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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 其它小说 > 三国真髓传(1+2卷) > 第171章

第171章

  可是我记得很清楚,领头策马在天子前面的,就是并州牧董卓了。那厮又高又瘦,看上去就像一根竹竿一样,脸上一对蛇眼,凝视别人时真有能让人魂飞魄散的威势。

  无法想象,短短几年之后就变成了那个样子。他那一身肥肉,到底是吃什么养出来的?

  当时看到西凉兵进城,我就觉得心里发凉,知道洛阳城要大难临头了——西凉兵们脸上的神情我见过,跟冲进皇宫的士兵的一模一样。充满了好奇、残忍和兴奋,就像是即将赴宴一样。

  ※※※

  “再往后,都知道了,”曹操闭目缓缓道,“董卓的暴兵几乎天天在城中杀人放火抢劫。曹某逃回家乡,号召关东诸侯联兵讨董。董卓为了阻碍联军,放火把诺大的洛阳城烧成了白地。”

  真髓过了半晌,才长出一口气:“原来朝廷崩溃,是因为党争。”

  曹操苦笑道:“除了党争,还能因为什么?妖人张角祸乱天下,信徒数百万计,声势浩大之极,可是起兵仅仅九个月就被扑灭,首级从棺木中起出传送京都。不正是因为大赦党人,朝廷内部团结一致,上下一心么。可是在治世最末的那几个月,朝廷内部外戚对士大夫,外戚对宦官,士大夫对宦官,都斗了个死去活来。说来好笑,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最后宦官和外戚们竟然是同归于尽,一个也没留下,而士大夫们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八月那一场宫廷喋血,胜利者只有一个,大权在握的董卓。”

  他意犹未尽道:“那张让、赵忠,狡诈一世,就因为蹇硕后来居上得到了孝灵皇帝的信任,所以联合何进害死蹇硕。使得宦官集团在最后在那场大火并中,根本没有了掌握兵权的名义,就连拼个鱼死网破亦不可得,只能被一面倒地被士大夫们屠戮殆尽。最典型的莫过于‘杀猪大将军’何进了。若不是他及时与党人士大夫结交,从而釜底抽薪夺取了西园八校尉的兵力,再联合宦官中内讧的张让、赵忠,又怎能顺利诛除蹇硕呢?他对待宦官的立场反复无常,结果既得罪了张让、赵忠的宦官集团,又使袁绍袁术等士大夫集团对他不满,最终孤立了自己,身首异处,不也正是这个缘故吗?”

  “合则两利,斗则俱损,这是至理名言。”曹操最后下了结论,“那些鼠目寸光,只顾眼前蝇头小利的小人,相互斗来斗去,最终也难逃覆巢绝无完卵的下场。贤侄,如今新朝廷刚刚建立,四面强敌环顾,其险恶之处远胜过孝灵皇帝之时。所以更要以此为鉴,千万莫要重蹈覆辙呀。”

  真髓本来听得津津有味,可听到最后一句,悚然一惊:曹操分明是话里有话,想不到他竟能将一番关于治世之末的长篇大论,不知不觉地影射到了眼前的形势,只是司空大人到底想要说明什么呢?

  他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对曹操表示赞同:“明公所言在理。小侄倒联想起了董卓。此人天下枭雄,手握精兵悍将,天下第一。关东诸侯联兵讨伐他,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不了了之,可是后来在长安,却因为王前司徒的连环计,而被奉先公所杀,这也是内讧的教训。董卓死后,他的部将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等人,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团结一致很快就打回了长安,将奉先公驱赶到了关东。要不是这几人后来将精力都放在了权力内讧上,铁羌盟原先就曾被他们打败,又怎能轻而易举取了长安呢?”

  曹操鼓掌大笑:“贤侄果然精明,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

  “今日上午曹某见离去时面有不愉之色,想来是因为朝廷分出司隶四郡,还有剥夺司隶校尉一职的缘故,是也不是?”

  他醉态已消,目光炯炯盯着真髓,眼神之犀利冷静,几乎令真髓怀疑,面前这个曹操,和刚才那豪情勃发,击履高歌的浪子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明公目光如炬,小侄拜服。”真髓吐出一口气。曹司空的询问,正犹如这人用兵的风格,迂回反复,奇兵突出,却又予人一种开门见山,堂堂正正的感觉,让自己没法闪烁其词。

  他向曹操敬酒道:“老实说,的确如此。当时小侄听明公说,要分出西北四郡设立秦州,又剥夺了小侄的司隶校尉一职,心中不满之极。明公适才最后的一番话,是要教训小侄,莫要‘鼠目寸光,只顾眼前蝇头小利’么?”

  曹操举碗回应,这次却只沾唇做了个样子,不再一口喝干了。

  “‘教训’二字言重了,贤侄能如此坦诚相告,足见待我之心甚诚。今日上午我曾对贤侄说过,设立秦州是天子的意思,其实那是场面上的官话,想来贤侄也是看得出来的,哈哈。眼下就咱们爷儿俩,曹某就跟贤侄把话挑明了讲。”

  他将缠在腰间的衣服穿好,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曹某并不否认,如今朝廷军国大事皆出自我一人之手,秦州之事也是我一人的主张,与天子无关。之所以设立秦州,实是干系我朝盘战略的第一大事。本打算今日便就此事向贤侄说明,可是梁纲来降,出乎我意料之外,事情实在太忙,所以打算明天再与贤侄详谈的,不过既

  然有缘此地相见,正好说个明白。”

  真髓放下酒碗,肃然道:“还请明公示下。”

  曹操一时没有说话,皱起眉头,仿佛在研究如何措辞,忽然道:“贤侄可知道,当今总共有多少家皇帝么?”

  真髓茫然摇头,仔细揣摩曹操的用意。天下一家,皇帝自然只能有一个。这还用问,难道袁术那伪皇帝也算皇帝么?

  联想起袁术,他猛然明白过来:“啊,莫非除了袁术之外,又有人称帝了不成?”

  “正是,”曹操正色道,“曹某在赶来固始之前,收到了袁绍要求今上撤销帝号与年号的通牒。本初原本正与公孙瓒和张燕对峙易京,我遣使通知他武定帝已入继大统,并虚大将军之位以待,可此人竟然大逆不道,行为狂妄侼乱,回应使节说什么刘幽州之子刘和应是正朔。结果十天前,本初回师邺城拥立刘和为天子,建元‘天安’,还自称是大将军、尚书令,真是岂有此理!”

  真髓沉思道:“袁绍雄踞四州,自恃是天下第一人,有这种……这种出格的举动也不足为怪。”他正要说“狂妄侼乱”四个字,忽然想到袁绍拥刘和为帝,性质其实与曹操和自己也差不多,只不过是个先手后手的差别罢了。这么一想,即将出口的四个字便吞了回去。

  曹操却没有在意,点头赞同道:“‘本初克己复礼、深沉大度,虽然不如弟弟公路那样以任侠武勇闻名京师,却更得海内名士的拥戴。是时,党锢之祸事起,天下士大夫多离其难。本初依仗家世,冒险与被通缉的名士何颙何伯求结交为友,何颙常私入洛阳,按照本初计议,援救党人中穷困闭厄者。其中有被掩捕者,则本初与何颙广设权计,使得逃隐。因此活党人无数,被海内名士推崇为‘天下英雄’。”

  “曹某的《蒿里》中的‘淮南弟称号,刻玺於北方’其实便是讥讽袁氏兄弟这哥儿俩,”他轻轻翻动篝火上面串着野兔的木棍,油一滴滴地落入下面跳动的火舌,烤肉滋滋作响,香气四溢,“‘淮南弟称号’的袁术是知道的,刚被我联手打得落花流水,逃回寿春去了;至于‘刻玺於北方’么,便是指本初。其实本初雄心勃勃,决不在公路之下,只是他更加善于隐蔽自己的心思罢了。贤侄,我等闯宫诛灭宦官的那天晚上,皇宫中出了一件大事。那一夜我等乱哄哄闹到了天明,才得知天子在张让、段珪等人的挟持下出北门往小平津去了,于是众人赶紧提兵向北,路上遇到了已经迎接到天子的董卓,而后清点皇宫中的器物,无数珍宝在那场劫难中丧失或损坏,其中丢失的,就包括自秦以来一直流传至今的传国玺。”

  “此事跟袁绍有什么关系?”真髓琢磨不透,猛地想到一事,“明公,这传国玺不是传闻说落到了孙坚的手中么?”

  “那传闻是贼喊捉贼,栽赃用的,”曹操冷冷一笑,低声道,“贤侄,此事我只说与一人知道。传国玺就在袁绍手中!”

  真髓倒吸了一口凉气,仍然是半信半疑,反问道:“此事明公怎么知道?”

  “丢失了传国神器,那还了得?”曹操叹道,“得知传国玺失踪的消息,曹某便在城中详加探查,最终找到了那两名掌玺监的尸体。那两名宦官就死在朱雀阙不远处的何苗军尸堆里。这传国玺是用漆盒盛放的,外用黄绫包裹。其中一人的尸体仍然将半截黄绫攥得死死的,只是盛放传国玺的漆盒却不翼而飞了。”

  “等到后来我等联兵讨董,可关东诸侯却各有各的打算,谁也不愿前行,闹了一阵子也就散去了。”他回忆道,“后来得知董贼毒杀少帝。本初与韩馥借口天子协‘逼于董卓,又远隔关塞,也不知是死是活,刘幽州为宗室之长,应当被立为主’,打算强行拥立刘虞为帝,对抗董卓执政的长安朝廷,还企图让我也加入他们的行列,结果被曹某婉言拒绝。后来他见说我不动,便从怀中取出一只漆盒,从漆盒里拿出一方玉印,对我笑道,‘孟德,看我这方玉印,刻得如何’?在他掏出那漆盒的时候,我当时心中就是一惊。贤侄,要知道,敝家祖曾在宫中行走,他老人家到了晚年,经常对曹某讲一些宫中器物的形状。所以曹某一见那漆盒的角上有个一个月牙形的缺口,便识别出,此盒正是盛放玉玺的漆盒!”

  “如此说来,那方玉印岂不就是传国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