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黎温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虎鲸坠落的画面一直留在他的脑海。
他在办公室方寸大点的地方，来来回回地踱步。
最后拿出速写本，撕掉已经完成的设计稿，重新落笔。
上次买的材料堆在角落里，黎温边画边想，尽量能把那些材料都用上，不至于浪费。
beck听说这件事，打电话来问候他。
他把电话放在音响上，开了外放。
beck学过一些中文，也能用简单的中文和他对话。
“黎，不要难过，我和你一起，永远。”
夏小雨进来送文件的时候不小心听见，惊得动作幅度都小了很多。
她蹑手蹑脚地往书桌走，表情僵硬，脑子高速运转。
她老板已婚的身份，她是知道的。
而老板的结婚对象，那位神秘的厉氏家主，她从没见过，也想象不出来。
这个消息，她还是从网上的八卦看来的，作为秘书，对真相毫无所知。
但她可以肯定电话那头的，不是厉氏家主，似乎是个外国人。
说到外国人，她只能想到某个大单子的业主。
看来老板和对方关系不错。
黎温排着线，又快又流畅，“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beck：“你的丈夫，没有陪你吗？”
黎温顿了下，“跟他无关。”
beck：“对不起，黎，我忘了你们是，被迫的结合，好难过，好可怜。”
贝莱得站稳脚跟后，beck在酒宴上听闻了不少冬市传说，其中就有黎温厉在衡联姻这一段，在他弄清楚联姻的意思后，还专门来问过黎温。
黎温只是说，他们确实没有感情。
至少现在没有，厉在衡单方面的不算。
他搞不懂厉在衡的心思，也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魅力。
他在感情上一直不通电，这也是他上辈子母单的原因。
他分析，厉在衡本身感情经历少，才会对他产生兴趣。
毕竟霸总的生活很忙碌，能经常接触的适龄男性并不多。
因为身份的关系，他常常出现在他眼前，导致厉在衡把新鲜感和好奇心误以为成爱意。
等过一段时间，厉在衡自然会想明白。
这个世界，没有谁是偏要得到的，也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
他们还是离婚好，各过各的，更合适。
“打住，我很好，不用同情我。”黎温对他的多愁善感很无奈，“我不爱他，随时可以离婚。”
beck好奇，“离婚，什么时间？抱歉，你也可以不告诉我。”
他好像突然喜悦起来，“事实上，我刚结束一段恋爱，他因为我要来大洋彼岸，和我分手了，如果你离婚，我想，我们能不能试着date一下。”
夏小雨一张一张给黎温递签字文件，这些签完她就要拿走，否则她根本不会多待。
听老板隐私可是个高风险的活。
果然，说啥来啥。
这也太炸裂了，她脑子都木了。
前脚老板说和联姻对象没感情，后脚甲方大佬就提出约会。
这墙角挖得猝不及防。
不仅夏小雨惊讶，黎温也没绷住。
他差点把笔划写错，停笔去看手机，“我说，我们就安稳地做个合作伙伴吧，我也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黎温继续签字，“很多时候，商业上的关系比所谓恋爱关系更加稳定，不是吗？”
beck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这是拒绝吗？好遗憾，我想这件事将会写入我的遗憾清单，damn，好不甘心。”
黎温把签好的一沓文件递给夏小雨。
拿过电话挂断，“我要继续工作了，下次聊。”
-
晚九点，黎温把书桌清空，当成临时操作台。
他把材料的包装都拆开，按顺序排在一旁的空地上。
然后清点了一下材料，亚克力，海玻璃，贝壳，软木，矿粉，漆布，乳胶，树脂......
上色用的丙烯酸，还有一些切割工具和黏合剂。
黎温在桌上垫了一张防静电耐磨布，把工具放在顺手的一边，拿过材料开始制作底座。
在切割软木的时候，他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
办公室早已经走空了，黎温不喜欢让人加班，只要能完成单子，在家工作也行。
这个时候过来的人，他猜到了会是谁。
黎温放下单手锯，出去开门。
厉在衡穿着一件棕色外套，看见黎温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工厂那边临时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时间，我来晚了。”
黎温让他进来，“不晚，我改了设计图，刚要开始呢。”
厉在衡踏进来，带来一股凉风，黎温穿一件单薄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臂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滞了一下，转身往屋内走。
“别动不动说对不起，说多了倒像我欠了你了。”
厉在衡跟着他走进逼仄的工作室，外间没开灯，他差点被地上堆叠的资料绊住。
黎温听见声音回头，“别走那里，往左，对，跨一步。”
厉在衡跟着他的指令行动，最后跨出一步，直接站到了黎温面前。
他们几乎脚尖相抵，黎温到厉在衡的耳根，看他的眼睛要微微仰头。
厉在衡把他整个框进眼眸，眼底沉肃又认真，他的瞳孔像是蕴着浓云，有一抹很深的，黎温看不懂的情绪。
窗外的野猫叫了一声。
“......”
黎温往后退开，脚步略有些狼狈，疾步走进办公室。
厉在衡在外面多呆了几秒，才提着东西进去。
“我带了些吃的。”他朝黎温展示袋子。
黎温伏在桌面上观察角度，随口回，“没地方放。”
厉在衡不经意扫过黎温弯折的腰身，单薄清瘦，曲线峭拔。
他倏地收回眼，转身出去。
黎温投入到工作中，突然听见门口传来摩擦声。
厉在衡搬了一张空桌子进来，还在桌子旁边放了两张椅子。
他把袋子里的食物拿出来放好。
是榛子巧克力千层蛋糕和咖啡。
蛋糕只有一块，给谁的不言而喻。
厉在衡脱下外套，“休息的时候来吃点东西，如果你想要别的，我再去买。”
黎温收回眼，“待会再说。”
他开始使用通电的切割机，发出些微响声。
厉在衡站在旁边看，等他明白他在切一些方块时，主动走上前。
“我来帮你切，这种机械的准备工作，本就该由助手完成。”他手放在桌面上，侧身对黎温道。
黎温直起身，看见他跃跃欲试的样子，想了想，同意了。
他将工具递过去，“请不起你这么贵的助手，不过你想试就试试吧。”
厉在衡接过，两人的手相触又很快分开。
“我不贵，一杯咖啡就行，你愿意吗？”
黎温去拿模具，无情道：“不愿意。”
“我本来就能一个人完成，为什么要亏一杯咖啡。”
厉在衡这么说，是想约一次私下见面的机会。
其实他今天已经很满足了，黎温愿意让他进入私人空间，但忙于工作，与约会毕竟不同。
“好吧，那我请你，你拒绝也没关系。”厉在衡站在桌子的另一头，照着合适的大小划线切割。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很有条理，惹得黎温也多看了两眼。
“厉总很有天赋。”他感叹。
厉在衡切下一片给他递过去，“黎总也不遑多让。”
黎温使用金属和纤维材料开始构型，材料在他的手上像是有意识一般，完美地出现在合适的位置，构造出精巧又绝妙的形状。
厉在衡专注去看，造型一半封闭，一半开放，像是在构造两个不同的世界。
黎温造型完成，从基底开始装饰。
他用海玻璃拼贴边缘部分，颜色统一为海水蓝的海玻璃平整光滑，表面有一层磨砂质感。
“还有吗？”黎温伸手朝厉在衡要，还差一块深些的蓝色。
这块用其他的材料更好，但黎温暂时想不到用什么。
厉在衡把材料袋翻了一遍，“没有了。”
黎温有些懊恼，此时他情绪全情投入，正在兴头上，这块部分不做好，他会难受死。
厉在衡把他的神态看在眼里，拿过自己的外套，让黎温抬头看他。
他把袖子递过去，让黎温看上面的袖扣，“蓝色，方形，这个可以吗？”
这只袖扣是宝石打磨的，蓝色更深一些，很符合黎温想要的连接处的颜色，材质也更加贴合他的想法。
“可以，但是......”
黎温话还没说完，袖扣已经被厉在衡扯了下来。
他拿过工具，三两下就把宝石撬了出来。
放在手心里递给黎温，“没有但是，你试一下。”
他毫无保留的行动，让黎温有些哑口无言。
黎温看着他掌心静静躺着的蓝色宝石，犹豫了一下，道：“我会打钱给你。”
上次他打的八位数费了番功夫才退回去，转账通道还有效。
黎温伸手去拿，刚触到他的手指，厉在衡竟然合上了手。
他站在黎温对面，两人隔着桌子。
厉在衡朝前倾，伸出另一只手托住黎温的手腕。
眼眸凝视过去，“你总是不想欠我，但我只想这么给你，别给钱，就这么收下。”
黎温咽了咽唾沫，厉在衡只用两指捏着他的腕骨，他能感受到他情绪上的克制。
他像一个生怕吓走唯一猎物的，心绪不宁的猎手，在猎物数次踹翻诱饵之后，忍不住亲自守在陷阱前面。
黎温挣开他的限制，覆住另一只他合起的手，用手指撬开蚌壳一样的手，拿走埋藏在里面的珍宝。
“好。”他说。
等做完基底的装饰，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中途黎温吃掉了巧克力千层，随口夸了夸这家的巧克力。
厉在衡靠在旁边喝咖啡，看着他一口一口吃完了整块蛋糕。
然后恰时递了纸过去，“你想吃的时候就告诉我，我让人给你送。”
黎温抬头看他，某个时刻，他真的很想对他说出他的想法。
——这个世界适合追逐的猎物很多，他并不是其中之一。
但最终，他保持了沉默。
两人穿上外套出门，外面路灯很暗，厉在衡打开手电筒照路。
他们并肩走下台阶，车就停在对面。
十多步的距离，很快就能走到。
脚步声在暗夜里交错，树影婆娑，夜风带走身上的暖意。
厉在衡突然停在路中央，按灭了手电筒。
黎温跟着停下，奇怪地转头看他。
天很黑，他们只能看见对方的轮廓。
厉在衡忍住想把人拥进怀里的冲动，暗暗叹了口气，低下头，在黎温耳边道：“明天还可以来吗？”
他离得很近，气息喷洒在黎温的耳廓上。
有点温热，也有点痒，黎温侧头躲过。
野猫踩着轻俏的步伐路过，尾巴高傲地左右甩动。
黎温摸着兜里的车钥匙，目送猫咪走远。
在对方耐心十足的等待下，他缓慢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