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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瞧瞧几个师兄,都是歪瓜裂枣,为师不爱看他们,扎得眼睛疼!”

  “呵……嗯。”脉脉破涕为笑,一边擦泪一边点点头。

  施妙手推着轮椅进屋,也含笑安抚道:“脉脉听师父的,如今是有身孕的人了,切忌大悲大喜。”

  脉脉有些窘迫,低头咬唇,小手轻轻搭在腹部。

  施翁捋着胡子长吁短叹:“自己都是个小娃娃,居然还要再生个小娃娃,我好不容易把们六个拉扯大,现在又要养奶娃娃,我一把老骨头怎么养得起哟——”

  施回春站起来挥挥胳膊:“谁稀罕养了?我来养!”他亲昵揉了揉脉脉头顶,“小丫头就是我养大的。”

  脉脉眼眶发热:“们……不怪我吗?”

  她一意孤行地跑出去,害得大伙儿担心,最终吃了苦头,被伤得体无完肤,还是只有回到这里。他们什么也没问,二话不说就接纳了她,包括她肚子里的孩子。

  施回春笑道:“傻姑娘,怪什么?是咱们最宝贝的小师妹,做什么我们都不会怪,只是担心受欺负。”

  施翁哼哼唧唧表示不满:“以前最乖,现在都不乖了,成亲居然不请为师喝喜酒!为师不高兴!”

  脉脉为难:“那个……要不下次,我补上好了,师父别生气啊。”

  “下次?!”施翁大惊,赶紧摆手,“算了算了,为师说笑的,呀先把我的乖徒孙生下来再说,为师要教他最好的医术,嘿嘿。”

  脉脉点头,可是表□言又止,施妙手见状明了,主动道:“他们都已经走了,放心吧。”

  走了啊……虽然不免惆怅,脉脉却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尽管他们都欺骗了她,可是她不恨他们,也许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她理解是一回事,但原谅又是另一回事。他们生活的世界太复杂,她从来就不懂,也无法融入。她只有回到属于她的地方,才能还给所有人平静的结局。

  从前二师兄为了捉驺虞,织了大网拴在崖底两侧的树上,她选择从桥上跳下去,就是赌那张网还在不在。

  幸好还在,药王谷依然是那个药王谷,什么都没变,等着她回家。

  她到家了。?

  ☆、第67章人参

  大半年过去,脉脉即将临盆。她挺着肚子在小院里来回踱步,看着篱笆外盛开的报春蔷薇,恍觉寒冬已过,又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

  药王谷山峰之下,隔着天堑,对岸站着一个人。白衣不染尘埃,清瘦却不掩风华,郎艳独绝。他身边还带着一只黑白相间的熊兽。

  司瑜言惆怅地望着深渊之下。

  数月以前他曾经来过一次,在他病愈之后。那次他执意去了崖底,想找到她的蛛丝马迹,可是雨季山洪爆发,底下被滔滔洪水冲得一干二净,除了淤泥石块,什么也没留下。

  他连她的一片衣襟都没找到,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生命当中。她什么也没留下。

  他手中甚至没有她的一支钗、一缕发,他们共同生活的痕迹都不见了,除了脚边这只不言不语的熊兽,他再也找不到有她影子的东西。

  她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她怎么能不听他的解释?

  她怎么……这么狠心!

  春风料峭,吹得他眼眶涩痛。司瑜言弯腰摸了摸滚滚的头顶,转身离去,颇通人性的熊兽紧紧跟上他。

  他是病人,她是大夫。病人要听大夫的话,她医好了他,不让他死,他就不能死。

  可是,她真的医好了他吗?

  他只觉得自己病入膏肓。

  当司瑜言渐行渐远,药王山峰上却起了一阵骚乱,施翁得到消息,一个箭步从炼丹房里冲出来,连鞋子都没穿,不顾形象地往半山腰冲。

  小木屋。施回春忙得像不停旋转的陀螺,又是熬药又是烧水,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而施妙手在房里,轮椅靠在床榻旁,他握着脉脉的手,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冷静:“别怕,跟着我说的做。”

  脉脉紧紧抓住他,额发都被汗水浸湿了,咬牙忍着痛楚,狠狠点头。

  “乖徒儿——”施翁破门而入,扑过去眼泪哗啦,“哎哟喂怎么疼得脸都白了?还出这么多汗!是不是他们两个不中用?为师帮教训他们!一群混账医术不精!老子把们逐出师门!为师可怜的小脉脉哟,为什么要遭这份罪啊……”

  施回春忍无可忍,提着这老头子的后领,直接把他扔了出去。

  黄昏时分,晚霞落在山峰上,脉脉生下一个女婴。

  施翁乐不可支,剪了脐带就抱起小家伙,揽进怀里轻轻地哄着,连施回春要看一眼都不让。

  脉脉筋疲力尽,却还睁眼盯着女婴,似乎有些忐忑。施妙手洗净了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笑着说:“放心吧,是个健康的孩子。”

  脉脉咧嘴笑了,然后安心地睡了过去。

  每年雨季来临的时候,司瑜言都要到药王谷的别院独自住上一月,风雨无阻。如今已是第三个年头。

  第一年,大周朝被一分为二,长水为界,南北两岸各自为政。

  第二年,裴景吾灭向氏,向付心带着剩余的族人撤出了关外,居于蛮荒之地,永世不可再踏入中土。同年,司书章在南岸称帝,立幼子司瑜言为储,其余三子划地封王,长子体弱留在颍川郡休养,二子三子则被变相贬黜至偏远南疆,无皇诏不得擅自离开。

  第三年,南北两岸达成和议,暂停二十年兵戈。裴景吾立宫氏女为后,新后是玉缘同父异母的妹妹。年末,司喻世病逝,丧子之痛令司书章一病不起,遂禅位给储君,却不料司瑜言婉拒登基,且立了司氏长孙为新帝,也就是喻世和玉缘的儿子。小皇帝只有三岁,难当大任,于是司瑜言做了摄政王,昭告天下待到新帝长到一十六岁,便还政于他。

  这一年,因为喻世病故操持丧礼,接着圣上禅位、新帝登基、摄政为王……重重琐事缠身,等司瑜言安排妥当,马不停蹄赶到药王谷的时候,比从前晚了近一个月。

  雨季已经结束了,一年四季都云雾缭绕的药王山峰终于露出罕见的真容,司瑜言怅惘地盯着对岸,仿佛看见自己站在那里,绝望地把手伸向崖底。历历在目,却是陈年往事了。

  “皇叔,在看什么?”

  袍子被人扯了扯,司瑜言收回思绪缓缓低头,看见一个小肉球站在身边,锦衣玉带,可怜巴巴地仰头望着自己。

  他惊愕一瞬:“敬儿,怎么在此?”

  这小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才登基的小皇帝,司钧敬。

  敬儿老气横秋地皱着眉头,肉呼呼的脸颊胀鼓鼓的:“皇叔,我不喜欢当皇帝,我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个金椅子上。们都不陪着我。”

  别院的下人正在搬运行李箱子,司瑜言看着那些箱子,摇头叹道:“一路过来十几日,躲在箱中竟然没被发现,难为了。”

  敬儿骄傲地说:“我带了干粮和水,每晚大家休息的时候我就偷偷溜出来,只是……”他略有羞恼,“有次没忍住,尿在里面了。”

  很久没有笑过的司瑜言弯了弯唇角,他摸着敬儿头顶,问:“太后知晓出宫吗?”

  敬儿表情略有纠结,撅着嘴说:“我留了书信,不知母亲看见没有……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不回来了,她那么伤心难过,我应当陪着她,可是她都不陪我,让我一个人上朝,底下好多人,我害怕。现在连皇叔也扔下我,来了这个地方……来这里做什么?”

  毕竟还是个稚儿,要他少年老成地坐在皇位上,处理国家大事、应付朝臣,却是是为难他了。

  司瑜言并不多作解释,只是叹息:“来了就留下罢,后天我们回颍川。既然当了皇帝,就要担起天下重任,以后上朝我会陪,但不可再像今日这般一走了之,下不为例。”

  敬儿还不懂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不回来是什么意思,喻世临终前把他托付给司瑜言,所以在小小稚童的眼中,这个完美的皇叔就是父亲一般的存在,敬儿由衷地敬重他。

  “嗯,我知道了,皇叔。”敬儿喜出望外,好奇地看着药王山峰,问司瑜言,“对岸是什么地方,皇叔为什么一直盯着那里看?”

  司瑜言沉默须臾,道:“那里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敬儿不解:“为什么不去找她?”

  司瑜言苦笑:“因为……没有桥过去。”

  敬儿若有所思,暗暗把他的话记在心头。

  入夜,偌大别院只有两盏幽弱灯火,司瑜言对月独饮,唯有每年此时此刻,他才会放纵自己一次,喝得酩酊大醉,暂时忘却了悲伤痛楚。当初修建别院时,他把这里当做避暑山庄,后来他有了她,想把这里作为他们的家,一砖一瓦都倾注心血。而现在,这里只是一座空屋,他每年过来一回,孤独地宅院里来回徘徊,抚摸过一堵堵冰冷的墙壁,想象着她踏进这里会是什么表情、会说什么话……

  只有醉梦一场,她才会原谅他。

  翌日,宋西急匆匆打门呼唤,司瑜言从宿醉中醒来,头疼欲裂,撑着身子开口沙哑:“……何事?”

  “公子,出大事了!皇上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