接来门口等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反正脚底冰凉,也懒得回去加衣服。
赶走一只飞虫,黎温看了眼时间。
凌晨2点48分。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了。
他思绪刚落,明亮的车灯闪过,一辆车从院外开了进来。
黎温站起身,目视着车身停稳。
车门开合,落锁的声音响起。
厉在衡衣袂翻动,跨步朝门口走来。
他看见黎温的时候脚步微顿,接着二话不说直接脱下外套。
黎温‘不’字还没出口,已经被温热的外套盖住了肩背。
忽如而来的热度让他打了个激灵。
厉在衡皱了皱眉,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收紧。
低沉着声音道:“怎么在外面,还穿这么少?”
“我又不冷。”突然被教训,黎温有些不服,抬头看他。
厉在衡看见他倔强的神情,还有些苍白的脸色,再也按捺不住,把人拥进了怀中。
“别动,让我抱两秒。”厉在衡见缝插针,伏在人耳边,“以后别等。”
他顿了顿,又不要脸加了一句,“我会心疼。”
“两秒到了!”黎温果然受不了,用力挣开他,扯下外套唰地扔过去,“拿回去!”
接着抢过他手里的文件,转身快步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