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策玉被攘进了个黑沉沉的地方,身体将将蠕动,便被人反手按住,摁倒在地毯上。
头上栓着条蒙眼的黑布带子,眼下发热酸胀的潮湿感令他不适地挪了挪身体。
只这般动了下,身体被人猛然一扯。
嘶,肌肉瞬间绷紧!
紧缚着麻绳嵌入鼓鼓囊囊的皮肉底下,不断拉扯着,磨得他浑身惊疼,骨头酸胀难耐。
“你给我老实点!”迎头捱了一脚。
杨策玉咬牙缩了缩身体,屈臂支肘探起身子。又连续硬捱了几道窝心脚,索性垂眼趴伏在地面上。
这个地方太过黑暗了。
人声似嗡鸣吵嚷的细蚊,也不知那些人在聒噪些什么,闹得他头昏脑胀。
他抓了抓冰冷的指尖,忽然一怔,想起那天浓黑的夜,混乱的脚步。
乌嚷嚷的声音将他从睡梦中惊醒,姐姐冰凉指尖颤着,紧紧地握住他的。
接着,一个冰冷的、类似丸药的东西推入他口中。
阿姐什么也没说,将软倒的他塞入乌木柜子,整理衣衫,朝那群官兵走去。
阿爷,娘亲、姐姐…姐姐!
三年,整整三年,他走遍淮南东路,终于找到了姐姐!
还好,这次姐姐逃出去了。
杨策玉身躯蜷了蜷,勉力勾了勾唇,心里只后悔遭了那些鸟人的暗算,没能多带几个走。
心里正后悔着呢,一道嘶哑刺耳,像是被砂纸擦拭过的声音,自他头顶炸响。
“去杀了他。”
什么?
杨策玉心下猛然一沉,冰冷的指尖收紧,猛力攥进掌心。
他力图让自己临终前更清醒些。不,如果有一点机会,他都还想挣扎一下!
他不想死,想活着!想活着看姐姐十里红妆,他背她出嫁。
地面很冷。
或许是临死之际,人的五感会变得灵敏。
总之,倒伏在地上的杨策玉,鼻尖忽然蔓过一阵雪松似的香气。
他微微侧耳,便听见钢刀被人拾起、有人提步朝他走来,剑尖抵破地毯。
雪松的香气似乎更浓了,来人一点点逼近他的位置。
杨策玉阖上眼,呼吸微屏,静静地等待刀尖落定。
不想,那人走到他背后,冰冷的刀尖悬在他脖颈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滑动着。
却迟迟不肯给他来个痛快……
草他大爷的,这人还是不是个爷们,杀人磨磨唧唧???
终于,刀动了。
厚重的风声与刀尖破出的尖啸划来!
他身体一顿,眼前仿佛浮现了这样的场景——
雪亮的钢刀抬着月色,有一人执着刀柄,凌厉地往他脖颈处猛切!
铮!大刀上的环佩相互撞击,拢紧的身子突然一松。
刀尖挑开束结,他肌肉一鼓,力量便顺着手臂,灌入四肢百骸。
得救了!
没半点犹豫,他敏捷地拱起身子,一把薅下开蒙眼的黑布条子,又呸呸几口松了嘴。
像抖雨水似的,猛地抖了抖身子,脚步迈呈八字,双臂交错屈起,做出抵挡状。
当然,慌乱之中,他也顺势瞄了眼那位救他的好汉!
只见,那好汉踩在烛火与月头间,手拿一把钢刀,眼神警惕。
生的倒是俊,就是身体看起来太瘦了,比不得他壮实。
不过,敢在贼窝里放了他,多少是条汉子!
可是,奶奶的,看着四处横七竖八地的黑影,两人怎么英勇,也他娘的闯不出啊!
他鼓起手臂的盘龙纹,朝四面八方呲了呲牙。
又想着今日恐怕得交代在这里,总得把感激之心叵明白,于是咧着唇,对身后那好汉道:
“好兄弟,虽然你看起来瘦不拉几的,倒真是条好汉!若是咱今个儿要是能冲出去,一定拜个生死兄弟。”
“若是不能,黄泉路上有英雄相陪,也不寂寞,哈哈哈!”
然后,气沉丹田,一肚子脏话不要命地掏出。
杨策玉嘴唇飞快地翻动着,语速落点很快,生怕喊慢了会被人堵嘴。
他一面骂,一面格开往他身上冲的人影,直骂的黑暗中那道人影轮廓起起伏伏。
好,痛快!酣畅淋漓!终于骂够了本儿,杨策玉捋了头发,回头道:
“兄弟,把你手中的大家伙给我,老子死了,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话未说完,背上轰然一疼。
似乎有狗东西偷偷绕在背后,踹了他爷爷的窝背脚!
杨策玉当即仰面倒地,熊趴在地毯上,艰难地扭了脖子:“是谁敢藏在背后,暗算老子?”
不想,却看见那好汉优雅地收了脚,又文雅地放下袍子。
他的眼瞳狠狠一缩。
“兄弟,你怎么……”
季峋霜朝他微微一笑。
他一脚将那汉子踹倒,环佩大刀横抵在身前。又朝那些黑影们笑说:“且安心,我对咱们楼中之人,并无恶意。”
“而且我并不认为…”钢刀上九环哗啦作响,替去季峋霜没有温度的笑声,“你们愿意和我打?”
没人接话,也确实…是不敢的。
他们虽为暗卫,但当中不少人都在楼下、画舫中,见识过这人惊人的武艺…如非必要,也委实不愿以命相搏。
于是,空气诡异的陷入凝滞。
雕花窗外,月光悠然地照亮,似乎想将此地冻结起来。
忽然,高处隐约起伏的黑影开口,他似乎坐直了身体,嗓音听起来嘶哑的更加厉害:“不愿纳投名状,却想投我,你是何意?”
季峋霜握着刀柄,反手切了个拳:“小子真心来投员外,一片丹心可鉴日月,员外为何多疑至此?”
“哦?”
“员外知我有青云之志,便知小子手上不能随意沾血。若染了血,便有把柄在员外手上,受您掣肘,又如何攀云而上呢?”
“再说了。”季峋霜温声一笑,大刀蓦地提起,搅开空气,啪的一下砍向雕花窗,一时间木屑纵飞:“只是引荐的交易,却让我以致命的把柄交托,似乎并不划算。”
“你倒是实诚。”
高台上,李员外意味不明的说着。他捻了捻鬓边胡须,又转了转指边的血玉扳指,问:“那我如何信你并非细作?”
“三天。”
“什么三天?”拨弄戒指的指尖微微顿住,身体不由前倾。
接着,那小子便娓娓道来:“给我三天时间,我可以用计,将春风楼的客源吸引过来。”
他听了,摇摇头,又开始拨弄戒指:“你应该知道,春风和冬雪本是同根而生吧?”
“……”
看见李员外的轮廓重新后倒,似是失望。
季峋霜也不多做解释。他令人多拢几排烛火,将窗旁墙面点亮。
又执起大刀,弧光呼啦挥起,土墙上的泥灰便簌簌飘下。
灰烬落尽。
只见,昏黄如豆的光线中,墙上两颗大树笔直挺拔,它们分明隔着一段距离,但底下的根系却相互缠绕。
季峋霜收剑而立,修长的指尖点在最右边的树上。
“我明白员外的意思。冬雪楼底下的势力盘根错杂,和咱春风楼也互相牵制。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动不如一静。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员外也不愿随意招惹。”
毫不夸张的说,春风冬雪二楼,可谓是掌了西河县的八成经济命脉。
它们扎根在百姓身上,敲骨吸髓,拼命地汲取着百姓的血肉。
据他近日来的了解,他们不仅有明面上的生意,还暗中牵扯了盐、茶、煤铁等关系百姓生息的勾当。
所以,任谁也想一家独大,却不能一家独大。
季峋霜盯着烛影晃动墙面,手臂忽而屈起,抬起大刀,将右边那颗树干割得破碎。
“阴谋难破,不若换作阳谋?”
季峋霜拭了拭刀身,语气清淡且随意:“若是走光明道,那冬雪楼技不如人,背后之人也不能挑您的麻烦了。”
“员外给我三天时间,我必让冬雪楼的客源大幅度削减。”
啪嗒。
拨弄扳指的声音一停,朦胧虚影坐得笔直,显然对季峋霜的提议入了心。
过了片刻,上方隐约传来碗盖拂击,啜饮茶面的水声。
接着,嘶哑笑声漾来:“你,需要什么配合?”
季峋霜神秘地笑了笑:“只需要纹银三百两。另外,还请员外给相熟的权贵下帖。就道——”
“三日后,春风楼,有一绝世美人降临。”
“唔,还有一事。小子需要一得力人手从旁相助。”
季峋霜垂眼,拿脚尖碰了碰倒趴在地上的大块头,尾调散漫:“要不就他吧,看起来还挺能打的。”
话落,上方晦暗阴沉的打量随之扫来,季峋霜毫不在意地挺直肩背,作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凛然模样。
半晌,那道隐伏在暗处虚影停止思量,终于开了口:“好。”
【叮——】
【好耶好耶!恭喜宿主成功解锁名将谱!第一颗将星即将点亮,请宿主再接再厉嗷!】
【名将:杨策玉(字江策,外号玉面震地虎)
品级:玄
忠诚度:较高(注意:忠诚度会随时变更!除了初次免费查看外,今后每次查询都需1点声望)
擅长武器:青龙锤。(批语:流星铁锤,撼天震地!一抡破胆,二砸震山,三锤山河变!)
弱点:水战(嘿嘿,水乡也有旱鸭子!)
其他:???】
【叮!恭喜宿主解锁名将杨策玉,声望值:+100,当前声望:105】
当前声望105,意思是杨颦烟的支线任务并未完成…
杨颦烟的烦恼难道不是逃出花楼?又或者说,必须将她从陆渊手下救出来,才算完成任务?
季峋霜略略垂眼,心中另一猜测渐渐成型。
……这支线任务,会不会和解锁名将谱解锁相关的吧?
恰好还有支线二——租赁宅院,还需租个风水好的宅院。
说不定着风水好就等于能遇见名将,要不明天去试试看?
不过,他要名将干嘛,莫不真要去水泊梁山,占山为王啊?
季峋霜浅褐色的瞳底灼着思索。
只听‘蹭’的一声。
地上倒趴着的杨策玉似乎恢复了知觉,他支肘爬起,蹭在季峋霜眼前,忽然发问:
“好兄弟。你叫甚名?”
“季峋霜。”
“字号是啥,年庚几何?”
季峋霜意外地看他一眼,仍是答道:“字明澈,才过十八。”
“俺今年才十七!”杨策玉惊呼一声,沉着嗓子高喝一声:“明澈哥哥!”
季峋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