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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他话音未落,负责了望的小校忽然风风火火跑来报告:“启禀四位将军,城外来了一彪人马,数目看不清楚,打得是车骑将军张勋的旗号!”

  诸人闻之色变,那徐州归来的四将看看我,我看看,眼中满是惊疑不定之色;雷吟儿暗忖定是主公到了,只怕正等着自己前去开门,心中焦虑自不待言;惟有杨弘愣愣道:“张车骑也回来了?甚好甚好,只是石将军不知能否胜任守卫颍口之责。”

  “在下这就去放张车骑进城。”

  雷吟儿向杨太尉拱手请命,得他应允后转身正欲下楼,一个疑问猛地从脑中闪过:这小校禀报军情,为什么只呼四位将军而不呼太尉?

  他偷眼扫视周围的士兵,一张脸一张脸看过去,竟然都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不由大凛。

  谢越的士兵,竟将西门接管了!

  他脑子里刚刚转过这个念头,只听杨弘身后一声咳嗽,回头一看,那不知是姓张还是姓陈的将军越众向他走来。

  这人个头虽然不高,但腰大十围,痴肥程度实不在天蛇道人之下。他胡子拉碴的胖脸上一对笑眯眯的小眯缝眼儿,两只毛绒绒的肥掌伸出,热情地拉住雷吟儿的右手,轻轻在他手背上摩挲半晌,忽然浪笑一声,荡荡说道:“……新来的吧?真嫩哪……”

  雷吟儿只觉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将右手猛地向后一抽。

  右手后抽过猛,必然重心不稳,右肋露出老大破绽。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一掌就推在他的肋下!

  肋骨碎裂之声响起,雷吟儿方待大叫,声音已被涌上嗓门的血痰咽住,人已经如断线的纸鸢一般向后飞了出去!

  他连翻几个滚,再也不动了。

  “死凤儿,果然好本事!这一手‘孟贲格牛拳法’使将出来,漫说这小子,就算真是头健牛,只怕也被生生推死了!”

  谢越走上前来,用脚尖将雷吟儿翻过身来,只见年轻羌人圆睁双目,满面鲜血,果然已毙命了。

  适才这变化太快,杨弘根本没有看清,此时骇得腿都软了:“张将军,谢将军,们,们……”

  他吭吃了半天,一句话始终说不完整,忽然觉得不妙,等回头一看,发现宋亮宋振明和陈洪陈浩波二将已像两根竹杆一样,将自己一左一右夹在中间。

  “我们怎么样?”谢越哈哈大笑,“杨太尉,实不相瞒,纪灵将军战死没过多久,刘备就反攻了。我等无能,先中了陈登之计丢了下邳,又被张飞一路穷追猛打轰出了徐州,曹豹他们早就做了张飞的刀下之鬼。我等四人打了败仗怕袁术怪罪,所以不敢吱声跑回当涂驻扎,要不然,怎么能回来得这么快呢?”

  “们,们……”由于受欺骗和愤怒的感觉,杨弘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嘶声哽咽道,“子远,凤昕,们原本都是主公的亲兵卫士,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那都是主公的恩宠!们怎么能,们怎么能……”

  “袁术眼见是没日子多活了,我们哥儿四个可不打算陪葬,”谢越充满真诚和无奈地叹了口气,“人嘛,总要想法子活下去,是不是?杨太尉,咱们就此拜别啦。”

  张吟仍然是笑嘻嘻地,摩挲着那两只肥厚的手掌,慢慢地走上前去。

  骨头碎裂和惨呼声再度响起。

  令士兵将两具尸体拖下城门,谢越沉声对其余三将道:“张勋竟然带兵赶了来,莫非他看出端倪,是回军保袁术的?”

  “十有八九是这样,”陈洪的瘦脸上满是惧色,“怎么办,怎么办?”

  “管他的,”谢越“锵”地拔出刀来,“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先去杀了袁术,再跟老狗拼个死活!”

  陈洪连天价叫苦道:“拼得过吗?论起用兵打仗,咱们哥儿四个加起来也不是那老狗的对手!”

  谢越道:“不能硬来,咱们便智取——先放张勋入城,我等上前叙话,出其不意,暴起发难,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宋亮冷哼道:“张车骑那么精细的人,会上的当?再说他既然带兵赶来,必定早看破了咱们的用心。”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们说怎么办?”豆大的汗珠在脑门上滚来滚去,谢越伸手擦了又擦,却拿不出个像样的主意,“原打算捉了袁术再拿下颍口,北向曹公投诚……可眼下张勋兵临城下,曹公却还在淮北。东边的刘备已经逼近当涂,南面的孙策也攻克了庐江……咱们真要坐以待毙,和袁术那厮一起玉石俱焚吗?”

  说到最后,他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露。

  “不能放老狗进城,”宋亮先看着谢越,又扫视诸将,“我杀了袁术后,悄悄走东门去投刘备!”

  陈洪连忙赞同道:“正是,张车骑可不好对付,咱们还是去投刘……”

  “不可,万万不可!”谢越大声打断他,“取下邳时,刘备的家小都曾落入咱们的手中

  ……那大耳贼岂能放过我们,投靠他哪儿还有什么生路?”

  宋亮没好气道:“子远,当日在下邳睡了刘备夫人的是,杀了刘备儿子的也是。那甘夫人肌肤晶莹如玉,好艳福!可难不成一人享福惹祸,却要累我三人顶缸送死不成?”

  谢越见要闹僵,赶忙道:“振明,话不要这么说。当时下邳城破,咱们对刘备家小,那可是公平分配。抽签不中分不到甘夫人,那是手气不好。咱们弟兄向来同气联枝,情如手足,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若是开口,我还不把她让给一晚两晚的,可脸皮子薄,又怎能来怪我?”

  宋亮张目结舌,最终丧气道:“罢了罢了,即便如此,又杀他六岁的儿子作甚?如今结下了死仇,刘备怎会与我等善罢甘休?”

  谢越搂住张吟的肩膀,淫笑道:“刘备的儿子却不是我杀的——凤昕当天向我求取了他去,后来那小嫩雏儿是怎么死的,只管问凤昕。”

  既然反对投奔刘备的人占了半数,宋亮也无话可说,陈洪怯生生道:“我看,不如咱们去投靠孙策。毕竟先前彼此都是同僚,想来也不会为难咱们……”

  谢越怒道:“就是胆小,害怕打不过张勋罢了。孙策与张勋、桥蕤交情深厚,却跟咱哥儿们不是一路!如今咱们兵力是张勋的数倍,还怕他不成?曹公手握汉室朝政,只有投靠他才……”

  他话没说完,忽然就变成了惨嗥,口中鲜血狂喷!

  张吟一直没开口,他的胳膊一直亲密地搂住谢越的腰,直到谢越的身体软得像一滩泥,这才慢慢松手。

  谢越倒在地上,四肢微微抽搐,口唇蠕动,费尽力气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

  “对不起,子远,”张吟惋惜地笑道,“我想,眼下只能投靠刘备了。说得很对,‘人嘛,总要想法子活下去,是不是?’谢将军,咱们也就此拜别啦。”

  “死凤儿,凤昕,……”宋亮手足冰冷,他虽然与谢越口角,却也没想到要置他于死地。

  “振明,还是和浩波说得对,”张吟幽怨的眼神让二人打心里发毛,“张勋没那么容易对付,咱们只有去投刘备。两位记住,是谢将军淫了刘备的夫人,又杀了他的儿子,这一点请千万不要忘了。”

  ※※※

  “五百……七百……一千……”

  宋亮向外张望,慢慢数着原野上的火把,脸色越来越难看,两腮的肌肉不停抽搐:“该死的,张勋哪儿来的这么多兵?”

  张吟在一旁平静地问道:“才不到两千枚火把,张勋的士兵也不多罢?”

  “怎么不多?”宋亮扭头怒吼,随即醒悟到吼叫的对象是谈笑间杀死谢越的人,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凤昕,我,我抱歉……我有点儿太紧张……”

  “无妨,”张吟背向火把,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笑嘻嘻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我死凤儿只会两手粗拳,行兵打仗再外行不过了。所以麻烦二位给我解释一下,张勋到底来了多少兵?”

  旁边陈洪也发现了其中的蹊跷,眼神逐渐由疑惑转变为惊恐:“那,那并非是一兵一火……是,是……”他满头冷汗,结结巴巴,竟然连话都说不完整。

  “敌军的火把,数量虽然不多,但间距大得离谱,”宋亮小声道,“按照《司马法》正常队列的士兵间距来计算,只怕,只怕是一什执一火……张勋带的人马,足有小两万……”

  这句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张吟半晌没吭声,过了许久才问道,“可张勋为什么要这么做?故意不点更多的火把,摆成看似疏松的阵势,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知道,”宋亮的脸色发青,“或许是装作兵少,想要赚开城门?那老狗奸诈得很,此举定有深意。”

  张吟将目光再度投向城外,迟疑道:“振明,说,张勋的士兵会不会真的只有那么点儿,只是站成疏松队形来唬人?况且咱们刚刚回来,他怎就能这么快得到消息赶回来?老狗忽然出现在城外,会不会压根儿和咱们无干系?”

  此言一出,宋亮与陈洪都是一怔。

  张勋可以说袁术军的长城,军中人人敬畏,几乎都将他看做了军神。所以在面对“张勋领军到来”时,他二人的思维无形里钻进了牛角尖,只知畏缩恐惧,难以自拔。而张吟武功虽强,却是兵法的外行,对张勋的看法角度与别人迥然不同。

  经过他这一提点,两人才觉得整件事颇有疑窦。

  宋亮沉声道:“凤昕说得对,我再仔细看一看——倘若火把周围没有密集的人影,那老狗就是在诳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