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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作为一名合格的社畜,豹跑与龟爬不过是一个打卡机的距离。

  以这么一个小小的机器为分界线,安然上一秒还是生死时速,下一步整个人就都放松了下来。

  他的全勤一分不少地保住了。

  指节擦过员工证的绕绳,将其褶皱捋平,安然却没有着急戴上,只是将其重新叠起来,步伐悠然地一个拐弯,拐进了他们部门的休息室。

  因为经常会有举办晚会,或额外活动的情况,导致下班的时候已经接近零点,所以休息室里专门配备了浴室和折叠床,让员工能在适当的时候,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家。

  显得既人性化,又惨无人性。

  安然从柜子里取出了他先前备下其中一套工衣,又从公共柜里拿上一次性用品,才慢吞吞地走进浴室。

  直到温水自头顶流向全身,将他满身的黏糊感给洗去,安然才稍微觉得自己重获新生。唯独太久没有使用的那处,还能隐隐感受到难以忽视的酸胀,让他耳朵忍不住发热。

  幸好他们就算醉了,也还记得做安全措施,没把东西留在里面。不然他可就不只是在心里骂人这么简单了。

  冲个澡耗费不了太多时间,安然立在镜子前,正低头把衬衫的纽扣都给扣上,发尖上的水珠随之往下坠去,嵌入他的脐眼。

  冰凉的触感协同着混乱的片段席卷入他的脑海,让他清晰地想起,在几个小时前,这个地方是如何被顶得稍稍突起。

  带着难以遗忘的余韵,几乎要将安然的全身点燃。

  就在此时,一道铃响传入耳中,打破了他此刻的窘迫。

  不用去瞧来电人他都能知道,这是汤飞文接到他报平安的短信后打来的回电。

  来公司的路上,他重新给自己的手机开了机,头一眼就是他关机后,来自于汤飞文的近十条来电记录。

  一按下接听,对面上来就是一句:“真没事还是假没事?”

  “真没事,至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安然手抚在钮扣上,给腹部带来了轻微的挤压感。他失神了片刻,自嘲道:“真要说的话,我这一回是彻底明白了,‘午后之死’的死,是‘社死’的死。”

  已经不止一次栽在这杯酒上了,他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悬了一晚上的心落定了下来,汤飞文的声音听起来也轻快了许多:“怎么着?你昨晚挂我电话后还去街上裸/奔了不成?”

  他要是真裸/奔了,可能还会好一些。

  安然靠在临时休息室的墙边,自下而上地开始单手给自己扣衬衫纽扣,半带悲怆道:“不管了,从今往后我要戒酒。”

  “真的,以后我要是再说出去喝酒,你们就直接给我拒了,别纵着我。”

  “得了吧,你上两个月也这么说,戒了吗?一受气不还是巴巴地喝,十头牛都拦不住你。”汤飞文没好气道。

  “反正你现在人没事就行,不聊了,我要准备开店了。”

  与安然这种要准时坐班的社畜不同,汤飞文也能算是个小老板。

  在他家小区对面的街上开了一家花店,插花的手艺很好,所以就算店面不大,也还是能招揽来不少老主顾,收入中规中矩,赚不到大钱,但维持他和女儿的正常生活还是足够的。

  “成,祝你生意兴隆哈。”

  安然挂了电话,指尖落在顶头最后一颗扣面上。

  犹豫之际,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替某人解开扣子时,笑着说的那句:“就是个演讲,没必要把扣子全部给扣上的,显得那多死板呀。”

  像是想要报复自己方才的失态,以及此刻腹中残存的麻痒,安然心一横,直接把自己的扣子全都给扣得严实,从包里取出一副黑框眼镜戴上,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才从休息室里出来。

  但却没有直接回到工位上,而是顺路去了趟茶水间,从零食篮里顺了两包饼干作为他今天的早餐。

  工作时间里,一切与工作无关的事情都可以放慢节奏去做。

  秉承着这个理念,安然又给自己倒了杯牛奶,给自己的早餐添加上一点精致度的同时,也算勉强补充一点营养。

  当然了,装模作样的功夫还是要有的。

  安然咬了一口饼干,而后手上也没闲着,从桌上抽出一个文件袋,里头是他昨天没来得及复核完的反馈书,又抓起一支笔在手里头乱转。

  脑袋放得很空,似乎什么都没想,又似乎想了很多。好不容易把饼干都给咀嚼完,他已经在不自觉间,用签字笔在纸上写下了“谢远”两个字。

  安然有一个秘密。

  一个他在国内认识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曾经……有一个非常非常喜欢的人。

  安然眉头一蹙,手上用力猛地往那名字图画起来,直到所有的线迹都糊作一团,再也分辨不出他一开始写下的字样。

  盯着反馈书上平白出现的黑团,才觉得自己憋了一早上的怒火被稍微浇灭了些许。

  但接踵而来的是,是无法忽视的懊恼。他其实已经隐隐有些后悔自己的逃避了。

  按正常来说,昨夜他们应该都没彻底喝醉。

  安然不知道他现在醒来了没有,不知道他对于昨晚的事记得多少,不知道他醒来后会是什么反应,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个地方。

  算着日子……今年他也应该毕业有一段时间了。

  是在国外混不下去了吗?

  各种猜想如春笋般节节冒出来,鬼使神差间,安然再度捞起手机,在搜索引擎上输入:和前男友……

  第一个冒出来关联搜索,就是一句:“和前男友分手后又一次睡在一起了”

  ……为什么这种词条的搜索频率会这么高啊!

  安然脸上变了变,定神往下看去。

  词条往下分别还有:

  【和前男友见面又睡一起算什么关系】

  【和前男友复合怎么开口】

  【和前男友分手了怎么复合】

  【和前男友久别重逢要怎么提复合】

  ……

  俗话说得好好马不吃回头草,人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都已经分手了,怎么还那么多人惦记着要复合呢。

  指尖悬在搜索栏上方,迟迟没往下按去。

  好不容易聚起一点决心,他前边工位的男生忽然拿着资料转过来,往他办公桌的隔断上敲了敲,吓得他连忙将手机反扣到桌上,全数心思都给敲散了。

  “安哥,在看什么?怎么心不在焉的?”

  这人名叫郑锐智,今年刚上大四,就来到席可实习,差不多有两个月了。平日里怪无所事事的,就做点打印、复印的活,但胜在嘴甜,总是左一口“哥”右一口“姐”。

  安然否认:“没什么,就是看见了条推送,觉得挺有意思的,所以就多看了一眼。”

  郑锐智当即好奇道:“是什么推送?”

  “……”他怎么就非得多嘴呢。

  安然半真不假地开口:“就是一个讨论,讨论这世上有没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连身上的痣也一样。

  郑锐智: “应该没有吧,连电视剧现在都不爱演这个了,就是同一个人。您怎么突然看这些?”

  “……无聊。”安然没好气道。

  “安哥你居然能有功夫无聊?”郑锐智颇为震惊地睁大了眼,“真是稀奇了。”

  眼见着安然就要赶他,他赶紧将手里的资料放桌上,语带讨饶地转而道:“对了,要不要一起拼个单,今天实在太困了,我想点杯咖啡。”

  “茶水间里不是有吗?”安然不解。

  “他们新换的那盒速溶咖啡不好喝,要甜不甜,要苦不苦的,我不行。”

  郑锐智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所以要不要一起?”

  “不要。”安然果断道。

  买咖啡让自己上班能足够精神,跟自己买磨来拉的驴有什么区别。

  安然自然不可能口无遮拦到把这话直接说出来,只是敲了敲自己的牛奶杯缘:“养生爱好者,不喜欢喝咖啡。”

  “那好吧。”郑锐智颇为可惜地把身转回去。

  虽说重回了清静,但安然已经没有心情再搜下去了,任由手机继续反扣着,把他涂花的那份反馈书碎掉重新打印,简单复核了一遍,才起身下楼去了设计部。

  设计部占据了席可大楼最多的楼层,每一个楼层都按照品牌设计和定制设计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区域,中间隔着一条长廊,分列着历年来公司的优秀设计手稿。

  每次安然经过这道长廊,都会由衷地感到舒适,以及……喜悦。

  对于他来说,手稿上的每一笔触,都是富含生命力的构想,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然而一低头,看着手里文件,安然脑子里瞬间就只剩下两个字:想死。

  逐一叮嘱那一个个揣着极高心气的设计师签好的反馈并不是件容易的活,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被安上“打断思路”的罪名,需要十足的耐心与口才。

  安然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签名收集全,正打算上楼,就有人脚往地上一踢,蹬着轮滑椅朝他的方向过来,喊着“安哥!江湖救急”,把他的去路给挡着了。

  挡着安然的人,是定制组的一名设计师,名叫费逸。学生时代就参加过不少设计大赛,手里攒有许多份量足够的奖项,人倒是很谦逊开朗。

  他起身在安然面前展开两张胸针设计稿,憨笑着问:“依你觉得……这两种扇面设计,哪个更好?”

  两张设计稿都是以贝壳形态作为主要设计元素的,前者比较规整,但略显死板,而后者要更恣意一点,但显然不太端庄。

  “贝壳元素是客户的硬要求,但配芬达石……我有点那啥,协调不过来。”费逸张牙舞爪地比划了起来。

  “总觉得怎么都差了点意思。”

  相比起品牌组那种先定设计稿再进行珠宝镶嵌的模式,定制组则是按照客户的要求,对送来的宝石进行量身定制,让每一件作品都如宝石本身一样,独一无二。

  而现下费逸设计的这一颗,乃是纳米比亚芬达石[1]。

  “我陪傅总接待过这位贝女士……”安然拖着椅子和费逸回到位置上,握起鼠标,操纵着光标落在客户资料页的一处,“我记得她以前是名华尔兹舞者。”

  “所以如果让我选的话,可能会选择平整一点的扇面,但要改变一下排布,稍微做点切割,或者缩小,分层错叠在一起,显得更有层次感一些。”

  安然瞄了眼费逸桌上的封袋。

  橘红色调的芬达石带着娇俏与夏日灵动感,会选择它来作为主石,可见客人虽然年已半百,但心态上是比较年轻的。

  “就像圆舞曲的裙摆。”

  “天才!”

  费逸竖起大拇指,夸张道:“我就知道你的意见厉害。要我说,安哥您这才华,就该调来我们这一起做画稿劳工。”

  安然无奈笑道:“说笑了,我这就是嘴上功夫,哪有真本事。”

  “有的有的,你分明比我还强,”费逸抓起笔,脸上笑得越发开朗,“等我忙完这阵就请安哥您吃饭!”

  “记住了哈,”安然摆摆手,“我留好肚子等着吃你的米其林大餐啦。”

  “哇,这就有点过分了。”

  费逸瞪大眼,讲价道:“最多是福记海鲜任点。”

  “也成。”安然爽快应道,但没太放在心上。

  像这种同事口头约饭,一年到头没有上百次也有几十次,鲜少有兑现的时候,尤其是跨部门的,嘴上说说过瘾就得了。

  回到办公室,第一时间迎接安然的,是他们的行政经理,许若彤。

  她停在安然跟前,向安然递去一个文件夹,转身放开了嗓子朝办公室内所有人道:“既然人齐了,那我说个事。”

  “刚才傅总下命令说周一要搞个欢迎会,时间比较紧,大家各自分工一下。”

  “你去安排一下布场,确定方案。”

  许若彤抽出另一份资料,视线移向缩在工位假装自己不存在的郑锐智,沉默地又拨回到安然那:“再联系一下摄影,搞个照片直播,辛苦你了。”

  学历是块有力的敲门砖,没有这块砖就依凭自己过硬的本事。

  所以和郑锐智这种依靠着优秀学历一路绿灯进来的小年轻不同,安然是典型的学历摆不上台面,但论办事的能力和效率,就连许若彤这个经理都心服口服的人才。

  而工作中,能力有多大,任务就有多重。

  安然快速地瞄了一眼文件,问:“展板上是只写‘欢迎会’吗?没有额外标题?还有欢迎对象呢?我看资料上没有,是哪位大设计师进驻我们公司了?”

  “这次不是设计师,而是……”许若彤看了眼外头,压低了声,道,“傅总亲自安排的人,空降。”

  这话一出,大伙的八卦劲瞬间就上来了,当即就有人接话道:“阮大模特失宠了?”

  像傅立辉和阮棠这样的关系,要说全公司上下都知道,那倒还不至于,但作为就在傅总眼皮子底下做事的部门,怎么说也得揣着点心知肚明。

  “安哥,傅总那边你最清楚,有没有情况?”

  安然一愣:“没什么情况吧。”

  总不能是傅立辉真为了个大表哥就大动肝火。如果会,按阮棠的性格,他们俩早掰了。

  “什么情况都不是我们该管的,该干啥干啥,别抓着个机会就开始偷懒聊天。”

  自个把八卦掀开一个角的许若彤又亲自把八卦给盖上了。

  可不等她把办公室里的人都赶回位置上,八卦的主角就以极其高调的姿态,闯进了他们办公室里。

  今日的傅总,显然一会是要跟阮棠去约会,打扮不负众望的依旧很骚包,

  被发胶定得纹丝不动的发型,身上真空套了件丝绒面料的深蓝西装,散逸着明显喷多了的木质香水。

  近距离被呛了一下的安然下意识用指背擦了一下鼻尖。

  “小安,”傅立辉低头回复着不知何人的消息,薄唇抿成一条线,目光锐利,“你明天不用到公司来了。”

  原本还有细碎活动声的办公室在刹那间陷入了寂静,而后除安然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捧着杯或者文件转身避嫌,不发表一句意见。

  安然:……?

  因为左脚先踏入公司而被开除这件事发生在他身上了?不至于吧?

  他自己都没来得及递交辞职信,反倒是这厮先开口炒他了?

  这都11月,很快就要发年终奖了,这时候把他给开了,是不打算给他发奖金了吗?

  这怎么可以?

  要炒他怎么说也该等到年后,让他把奖金、红包、n+1都拿上再炒啊。

  是的,经过一天的冷却,安然已经成功打消辞职的想法了。

  或者说成功压后了这个想法。

  毕竟他已经不是小孩了,事关赚钱不能意气用事。

  安然脑袋里正疾风暴雨,想着如何措辞让傅总回心转意。

  这时,傅立辉从手机屏幕里抬头,声线低沉地继续道:“你明天替我跑一趟,去帮个人处理搬家的事,地址晚点发给你。”

  ……说话禁止大喘气。

  安然在心里给了傅立辉一拳,脸上看起来倒是波澜不惊,甚至春光明媚:“好的,收到。”

  傅立辉点头:“好了,继续工作吧,把周一的欢迎会弄好一点。”

  说罢,就大迈着步子往楼下走去,边走边回拨了刚才被人挂掉的电话:“小远,我安排了个人来帮你收拾……”

  傅修远语气淡漠:“不必,我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人踏足我家。”

  “这一点,舅舅还不清楚吗?”

  “……这又不一样。”

  傅立辉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可电话,生怕傅修远又一手挂了他的电话,立即一转态度:“清楚的。”

  “那你自己好好收拾,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我哈。”

  话音刚落,对面就传来了一阵忙音。

  傅立辉倒也不生气,点开通讯录,十分顺手且自然地拨通最顶上的电话。

  “小安,你明天照常来公司。”傅立辉命令道。

  而后心血来潮道:“还有,顺便帮我整理下糖糖家里到底有多少亲戚,只要是活着的都要,我希望像前天那样的误会,不要再发生了。”

  是昨天……

  因为明天要外勤而特地抓紧时间会议报告的安然:……好想辞职。

  他抬手把桌上的日历掀到下一页,看了眼上头用红笔圈起来的发薪日,深吸了一口气。

  “好的,收到。”

  善变也是老板的常态了,要学会释然,起码这一次是在工作时间里说的。

  安然麻木又平淡地放慢了打字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