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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舒念念将药膳架在红泥小火炉上,用文火慢慢煨着,之后用扫把将散落在地上的纸屑果壳扫起来,倒进了垃圾桶,最后,她将羊毛毯子抱过来,盖在身上,缓缓合上双眼,闭目养神。

  虽说三月春寒料峭,可今年是暖冬,火力壮的人早早便将厚重的袄子脱下来,换成了时髦轻便的春装。

  而舒念念不一样,她身子弱,即便是在温暖如春的阳光房里,她依然觉得冷。

  一阵风吹过,舒念念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风?

  封闭的阳光房里,哪里来的风?

  再次睁开眼,映入舒念念眼帘的是那条熟悉的乡间小路。

  道路弯弯曲曲的在麦田中间蔓延,中间地段被人踏平,寸草不生,两边生命力旺盛的尖头小草顽强的向上舒展,这具有特色的乡间小路,像极了有些中年男人的地中海发型。

  舒念念唇角勾起,她怕不是又在做梦呢。

  这些年,舒念念经常做梦,梦到她的家乡,她那早早病故的爹娘,还有她那潦倒半生,最后英年早逝的哥哥。

  只是梦里面的场景模糊不清,光怪陆离,像现在这样清晰到近乎逼真的,还是头一次。

  舒念念正贪婪的看着眼前迎风荡漾出波浪的麦苗,突然耳边传来一道尖酸讽刺的声音:“我说大侄女,你歇好了没有,咱们可还要再走二里路,才能赶上去县城的拖拉机呢,你这磨磨唧唧的,就不怕跟你相亲的李创业跑了?我可跟你说,这个李创业家境殷实,家里不仅有二层小洋楼,爹娘还是吃商品粮的,且他们家就他一个儿子,毫不夸张的说,你要是嫁过去,那可是擎等着做少奶奶呢。”

  循着声源看过去,舒念念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她二婶杨桂花正一脸鄙夷的看着她。

  好像在看一个白痴。

  舒念念的脑仁子突然一泵一泵的疼,好像是被人用凿子凿了一样,疼的她冷汗淋漓。

  她抬手去擦额头的汗,手感真实细腻,舒念念一阵恍惚,她将擦汗的手放在眼前,手指纤细匀称,莹白色的手背上没有输液留下的青紫针孔印子,手腕也不是瘦骨嶙峋的皮包骨,那圆润的肉感,看着舒念念心下狂跳。

  太过真实了。

  舒念念悄悄咬下舌尖,疼!

  她皱眉,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跳了出来。

  她可能重生了?

  舒念念抬头看着杨桂花的一身猴棉,那一头像海草一样的卷发和她脸上轻浅的皱纹,再转头看向周围的环境,一望无际的麦田,道路两旁的麦秸垛,以及远处扛着锄头回家,正朗笑着跟她打招呼的老乡,视觉,听觉,触觉的多重刺激下,重生的想法再一次被加强了。

  她隐去心中的震惊,试探性的问道:“二婶,眼看着就要到中午了,今天去不了的话,那就明天再去呗。”

  说完,她故作娇气的低头捶腿。

  杨桂花一脸不耐烦,心想这死丫头就是事儿多,可她既然已经将舒念念骗出了村子,就容不得舒念念打退堂鼓。

  杨桂花强忍着烦躁,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忽悠道:“你这丫头说的什么浑话,相亲就是要抢占先机,实话跟你说,李创业急着结婚,今天一共安排了五场相亲,你要是今天不去,这样的好男人,你可就捞不着了!”

  舒念念手指嵌入掌心,刺疼之下,更多的是欣喜,当年去相亲的路上,她和二婶杨美兰也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一模一样,一个字都不差。

  这些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舒念念轻易不会去触碰,更不会如此真实的出现在她的梦里。

  舒念念摸着手心的指甲痕,心跳如鼓,兴奋的手指轻颤,看来她真的重生了。

  回到了那个改变她命运的时间节点。

  今天,只要她不去相亲,她就不会因为在相亲的时候被那个叫李创业的摸了手,而被杨桂花在村里大肆宣扬,搞得她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出门都不敢抬头。

  在当时的农村,一个没出门子的大姑娘这样被人议论,是件特别没脸的事情。

  更不用说,舒念念当时是有婚约在身的。

  在杨桂花的卖力宣扬下,一时间,舒念念成了十里八村的笑柄。

  她爹娘有心维护,可是事情却发酵的越来越难以掌控,大家都说她不检点,搞破鞋。原本几个上门给舒念念大哥说亲的媒婆,也都撂挑子不干了:“咱们也不是什么钱都收的,就你们家这情况,好人家的姑娘嫁过来,那不是害了她们么!”

  最后,她爹娘即便再舍不得,也不得不忍痛将她灰头土脸的嫁了。

  就在舒念念嫁去县城后,她那个指腹为婚的对象闹了起来,让舒家赔他一个新娘子,他爷爷被闹得没办法,便做主要将舒念念的堂妹,舒美兰嫁了过去。

  舒美兰哭哭啼啼的不愿意,为了弥补舒美兰,爷爷卖田卖地,给了舒美兰相当丰厚的嫁妆做补偿。

  舒念念婚后的日子自然没有杨桂花说的那么好,说什么过上少奶奶一样的生活,都是骗人的。

  李家以前是家境殷实不错,但是李创业好赌成性,结婚前就已经把家产败光。

  自打舒念念嫁过去,她就被李创业一家人当成小丫鬟一样使唤,不管春夏秋冬,她每天雷打不动的五点钟就要起床给一大家子做早饭,浆洗衣服。

  天寒地冻,她年纪轻轻的便得了关节炎,手指甚至已经肿胀变形,身体也落下了病根。

  李创业从不给她好脸色,成天往外跑,结婚五年,他们甚至都没有同房。

  左邻右舍都有了孙子。

  李创业的娘抱不上孙子,她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舒念念身上,她骂她是狐狸精,丧门星,不会下蛋的鸡。

  短短五年,舒念念从一个水蜜桃一样灵的大姑娘,被磋磨的形销骨立,头发花白,只眼神越发的锐利。

  她据理力争,寻求政府帮忙,最终,在妇联的帮助下,才得以结束这段噩梦般的婚姻。

  她原以为回到爹娘身边,日子就能慢慢回到从前。

  可回到娘家后才发现,她大哥因偷盗罪下了监狱,后再狱中自杀,她爹娘在两年前病故,就在两个月前,她二哥从田里拔草回来,被一辆拖拉机撞进了河里,再也没有上来!

  得知一切消息后的舒念念当即眼前发黑,吐了一口血,之后便一直缠绵病榻。

  若不是得故人相救,她早就死了!

  苟延残喘的这些年,舒念念一直在偷偷查她家里面的事情,她总觉得事有蹊跷,可查来查去,最后却是什么也查不到,他大哥确实是因偷盗入狱,证据确凿。

  后面一连串的变故都是前面那件事情的连锁反应。

  只是,他大哥敦厚善良,是为了什么事情去偷盗?

  她被困在李家的那五年,她们家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是不是还跟这个二婶有关?

  舒念念抬头看着杨桂花,忽而笑了。

  去它的相亲,从此刻起,她再也不会被杨桂花忽悠了。

  杨桂花:“......,像咱们这样人家,能找到一家吃商品粮的多不容易,你别不知道珍惜,我就是看你是我大侄女的份上,我才把这么好的亲事让给你,要不然......”

  “不用你让,我想通了,二婶,这么好的亲事,还是给美兰留着吧,毕竟,像二婶你说的,这么好的对象不好找呢。”

  舒念念站起来撩起额前碎发,声音清脆坚定,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像是淬了光一样,隐隐带着锋芒,杨桂花对上这样一双锐利的眸子,当下只觉得心下一突。

  她心慌了一瞬,又强行把吓掉的魂给拽了回来,细看之下,舒念念还是那个舒念念。

  穿着一身碎花棉衣,乌黑及腰的长发梳成了一个麻花辫,恣意垂落在胸前。

  花一样的年纪,肤若凝脂,亭亭玉立,眉眼娇俏,一笑起来,嘴边的梨涡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好看的令人讨厌。

  只是又隐隐感觉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的舒念念像是个神经大条棉布娃娃,聪明也是真聪明,脑子好使,但却不经世事。

  她随便说几句话,就能把她忽悠的团团转。

  而现在,她竟有种掌控不了她的感觉。

  杨桂花甩了甩脑袋,对上舒念念那双隐去锋芒的眸子,她觉得她真的是疯了,不过是被这死丫头片子顶撞了几句,她竟然觉得这死丫头变得精明了?

  “说什么胡话呢,我们家美兰,哪有你这福气,她但凡能比得上你一半机灵懂事,漂亮能干,今天这个亲事,我肯定就攥在手里不松了。 ”

  “你那个什么指腹为婚的对象,家里条件虽然也还不错,但是长得一般,这个李创业就不一样了,他长得高大帅气,保准你看一眼就喜欢的紧。”

  她努力笑着,对舒念念极力夸赞,处处替舒念念着想,看上去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

  舒念念不理会:“中午了呢,我娘应该在等我回家吃饭了。”

  说话间,舒念念长腿往旁边一挪,“那什么二婶,我就先回家了哈,今天就当我没跟你一起出来过,不然,被爷爷知道了,咱们俩都落不着好。”

  杨桂花见舒念念想跑,便伸手去抓,她已经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她也要把舒念念带去县城,先毁了舒念念再说。

  可谁知道这死丫头在关键时刻,竟然提了一嘴家里的老爷子,她心下一顿,伸出去的手便慢了一瞬,再一转眼,那死丫头竟然一溜烟的跑的老远了。

  杨桂花跑了几步想要去追,眼见着追不上了,便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气的直跺脚。

  舒念念一口气跑到了村口,回头看着杨桂花没有追上来,这才放缓了脚步,慢慢往家走。

  她的思绪不断翻滚,拼凑着前因后果,真相呼之欲出的那一刻,舒念念惊出一身冷汗。

  后来的那些年,她缠绵病榻养病期间,经常翻来覆去的想着以前的事情,二婶杨桂花想给她介绍对象是真的,但是想给她介绍好对象却是假的。

  杨桂花其实早就知道李创业是个纨绔,好赌成性,短短几年间便把家产挥霍殆尽,杨桂花故意让她跟这样的人去相亲,其心思之歹毒,不言自明。

  只是她那时心思单纯,一头扎进药草田里摆弄花草,对人心揣度的太少,又对杨桂花太信任,这才着了她的道。

  而杨桂花之所以要忽悠着已有婚约的舒念念去相亲,是因为她闺女舒美兰勾搭上了她那个指腹为婚的对象,杨桂花在一步步的给舒美兰铺路呢。

  一旦掀开眼前那层雾蒙蒙的纱,那些个眉目传情的小动作,生活中处处呵护的小细节,就争先恐后的浮现了出来。

  原来,她的堂妹两年前就开始跟她对象在她面前搞小动作,而她却一直没看清。

  舒美兰想要光明正大又名正言顺的跟前堂姐夫在一起,就只有让她这个堂姐自动退婚,怎么样才能逼得她这个堂姐退婚呢?

  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今天只要她跟杨桂花去了县城,上辈子的一切又会重演,她在有婚约的情况下去相亲,又被那个叫李创业的男人摸了手,之后杨桂花在村子里大肆宣扬,把她搞得身败名裂,那么到时,不管她舒念念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只能嫁给李创业。

  她嫁人之后,前未婚夫再上门来找老太爷要媳妇,老太爷被逼到墙角,此时,舒美兰站出来,表示自己愿意替姐出嫁,这样一来,舒美兰便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不仅如愿以偿的嫁给前堂姐夫,还能落得个深明大义的好名声。

  舒美兰为了得到她想要的一切,毁了她。

  可她凭什么要受着?

  远远的,舒念念便看见家里的烟囱缓缓升起了炊烟,不觉已热泪盈眶,心想真好,她又回来了,她竟然还有机会回来!

  她重重捏了下拳头,心里暗下决心,重活一世,她一定好好规划,绝对不会再让人轻易给害了去。

  舒念念收拾好心情,将眼泪擦干,踏着从树梢泄下来的细碎阳光,她向自家院子走去,远远的,她看见两个哥哥在垒鸡窝,她爹正在给院子里那片新出芽的小青菜浇水。

  村里富裕的人家已经垒起了青砖院墙,他们家也有钱垒院墙,只是他大哥已经到了娶媳妇的年纪,她爹娘想攒着钱给她大哥盖新房子,是以,她们家的院子还只是半人高的土坯墙,一眼望去,一览无余。

  私密性极差。

  舒念念站在院墙外,竟有些近乡情怯,她捏着碎花小棉袄的衣角,看着梦里面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先叫谁。

  正当她踌躇无措时,她娘李桂芬的声音在身侧想起:“半天看不见你的人影,是不是又去你爷爷的后院摆弄药草了?”

  舒念念看着李桂芬花白的头发,和熟悉的笑容,嘴一瘪,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