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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 都市小说 > 前夫多给我烧纸钱 > 死亡

死亡

  京城中人人在议一件事。

  那便是盐商赵府的赵二小姐,赵顾佳,死在了三月天,听说是跳江自尽。

  那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赵家举家上下黄纸漫天,白布纷飞。京城里的老老少少皆叹息赵二小姐知书达礼、年纪尚小,早早去了西天着实可惜。京城仍旧繁华如梦,赵二小姐却再也见不着了。

  其实赵顾佳想说,她看得见,而且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所有人都看不见她了而已。

  因为她变成了一缕魂儿。

  -

  刚死那会儿子,赵二小姐其实很迷茫,整日趴在棺材上盯着自己的灵位失神,一会儿想自己这种淹死的鬼魂是不是会奇丑无比,一会儿想话本里拘魂的牛头马面怎么还没来寻她,一会儿又开始怀疑世间是不是真有阴曹地府一说。

  日子久了。

  赵二小姐难免无精打采。

  她闲来无事,又不知如何破解现下的状态,索性自暴自弃地整日在京城的巷子里窜来窜去。乱窜的那几日,倒是让她听见了许多关于自己的坊间传闻。

  传闻中,她容貌倾城,温婉贤淑,本来该是个有好归宿的姑娘,只可惜她的丈夫不知珍惜,偏生在外面找了个狐媚子,甚至将赵二小姐无情休去,才致赵二小姐心灰意冷,投江自尽。

  赵顾佳听得直皱眉头。

  说错了,全都说错了。

  她容貌只算是小家碧玉,何谈倾国倾城,性子也勉强算是温婉些,最离谱的是,她并不是因为伤情而投江自尽。

  赵顾佳捋捋发丝,不由得想起些生前往事来。

  -

  她尚及笄那会儿,赵家就给她安排了一桩婚事。

  她自幼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教诲,虽然不知道未来夫家的品行,可到底了解赵家的眼光,只觉得那未来丈夫必定差不到哪里去。

  谁知天不遂人愿。

  犹记新婚当日,她坐立不安、万分期待,本以为会和新婚丈夫绵绵长长地谈天说地、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灵魂默契达到契合。可谁知裴钰一进婚房,一挑盖头,直接把她搂至了床上,半句话也没让她说。

  酒味窜进鼻腔。

  他吐了她一身。

  新婚之夜,千金难买,赵二小姐欲哭无泪。便是这件事,赵顾佳对裴钰印象并不好,生了偏见,便好一阵子不愿意理他。

  此后日子里,裴钰自知理亏,对她倒是无微不至。裴府生意做得大,裴钰又无亲人,偌大的担子压在他一人身上,即便如此,他知抽出时间来陪陪新婚妻子,洗手作羹汤讨她欢心,加之回门之日表现着实优秀。

  赵二小姐赚了面子,又有了里子,自然有了好脸色。

  时间久了,生了情义,他们之间便亲近许多。只是男人终究不似她在话本上看见的那般清雅无欲,气氛到了,裴钰便会搂住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一句:“晚上我要你。”

  要你?

  赵顾佳险些翻个白眼。

  -

  一年一晃而过。

  日子过得平平淡淡。

  某一日,不知是裴钰自哪里结识的朋友,饮茶叙事之时,当着赵二小姐的面,劝裴钰该要考虑纳个妾室。

  彼时她正坐在裴钰身边,花开得艳丽,他的手臂一紧,便将赵顾佳拉近几分。他在她脸上啄了一口,而后悠悠开口。

  “我不要。”

  赵二小姐呆住,天知道,他以前没这样流氓过。

  她低下头,羞红了脸。

  朋友摇摇头,拱手退了下去,摆头的动作像是在惋惜裴钰沉迷美色,无药可救。

  赵顾佳推推他,道:“这样传出去,你便不怕有人编排你,说你……不行?”

  裴钰一摊手,笑呵呵道:“你知道我行,便行了。”

  赵顾佳知道这话不好,可脸上却禁不住笑了笑。她受四书五经教导,本不该喜欢裴钰这种不着调的男子,可每每听着他说这承诺却又欢喜。那阵子,她倒是真的有点喜欢上裴夫人这个称呼了。

  若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属实不错。

  只是啊只是,天意弄人。

  其实世人不知,这和离是她的主意。而那狐媚确然存在,只是她也将将见过那人一面,不至为此心灰意冷,更不至以命作赔。

  这件事,说来也话长。

  当年她与裴钰正处琴瑟和鸣之时,赵二小姐也曾天真地幻想过两个人白头偕老、相敬如宾的白日梦。只可惜,老天让她偶然看见了柳容姑娘。

  那是赵二小姐一十有七的人生中头一遭见到书中描写的柔弱女子。柳容一双柳叶眉,眉眼弯弯,其中仿若水光粼粼,她身子似蒲柳,若有风吹过,定是要被吹倒的。

  所以裴钰搀着她不为过。

  赵顾佳看着两人亲昵的动作,却仍旧禁不住眼眶发涩,鼻头发酸。她想起祖母说,男人不可信,世上无不偷腥的猫。

  赵二小姐那阵子有些患得患失,一番思量下,总觉得不能稀里糊涂,是与不是总要去问个清楚,遂自一夜里,推开了裴钰的书房大门,甫一推门,便看见了柳蓉姑娘立于裴钰身旁。

  月色撩人。

  眼前景色却不算好。

  裴钰站在书桌前,一见来人,慌张遮住桌上纸笔。赵二小姐将他的动作看得清楚,心里早已预感不好,她走近,使力拨开裴钰的手,便看见纸上三个大字,“和离书”。

  她一瞬想起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裴钰确然不自觉与她疏远了,她抱裴钰,他便挣开,她去寻他,他便避开,甚至仔细想想,他已经有半月不曾进屋睡觉了。

  其实一切早有征兆。

  猫在偷腥,只是装得好。

  赵二小姐是个不敏感的人,现下看了这和离书方才明了,裴钰早便变了心。

  她问:“继续写么?”

  裴钰无言。

  赵顾佳自诩不是温婉女子,学了个把年头的三从四德也一股脑儿抛到了脑后,脱口便是一句收不回来的话:“你若不会写,我可以帮你拟。”

  裴钰应了。

  他的神色淡淡的,细看透露出些些疲乏之色。

  赵顾佳盯了他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提了笔。

  夜风一吹,分外凉薄。

  最后那张和离书上写了一句话,便是经典得快要发烂的“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至此,她与裴钰不过一年半的婚姻彻底夭折。

  -

  可不知这坊间传来传去,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竟传出了那样一部惊天动地的狗血传记。

  赵顾佳叹气。

  流言蜚语着实可怕。

  赵二小姐以为自己这魂魄模样要一直保持着,看尽世间沧海桑田、万般变化。

  直至某日一场大雨到来。她冒着雨,惊觉自己在雨中的视线模糊不清,而后还未想清楚缘由,便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她晕前最后一个想法是:原来魂魄也会昏倒。

  赵二小姐仿似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还是裴钰的妻子,裴钰仍是她的丈夫。二人在府内花园漫步,偶遇一株盛开的娇花,裴钰便折了别在她耳后。

  一句“人比花娇”羞红了她的脸。

  忽而,画面曲折模糊,继而一闪,却是另一幅场景。

  昏暗的书房中。

  裴钰坐在书房凳上,身前立着一位黑衣男子。只见裴钰面色严肃,皱着眉开口,却没有声音传出。赵顾佳疑惑,她与他成亲这一年半,还未曾见过他这样的神色,实属陌生。

  她默默感叹,这样陌生的裴钰多了几丝英勇神武,可她又不是不了解自己的前夫,如此表情不是他能做出的。

  她想,这些只是她的想像。

  画面再闪。

  已是乌漆麻黑。

  -

  头脑昏沉。

  整个人似落在云上。

  赵二小姐沉溺在黑暗之中,倏尔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声音略微沙哑,仿佛是个老人。

  她挣扎,费力睁开眼。

  眼前有了一丝光亮,便见一颗头颅挡住了视线。

  白发白须。

  是一个小老头。

  他面上虽是如同揉过的纸张,一道道皱纹遍布,却仍精神矍铄,一捋胡须,道:“赵二小姐,你可醒了?”

  赵二小姐自然醒了。

  眼前出现这一模样的人来,她吓得早便清醒了。

  赵二小姐晃晃身子,自地面上飘起来,方才发现此地竖立着一道道石碑,小土堆一个挨着一个,乖乖,赵二小姐抚着胸口,这是到了坟地了?她探头瞧那墓碑上的字迹,名字听过却记不清,不知是赵家哪个出了五服的亲戚。

  这般情况下,眼前的白胡子老头便显得愈发诡异。

  赵二小姐朝后飘了飘。

  许是看见了她这动作,白胡子老头呵呵一笑,道:“赵二小姐,我老头子可不是坏人,我呀,是助你的好人。”

  赵二小姐呢喃:“好人?”

  老头点点头:“对喽。”

  赵二小姐定下心来,细细打量他,一身布衣已有些发旧却干干净净,酒葫芦别在腰间,斜斜垂挂着,再往下瞧却不得了,老头足踏方圆,是实实在在地站在了地面之上。

  是个人。

  人能看见她?

  赵二小姐一脸惊恐。

  老头如同得了读心术一般,眯起眼睛揶揄道:“我是个人,能看见你哟。”

  赵二小姐觉得自己僵直快要飘不动了:“为、为什么?”

  “你想还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