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半，周牧谨在熹光中缓缓睁眼。
死寂了一晚的街道又随着太阳的升起渐渐热闹起来，居住在这的底层人民也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
只不过，这次周牧谨没能像以往一样正常起床。
他身上压着个叶明淮。
昨天，甚至前天都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睡相极佳的人，此刻正像八爪鱼一样紧紧吸附着他，全然把自己当成了抱枕。
这就算了，更糟糕的是，他貌似发现对方晨……，因为他侧腰一直被某个不容忽视的物什给杵着。
年轻人果然是血气方刚，精力旺盛。
尽管他不想弄醒叶明淮，但为了避免出现迟到要挨批和被扣工资的情况，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拿开了对方的手和脚。
期间，叶明淮发出了不满的哼唧声，好在他翻了个身后，又接着睡去了。
他想，以后还是不要让叶明淮来这边睡了，否则，他就要像今天一样，连漱口都要蹑手蹑脚的。
出门前确认了一眼，对方并没有被他的小动作给吵醒，依旧睡得香甜。因此，周牧谨安心地带上马甲和垃圾，出门搬砖了。
在买早餐时，周牧谨不可抑制地想给叶明淮也来上一份，然而，他很快就自我否定了。
叶明淮没那么早起，到时候起来早餐都已经放凉了，除非自己买的是包子和鸡蛋这些，可他也不清楚叶明淮的口味，买到他不喜欢的也是浪费。
刚到工地没多久，老李就满面春风地和他们说着：“我当外公了，女儿昨晚刚生完孩子，平平安安的。”
“好事啊老李！”小刘这个话唠子第一个道贺：“这不得回去看一下？”
“回啥回，”老李往手推车上丢了一打砖，喘口气，“回一天就少几百，还不如趁现在还能干，多存点钱，过年给娃子发大红包。”
“说得也是，”小刘深有同感，“我也再有一年就能存到老婆本了，到时候回村里风风光光娶我的老婆。”
“欸，你不是都有孩子了吗？怎么老婆还没娶？”
“害，还没领证呢，”小刘深深叹了口气，“我那老婆，她爸妈都跟卖女儿一样，彩礼要得可高，我还缺个两万多呢。”
“那人家把女儿嫁给你，你不得出个血啥的，哪有这么容易的事！”老李反驳他，脸色也不好看，不知是不是想到自家那个女婿。
“你不懂老李，不是我不愿意给，主要她爸妈挺混账的，从小就没善待过我老婆，现在是指望着我这个彩礼钱给他游手好闲的儿子买车呢！这屁股都不知道歪哪去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咯。”年轻小吴感慨道。
“不说了不说了，包工头又来了。”
周牧谨听着对话，心里五味杂陈，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中午顶着烈日收工后，大家又都买了盒饭准备在铁棚里开吃，而周牧谨却难得的缺席了。
“干啥去啊周哥？”小刘边拆盒饭边朝着往出口方向走去的周牧谨问道。
“回去拿点东西。”
周牧谨紧着时间回到屋子，他以为叶明淮应该不在了，不成想，一开门，就见这人还坐在他地毯上，大口大口地嗦着面。
“居然回来了？”叶明淮吸溜一口，把面咬断，“我以为你们中午都不回来呢。”
“回来看看家里有没有遭贼。”
“你现在家里最贵的东西，”叶明淮指了指自己，“是我，别担心。”
周牧谨把盒饭放在桌面上，叶明淮让他坐下一起吃，可他摇了摇头，说：“我先洗澡。”
叶明淮这才注意到他挂在门后的荧光马甲，上面多得是一些灰尘和泥浆，他后背也全是被汗水沾湿的深色印记。
他看着自己碗里二十几块的酸辣粉，突然无缘无故有了种罪恶感。自己的一顿外卖或许是周牧谨一天，两天，甚至是三天的饭钱吧。
他就没见过这人吃过什么好东西。
这样想着，叶明淮已经没什么分寸感地伸手打开了他面前的盒饭。果然，里面除了一大盒白米饭之外，唯一的一个菜就是上海青。
这么大的个子，每天又有这么大的劳作量，晚上都是挨着饿睡的吧？
不待他多想，周牧谨很快就从浴室里出来了，手上拿的是刚换下的衣服，并未过水，只是挂到阳台的防护栏上晒晒太阳。
“怎么了？”周牧谨洗了遍手，解叶明淮的被子袋时，发现地上这人一直在望着自己。
“没，”叶明淮回过神，随口扯了句：“你身材真好。”
周牧谨低头看去，好么？都是搬砖搬出来的。
“你也还行。”
“我知道，”叶明淮盖好外卖盒子，仔细擦拭着洒出来的汁液，“老师经常夸我。”
叶明淮身高离一米八还差两厘米，虽说整体没有周牧谨那么健硕，但该有的腹肌他还是一块没一少的，全身上下就是那张脸长得清秀了点，身材比上略差，但比下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然表演练习时托举舞伴的动作他怎么做得出来？
“嗯，好学生。”周牧谨说这话时，嘴角有着本人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叶明淮看见周牧谨把被子搬到阳台去晒，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想法：他不会是为了晒这个被子才回来的吧？
“你早上怎么不把它晒了？”叶明淮跟他到了阳台，试图帮忙。
“忘了。”其实是怕把你吵醒。
“你不回来等下我想起来了也会晒的，没必要赶回来一趟。”
“我只是太热了，回来洗个澡而已。”周牧谨利索地用夹子把被子固定在衣架上，三两下的功夫就挂了上去，完全用不着叶明淮这个摆设。
“那你赶紧吃饭，”叶明淮推着他往屋里走，“吃完好休息一会。”
周牧谨坐下后，看了看挤在旁边的人，“你不回去？”
“回去多无聊，还不如跟你待着，”叶明淮背靠在他肩上阖眼，“你快吃，吃完我们睡觉。”
他虽然起得晚，但早上还是会预留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练习舞蹈的，外卖来了他才停下来休息，所以这会已经累得想爬床了。
“累了就回床上躺着。”周牧谨嚼着青菜跟他说。
“不，”叶明淮转头在他手臂上嗅了一口，“你身上味道好闻，能助眠。”
周牧谨夹菜的手停在半空——刚刚叶明淮的唇不小心擦过了他皮肤。
好软。
许是他的味道真的助眠，等他保持着小幅度的姿势吃完饭后，叶明淮已经在他肩上睡着了。
“叶明淮，我要抱你了，”周牧谨侧头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一秒，两秒，三秒，叶明淮没说话。
他当然不可能说话。
周牧谨认为自己得了默许，他慢慢转过身，让叶明淮自然地移到他怀里，双臂穿过他的膝窝，将人打横抱起，又如履薄冰般地把人放倒在床上，把风扇调了个角度，对准他的小腹后，拉过被子盖好，自己才跟着躺了下来。
尽管工作很累，但这会周牧谨并不着急睡觉，他侧着脸，专心打量着叶明淮的脸。
一头微卷的碎盖，细密而长的眼睫，挺翘的鼻背，殷红的小肉.唇，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清爽的少年气息。
记得这人第一次让自己背他时，被拒绝后像只小狗一样低头服软，那模样，跟以前小时候家里养得一头胖嘟嘟的小白狗一模一样。
虽然挺麻烦的，但是照顾这么一只小狗，感觉也不错。
周牧谨没躺多久就又穿回阳台上的衣服出门了。
叶明淮这一觉睡到了三四点，起来把冰箱里买的存货拿出来补充能量后，点开手机打起了游戏。
正打到状况激烈时，好大哥叶明旭就发来了条消息，他点开小窗一看:
【钱花完没有，花完了就找个地方工作，体验体验你哥忘了赚钱的不易。】
【或者我安排一个韶城分公司的岗位给你】
……有点良心，但不多。
【还没花完呢，我到时候再找找看。】
【行，在那边怎么样？】
叶明淮憋着气，很快回他:【你说呢？你过来体验一下。】
【行啊，你回来公司替我上班我就过去体验体验。】
【我开玩笑呢哥，您哪能来这种污秽之地啊，这种罪弟弟我替你受着就好了。】
开什么玩笑，让他回去管账？叶家不出半个月就会被他搞垮。
【好好在那边看看别人怎么生活的，别大手大脚惯了，不把钱当回事。】
【喳，小的明白了。】
结束聊天后，叶明淮惦记要工作的事，心里烦躁得紧，开了两把游戏后便退了出去。
接下来他不会要跟周牧谨一样早起晚回了吧，这不是要他的命吗？上班的人跟死了都什么区别？
“唉，算了算了，”他又倒回床上，“下个招聘软件看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六点多。
周牧谨今天没回来，叶明淮也没什么胃口，下去逛了两圈之后啥吃的都没买，最后问了楼下水果店老板驿站的位置，自己抱着一大堆快递回了他的狗窝。
拆完快递又一一摆放好后，叶明淮累得不想再动一分，想起方才看的招聘工作，那工资低得简直不忍直视。
这年头，大学生这么不值钱？
九点过，快要睡着的叶明淮恰好听到隔壁回来的声音，眼睛还没睁开就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他揉着眼睛，刚要敲对方的门，门就自个开了。
“周牧谨，你回来了。”
“嗯。”
叶明淮倚在门口，懒洋洋的样子：“陪我去拿快递吧。”
正准备脱下黏兮兮背心的周牧谨又停下抬手的动作，抓起钥匙往门口走，什么都没问，就答应了。
“走吧。”
到了驿站，老板就自来熟地跟叶明淮打起了招呼：“又来了啊小伙子！”
“是啊叔，这不刚刚没拿完嘛。”
“这就剩两个了，”老板笑眯眯地看着一旁干活的周牧谨，“咋还叫帮手呢？”
周牧谨极少在网上买东西，即便来了也是拿完东西就走，并不与陌生人士有过多交流，配上他那副拽八十万的脸，老板也是对他敬而远之，今天头一回见他帮人干活，故而半开起了玩笑。
“手酸，拿不了，”叶明淮脸皮极厚地说着，“这不是他力气大嘛。”
“确实确实哈，”老板对叶明淮眨眼皮，背着周牧谨说道：“我来这干这么久，你是第一个敢指使他干活的人。”
叶明淮被老板说得摸不着头脑，看了眼替自己背着个大箱子的人，嘴上想替他辩解几句，但又觉得不算回事，打个马虎就走了。
周牧谨帮他把东西放好就要转身离开，叶明淮这次及时拉住了他，“加个微信吧周牧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