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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又下雪了。

  看出二叔心情不佳,丁勇诚便只顾着低头走路。

  前方,小贩抱着草桩,上头的糖葫芦串红彤彤的,喜人极了。

  丁修齐突然想到那年,院试考棚坍塌,他仓皇走出贡院,街道上人海茫茫,灰衣之中,他的新嫁娘手举一串红艳的糖葫芦,笑容明艳,像五月春风,驱散所有寒冷。

  “买几串糖葫芦吧。”丁修齐说。

  丁勇诚下意识是兴奋,毕竟他今年也二十出头,家中亲人具在,不曾经历分别,不然也养不出这憨直的性子。

  等他撵上糖葫芦小贩,看着落在后方的叔,心里突然有点犯怵。

  二叔不对劲,是从秀坊出来以后,难道是婶子的绣品出了问题?应该不能啊,哪怕他是个粗人,也知道二婶的绣品有多漂亮,那还能是啥?

  他想不出,一时就怔愣在原地。

  “这位小哥,你买几串?”

  “两——”他想,四个孩子吃一串,剩下一串大人尝尝,他不吃,正正好。

  “来十二串。”与家中人数正好对上。

  丁勇诚迅速转头,一脸见了鬼了表情。

  他看到一大盆白花花的精面飞走。

  “好嘞!”小贩笑得见牙不见眼,怕人反悔似的,快速拔下一根又一根,用油纸包好。

  “还剩一根,送您了。”收工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二叔——”

  “雪大了,快些走。”大哥的药要紧。

  也不知是不是两人实在是差了些运气,镇上三家医馆,五家药房,均没有秦先生的所说的没药,就连治疗骨折的,也均卖光了。

  “这天气冰冷风雪大,好些人摔伤了,去城里的路被大雪掩住,车队啊、人啊,都走不了,这药材一时半会也进不来。”

  “若是春夏还好,去山上看一看,总能找到替代品,现在,真是,哎。”

  走了一遭,丁勇诚的情绪也变得低落,他好像能猜到二叔去过秀坊后,为何心情不佳了。

  年总是要过的,何况病患更要进补,好在采购之路还算顺畅,见到了眼熟的屠户,对方还将几根大骨棒免费送给两人,并且承诺,过几日再杀猪,给留五斤猪板油。

  回去的路上错过了村中骡车,叔侄二人走在乡道上,天地一片苍茫,身着就衣袍的两人就像两截不起眼的树枝。

  “二叔你放心,娉舟就是我亲妹子,以后不管出什么事,我和翠莲都不会扔下她不管。”

  寒天雪地的,这句话倒是暖和。

  “臭小子,还做起主来了。”只是这“出事”不太好听,他抬手在侄子胳膊上拍了两下,却震得自己手麻。

  “二叔,你捏我干啥。”

  得,看来下次也得用筷子抽。

  *

  二人风尘仆仆到家,屋中气氛比走时轻松了些,只是王大妮眼圈有些红,这个往日里泼辣爽利的女人,此刻罩着一层寒霜,见到儿子回来了,没有一声问候,只端着两个饭碗走了出去。

  见到娘亲如此,丁勇诚不敢直说没买到药,只将背篓放下,念叨着今日事迹。

  “二叔可厉害了,把那个齐掌柜说得一愣一愣的,你们猜怎么着,一个鸡蛋,三文钱!”

  “一百零四个鸡蛋,没有一个破损的,全都卖了出去!”

  “小玉、娉舟、明昭、嘉逊,猜猜我们带什么回来了!”

  丁娉舟看着自己这个傻大哥,心里闪过一个猜测,不会没买到药吧?

  她今日雷打不动散步时间,路过东屋门前,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抽气声,便觉得自己的大腿也跟着疼,她那会儿手术后还有止痛泵撑着,大伯是生挺。

  就算有止痛药也好啊。

  小玉看了眼大哥,又看看满屋子没说话的长辈,活跃开口:“大哥,我猜你买了冰糖葫芦回来!”

  “哇!小玉真厉害,一下就猜中了。”完全忽视了背篓最上方的一抹红色。

  受大人情绪感染,消沉了一天的龙凤儿此刻也恢复了活泼,三个小孩把丁勇诚围了个严实。

  丁修齐走向饭桌,朝众人摇了摇头:“只买到一些止痛消炎的药物。”

  大人们的情绪不高。

  丁娉舟缓慢进食,没有漏下任何一句话。

  她在脑海中和小丽聊天,听她说着病患该如何食补。

  这时右上角一直为0的图标突然闪烁起来。

  11.4……0……11.4……0……

  她本打算身体恢复了,做些小生意,赚来的钱可以用来解锁游戏其他部门,那也应该是半个月以后的事,现在解锁币怎么突然动了?

  而且还是飘忽不定的闪烁。

  “娘,今天卖鸡蛋得了三百文一十二,这些是买东西剩的一百一十四文。”

  买鸡蛋得到的净利润!丁娉舟眼睛都直了,这也行?

  丁老太接过一吊钱,将几个零散铜板拿在手里,刚想说拿去买点过年的小零嘴,一抬头,对上了孙女的炯炯大眼。

  怎么感觉,今天的娉舟有些不一样呢。

  丁老太又看看她,发现娉舟正看着她手中这些铜板。

  她将钱拿的远些,娉舟的眼神也跟了过去,她拿钱在地上绕圈,娉舟也跟着转。

  “娘,你这是?”丁修齐搞不懂了。娘该不会是受了刺激吧?

  他下意识看向妻子,发现对方也有些不对劲,似乎是愣住了。

  “阿柔?阿柔?”

  沈德柔猛地回神,指向长女:“娉舟,娉舟有反应了!”

  一贯沉稳的丁二,脚下一软,只能用双臂撑着桌子,眼睛却也盯住了娉舟。

  丁娉舟回过神,暗骂自己财迷心窍了。现在可好,全家人化身成为丁盯盯。

  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饭不吃了,也不闹了。

  丁老太将所有铜板放到桌面,推向娉舟的方向。

  感觉很社死,可当她发觉她们眼中的期盼后,她认命的看了过去。

  众人看到的娉舟,依然平静,而她真实的疯狂,只有小丽独自承受。

  “啊啊啊啊,她们不会觉得我是个财迷吧?”

  “不会的。”小丽是个心善的,从来不会让人痛上加痛。

  “姑姑,舟姑姑!”得,面前的钱变成了一串缺了口的糖葫芦。

  丁娉舟不看,视线仍然盯着铜板,她有一种感觉,这几个零散铜板对她很重要。

  丁老太在铜板堆里挑拣着,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她的手在颤抖。

  “给娉舟十个,十全十美,是不是啊,娉舟。”

  丁老太的眼神太让人心碎了,丁娉舟没忍住眨了眼。

  右上角的变动变成了:

  1……0……1……

  丁娉舟好急,真的好急。

  冬天的袄子里衬有夹层,丁老太将那十个铜板塞进去。她的手是热的,干瘦,关节处有细小裂口,此刻颤抖着,将棉布勾出一道丝。

  丁娉舟看不到,但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红着眼。她感觉自己的眼眶微微发热,然后是面颊上的一道冰凉。

  “娉舟,我的娉舟。”丁老太再也忍不住了,伸手环抱住面前的少女。

  沈德柔咬着唇,憋的心口发疼,半晌转过身去,用帕子遮着面。

  丁老太似乎在宣泄什么,声音从堂屋饭厅穿出,蜿蜒传达至东屋。

  听到这声音,丁老大手一抖,筷子直接掉到了地上:“快去看看,去看看。”

  王大妮好似终于回神:“你安心躺着,我去看看。”

  她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

  丁娉舟出生时便与其他孩子不同,目光无神,不会哭,对声音没有反应,起先家中以为只是她天生聋哑,找了许多大夫来看,都看不出所以然。

  直到她慢慢长大,与旁人更加与众不同。

  这孩子是好带,她自己生养过两个,那些带孩子的技巧,在娉舟身上用不上丝毫。王大妮不愿说这孩子是傻子、呆子,她会自己吃饭,懂穿衣,可她没有感情,没有想法,从未叫过人。

  那自己对她就没有感情吗?当然不是,这孩子第一次爬她在身边,看过她颤颤悠悠的走路,她给她编过发,摸过那温热柔暖的脸蛋。

  那是丁家的孩子,是她孩子们的妹妹,是她孙儿的姑姑,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侄女。

  堂屋门被猛地推开,冷气涌入,众人围成一圈,像是在挽回。

  门板的声响像是按下暂停键,屋内寂静一瞬,丁老太擦干眼泪,往身后退了两步。

  “娘!娉舟有反应了!”就是有点爱财,这话丁勇诚不敢说。

  “啥?”

  王大妮挤到娉舟身前,抬手晃了晃:“娉舟,我,大伯母。”

  这样的场景,就在刚才短短几分钟内,丁娉舟已经经历过至少二十次。她习以为常的跟着转了转眼睛。

  好累。闭眼,谁也不理了。

  右上角的数值固定到1,丁娉舟稍微心宽,可是到了深夜,面板再没有其它反应。

  丁娉舟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她躺在暖烘烘的炕上,左边是妹妹,右边是娘亲,真真的左拥右抱。

  什么都顾不上想了。

  夜里,身着红袍的女子出现在鸡棚内,手中拎着筐,犹豫着一个窝里到底放几个蛋合适,左思右想也估摸不出来,索性将窝底铺满,最后还剩下三个,她四处看看,干脆塞到了另一边的公鸡肚子下。

  “奶!公鸡下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