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过，周牧谨冲完凉，准备坐下吃几口饭，就听见有人敲了门。
他搬来这里三年，这个门，从来没响过，更别说是这个点了。
不知为何，一张白皙的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hello，你在家吗？”一道声音隔着老旧的木门钻进屋里，像山间泉水，涓涓细流，给这间死寂的屋子带来了一丝活气。
等了几秒，“咔”的一声，叶明淮又看见了男人那张赏心悦目的脸，以及……，赏心悦目的身材。
男人没穿上衣。
“那个，”叶明淮眼神躲闪几下，“我就是想来问问这周边哪里有卖被子枕头的吗？下面那个超市我没看到有。”
“现在？”周牧谨盯着他，发觉这人的唇色好像更红了点。
“对啊，我连床笠都没有，现在不买今晚不知道怎么睡呢。”
“两公里外有个商场。”周牧谨说。
“两公里？”看来要打车了，叶明淮盘算着，外面还下着小雨呢，他才不想踩着积水过去。
“那我现在过去，多谢了。”
“可能关门了。”
“啊？”叶明淮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十点十七分，如果是新虞那边，肯定还没关，“应该没那么早吧？”
“餐饮还有，”周牧谨回忆着少有的几次逛商场经历，“卖家具的八九点就关了，超市一般也是十点。”
那他今晚怎么睡！
“好吧，”叶明淮一下泄了气，清秀的小脸皱成一团。正沮丧着，忽然间，他透过男人与门框的缝隙，瞥到了里面的床。他灵机一动，又问：“你介意跟我睡一晚吗？”
叶明淮仰着头看他，眼睛亮亮的，周牧谨迟疑几秒，还是拒绝：“介意。”
“……，”叶明淮不死心，“屋里有别人？”
“没。”
“那哥们睡一晚怎么了嘛，你就当帮个忙，我睡觉习惯很好的，跟我睡一晚不亏，大不了明天我付费怎么样？就当我花钱租你一晚，明天我买到被子了就不麻烦你了，怎么样？”
“付费”两个字一出，周牧谨的态度又变得疏离起来，“不怎么样。”
“……，”这个人简直是要把他气死了，他这嫌弃自己的意思？叶明淮压着怒意，“那你有多余的床单吗，或者能盖的都行，我出钱买了，价格随你定。”
这男人都住这种烂地方了，总不能跟钱过不去吧？
“没有。”周牧谨言简意赅。
“……，好吧！”叶明淮声音突然大起来，“没有就没有，不睡就不睡，谁稀罕和你睡一样！”
随后是更大的一声“砰”，302的房门被主人狠狠摔上，连带着周牧谨的房门也微微震颤了一下。
很明显，这人生气了。
动静太大，对门303突然打开门，探出个头，是同他差不多大的小伙，看了看302，又看回周牧谨，“干嘛呢？吵架了？”
“没。”
“哦，那小点声啊，我女朋友累了，要休息。”小伙意味深长地抛了个眼神，周牧谨嗯了一声也回屋去了。
女朋友？炮友才对，周牧谨都忘了上一次他带回来的女人长啥样了，换太勤，记不住。
此时，叶明淮正气呼呼地在屋里头叉着腰不停踱步，嘴里也碎碎念着：“这男的什么意思？他是不要钱还是嫌弃他？我没说错话吧？都说了给钱的啊，难道他是觉得我付不起钱？我长得像穷人吗？根本不可能啊！”
“这不识货的东西，他知不知道我脚下这双鞋能顶他一年的房租！还有我上身和裤子加起来得有四万的巴宝利，他到底懂不懂货啊！”
“要不是走投无路，英雄困局，他能有机会跟我睡？做梦都梦不到我这样的！”
叶明淮其实没理由对别人发火，毕竟这不是别人的义务，只是因为初来乍到，头一次碰上这种生存环境，所以情绪有些失控。
“笃笃笃——，”骂得起劲时，房门响了。
叶明淮知道是男人，但他不想开门。
门又被敲了三下，男人低沉又不容抗拒的声音跟着传来：“开门。”
“干嘛！”叶明淮赌气似地拉开门，看到男人手中的被子后，蓦然哑火。
“干嘛……，”叶明淮故作傲娇，双手叠在胸前，下巴抬高，斜着眼看人：“你不是说没有多余的吗，现在是什么意思？”。
“这是冬天的被套，还有我现在盖的被子，不嫌弃你就将就用吧。”周牧谨的确没有骗他，这些年他都是一个人住出租屋，没有必要也没有钱去买多余的东西。
“那你盖什么？”
“天热，不用盖。”
“被套是给我铺床的吗？脏了怎么办？我不会洗。”其实是叶明淮懒得洗。
周牧谨认命道：“我洗。”
“那好吧，”叶明淮揽过被子，“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男人点了点头，打算回屋，叶明淮又叫住了他：“对了，能不能借你浴室洗个澡，我这边没热水，我不知道上哪装这个煤气罐。”
“过来吧。”
得到同意的叶明淮立马把被子扔回床上，打开衣柜翻找出能穿着睡觉的衣服，然后拿上手机屁颠屁颠地进了隔壁的屋子。
进屋后，叶明淮先是环视了一圈，发现男人的房间跟他差不多，家具同样少得可怜，只是靠床右侧的地方比他多铺了个地毯，上面有张小桌子，桌子上还放着碗筷，看起来是充当吃饭的地方。
另外还有个紧贴着衣柜的小冰箱，有多小呢，大概高度只是到他的大腿根那么小。
“！你这里有阳台，为什么我那边没有！”叶明淮像看到宝贝一样两眼放光，明明只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甚至都不能叫阳台，顶多是个晾衣服的地方都能让他兴奋。
当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边。”周牧谨在洗手台那边喊。
“噢噢，来啦！”叶明淮收回目光，抱着衣服跑过去。
“煤气罐在这，”周牧谨指着洗手台下的灰蓝罐子，“洗澡的话就逆时针拧开这个阀门，拧开就行了，不用拧太多。”
“行。”叶明淮应下。
“知道怎么开吗？”周牧谨挪到浴室，摁着混水阀问他。
“知道，左热右冷嘛。”
“嗯，洗吧。”周牧谨说完就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叶明淮。
叶明淮借机端察起这间小小的浴室，发现这男人虽然看起来又穷又糙，但内里还是很整洁的嘛，难得连厕所都收拾得人模人样，一点异味都没有，反倒散发着点清淡的橙子味。
叶明淮很满意，默默在心底给这个沉默的男人加了点分。随即挂好衣服，在手机里精心挑选了几首常听的音乐后，他开始洗澡了。
洗到中途，叶明淮想抹点沐浴露，眼睛在充满白雾的浴室里辗转流连，死活没找到一瓶能用的东西，后面才在窗台上看到一盒肥皂片，紧接着又瞄到了挂在一旁的袋装洗发液。
这……，这年头还有人用袋装洗发液？抠还是穷呢？
叶明淮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抓起肥皂在手上抹了两下，又挤了半袋洗发液，囫囵吞枣般解决了这个澡。
总共用时三首半歌，十二分钟，对于他平常来说，这已经是一个极快的速度了。
他怕自己洗太久了男人会不高兴，浪费钱，他在韶城暂时就这么一个人脉，可别把人惹急了。
最后，叶明淮搭拉着一头湿发，穿着宽松白t和运动短裤，手里还拿着条洗过的白底裤出来，见男人在收拾碗筷，他问：“你屋里有洗衣机吗？”
周牧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
“好吧，我底裤先晾你这，我没买衣架，”叶明淮尴尬一笑，“洗衣粉太伤手了，我回去拿我的洗衣液过来用。”
“放这吧，我待会一并洗了。”
“？”叶明淮盯着他看，“你这不是洗过澡了？”
“还有别的衣服。”周牧谨闷声答道。
“啊？这不太好吧，”叶明淮在那假眉三道，明明那点小心思早就写脸上了。
“那你洗吧。”
“不不不，我这就去给你拿洗衣液，别老是用洗衣粉，很伤手的！手可是我们第二张脸，不好好爱护怎么行！”
叶明淮在旁边扒拉一大堆，周牧谨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反正是没给他过一个正眼，这会处理好了台面，握着炸毛的牙刷准备洗漱。
有人帮忙洗衣服，叶明淮也懒得跟他计较，自己去阳台晾好底裤后就回了屋，隔一会就又提着个立白山茶花味的洗衣液放到男人面前，“以后这就是咱俩的共同财产了，不要跟我客气，使劲用，不准再用那个洗衣粉了，你瞧瞧你的手，都裂成什么样了，也不心疼自己啊。”
闻言，周牧谨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他像是头一回观察它一样，原来这双手竟然是这么黑，这么糙，上面还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茧子和裂痕。
不像二十六的手，更像是四十六的。
“咋啦，”叶明淮见他低头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的手给自卑到了，连忙上前抓紧他的手安慰道：“没事的，我带了护手霜，等下拿给你涂，慢慢养，总会养回来的。”
看着那双覆盖上来，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手，周牧谨没来由得愣了一下，随后目光转向眼前这个还不到他下巴的小布丁，突然觉得好笑。
“不用。”
“那，要不我以后都来你这洗澡吧，好嘛？”叶明淮打着算盘，这样说不定他就可以不用洗衣服了，“还有，我刚刚不是有意对你大小声的，我就是有些控制不住……，”
“小事。”他不说周牧谨都没惦记这事，年轻人脾气急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洗澡的事怎么说，我跟你平摊水电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