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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可无论他怎么选择,他和脉脉都无法再安然生活了,静安一隅的两人相守,只是痴心妄想!

  好毒的心思,好狠的计谋,得不到脉脉,难道就要毁了她?!

  “们……”

  脉脉刚开口,他就抬手遮住了她的眼,代替她对众人说,“起来吧,有话以后再说。公主累了。”

  他没有办法逃避,只能迎头而上,承认她的出身。众人唯唯诺诺,司瑜言牵住脉脉目不斜视,直接把她塞进了软轿,抬回了司家大宅。

  犹记得离开这里时众人异样的目光,被人像货物般打量审视,眼神中含着轻蔑不屑,脉脉对这种感觉心有余悸。可等她下轿,以前的种种又仿佛是错觉,司家的每个人都笑得无比真诚,卑微地弓着腰,几乎埋到地底下去。可是他们对待她不像朋友,也不像贵客,更像是一件儿价值连城的珍宝,颤巍巍捧在手心,担心磕了碰了摔了,却不计较她的感受,仅仅把她看作冷冰冰的物品罢了。

  在一群笑颜谄媚的人当众,不笑的那个就格外打眼。脉脉看见了满脸担忧的玉缘,只朝她走过去,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大嫂……”

  玉缘接住她冰凉发抖的手掌,反手轻抚手背,安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不愿搭理旁人,旁人也不敢僭越来搭话,反正她听不见,不用理会身后人的叽叽喳喳,由玉缘牵着回到住处。

  不再是那个清幽朴素的小院,也不是司瑜言惯常住的地方,司家把大宅最中心的大院开辟出来,做了公主的“府邸”。脉脉错愕地看着宽阔如殿堂的房屋,好像是裴景吾带她去的那个地方,宽梁高柱,红墙绿瓦,还有长长的台阶,泛着珠玉般的白色,美则美矣,却令人生寒。她看得出这里很新,似乎是才翻修不久,游廊两侧牡丹芍药琳琅满目,仿佛是刚绽开出第一瓣就搬到了这里,就连窗棱下雕刻的花鸟,也是才点缀上去的,翠羽华丽,宝石镶嵌的眼睛发出璀璨的光,让人害怕摸上去会碰坏了脆弱的鸟儿。

  玉缘带着她绕过正殿,送入寝房。八个侍女们守候在那里,见她屈膝半蹲下去,然后拉起层层叠叠的幔帐,露出了床榻的真容。酸枝木雕花床,四周镂刻凤凰麒麟,床上铺陈的是五彩缎金料,然后摆满了沉香木托盘,装着各样的珠翠宝玉,金银首饰自是不在话下,金簪金钗成双成对,即便是千金难求的珊瑚珠都有三盘儿,每盘一百零八颗,粒粒无瑕。

  脉脉惊愕地问玉缘:“这些是什么?”

  玉缘挥手示意侍女把东西都抱走,回首牵她坐在床沿,微微含笑道:“是家主送给玩儿的,喜欢就拿来戴,不喜欢的话就别管了。”

  她这样说只是不愿吓着了脉脉,想当初司书章那样把人赶出门去,什么都没给,过后知晓脉脉的身份时却又后悔万分,匆忙地让人准备公主规制的聘礼嫁妆,只求能讨好归来的贵人一二分……但是他们那些人哪里会知道,这些俗臭玩意儿怎么会入得了脉脉的眼,东珠也好,珊瑚也罢,在她眼里还不如一丸治病救人的药丹。

  果然,脉脉摇头:“我才不喜欢玩儿石头。”

  玉缘会心一笑,是啊,翡翠白玉,在她眼里不过是花花绿绿的石头而已!

  虽然怜惜她不谙世事的纯真,也喜爱她治病救人的良善,但玉缘还是为他们的归来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望着脉脉,欲言又止。脉脉本来身子就有些不适,坐上床软软倒下去,盯着玉缘惆怅的脸,忽然想起司喻世,便问:“大哥哥的身体,好些了吗?”

  “开的药一直在吃,好多了。”玉缘见她也倦极了,不愿多做打扰,喊人来伺候她脱鞋换衣,为她牵好锦衾,“先休息,睡醒了饿了就让她们拿吃的,我改日再来看?”

  脉脉恹恹点头,伸手依依不舍:“我明天去看和大哥哥。”

  玉缘含笑作别,吩咐侍女放下了幔帐,然后在脉脉没看见的时候,屈膝行礼,刻意说得很大声:“妾身告退。”

  无论如何,活在这个不自由的大宅当中,有些面子还是要做给人看的。

  脉脉昏昏沉沉睡到了深夜,仿佛陷入了无边的梦靥,好不容易挣扎着睁开眼,下意识摸向鸳鸯枕的另一边,却是凉冰冰空落落的。

  她坐起来,轻微的晃动惊醒了守榻的侍女,匆忙起身询问:“公主您有何吩咐?”

  为了不惊扰她的好眠,寝房内的熄灭了多数的银灯,只留了两盏在外间,隔着厚重幔帐隐隐约约照得晦暗。脉脉起身看见外面似乎有人影,但是她不知道侍女说了话,便光着脚下了床,走出去把侍女吓了一跳。

  “公主!当心着凉。”入房伺候都是司家精挑细选的美婢,识礼得体,侍女急忙捧来一双软缎绣鞋,跪在地面趴在脉脉脚下,小心翼翼为她套上。

  脉脉下意识缩了缩脚,可是忽然想起第一次回来见到的那位下马奴,脑海里浮现出司瑜言当时的神情。

  “脉脉,记住今天的教训。”

  不能对谁都太好,不能主动关心别人……因为的真心和善良,很可能会成为最伤人的利器。

  她僵着身子,任由侍女为自己穿上鞋。侍女依旧谦卑地跪在地上,低低埋着头不敢仰视,小心询问:“公主,需要奴婢传膳吗?”

  脉脉直觉她大概说了什么,但是她看不清唇,于是道:“抬起头,我看不见。”

  侍女惶恐,连连磕头:“奴婢不敢!”

  “为什么磕头?不要磕了,起来,跪久了不好。”脉脉见她不肯起身,干脆伸手去拉,侍女这才被迫扬起头,撞上脉脉亲和的笑颜。

  脉脉笑着解释:“要让我看清嘴,我才知道、说了什么。”她说得很轻松,还指了指自己耳朵,“这里听不到,只能看。”

  侍女显然被震惊到了,她愣愣看了脉脉一会儿,忽然又磕起头来,这次比上次更加用力,额头击打在地砖上咚咚咚的,脉脉觉得大地似乎都在颤动。

  “奴婢不知,奴婢该死!请公主责罚!”

  “说了不磕头!”脉脉无奈之下又有些生气,拽不动侍女干脆撒了手,大步往外走去,“我找言哥哥,我不喜欢这里!”

  与此同时,威风堂。

  司瑜言正在“聆听”家主的教诲,司书章眯着眼打量,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既然公主已经安然接了回来,那我们便以公主的名义颁布诏书,讨伐北岸逆贼。对了,玉玺呢?”

  既然裴景吾能以秦王后人的名义反起,他们司家又何尝不能以大周朝正统的名义剿灭逆贼!司家不甘屈居人下,裴景吾亦不肯放过心腹大患,这一场仗迟早要打,而冠冕堂皇的借口都是说给天下人听的,谁都不想功成以后却落个千古骂名,师出有名,他们将更有可能联合到优秀的同盟。别忘了,司家有个姓宫的长媳,她的身后是蛰伏不动、尚在观望的宫氏一族。

  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是乱世枭雄信奉的唯一准则。

  “玉玺没有取到,被裴景吾拿走了。”司瑜言淡淡一语带过,司书章虽然失望,却也没有多加苛责,只是惋惜道:“美中不足啊,不过还好我们有公主。阿言,十三郡的郡守都被我召入了颍川,接下来作何安排?”

  不可否认,这个儿子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曾以为司瑜言只顾儿女情长,恨铁不成钢,可是转眼发现儿子带来了巨大惊喜,他没有看错,这才是堪当家主的人选。

  司瑜言默了默,巧妙绕开了这个话题:“此事不急,须得从长计议。父亲,您是从哪里得到了我带脉……公主回来的消息?”

  “不是让人传信回来的?”司书章略显惊讶。

  司瑜言愈发肯定是北岸那两人做的手脚,只是不知二人同谋还是其中某一个单独设计。他不愿多作解释,遂谎称可能是底下人私自传信,让司书章不必放在心上。

  见他脸带倦色,司书章亲昵地拍拍他肩膀,叮嘱道:“早些休息,其他的明日再叙。”

  司瑜言告安,正要退出去又停住了,忽然问:“父亲,假如您将来坐上了那个位置,会如何安置我和公主?”

  “如果真如为父所愿,”司书章只当他的忐忑是缺乏保障,便宽慰道,“阿言,将是我唯一的继承人。至于公主嘛……前朝之人留下始终是个祸患,看秦王余孽就知道了。”

  言下之意,公主此时有用动她不得,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势必杀之而后快。

  司瑜言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淡淡告了安便走了。

  直到离开威风堂极远,他才摒弃了若无其事的步伐,凌乱潦倒地靠着墙根坐了下来,颓丧地抬头望向彩光明媚的“公主院”,隔了重重叠嶂,却还能见到那份雍容华丽。

  他想错了,他以为可以护住她,却是无能无力。

  走?躲?藏?

  即便走出了司家,走出了南岸,还有裴景吾,还有辛复,甚至还有别的世家!无论他们躲到天涯海角,只要脉脉还背负着前朝公主的头衔,就会成为争相抢夺的对象。他要是没了兵马没了权势,还能护她多久?泱泱天下,竟无他们的藏身之处……

  脉脉知道自己不识路,所以没有走出大院,就坐在正殿的台阶上等司瑜言,身后一众侍女都离得远远的。

  她捧着腮,睁大眼睛望着门口,害怕他回来没有看见,可是等到月上中天,那里还是只有两盏灯笼的影子在摇曳。眼睛都酸了,她埋头揉了揉,低眸发现地上飞来一只雀鸟,在她脚畔跳跃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