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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数

  江宁城境内有一座名山,名叫万重山。

  山间云雾缭绕灵气弥漫,十步可见灵草百步可见异兽。

  相传,这万重山是千年前一位云游到此的仙人一剑劈出来的隐居之所,只不过没过多久又嫌日子过的实在是太无聊,便从人间捡了几个徒弟教习术法。

  后来徒弟又下山捡人上来,万重山越来越热闹,便不知不觉发展成了江宁最有名望的修真大派。

  至于万重山为什么叫万重山,就连历届掌门都不能说个清楚。但凡有新弟子问起来,大家都会说,因为他们老祖饭后站在山巅上饮茶,看着这云深林密的万重深山一拍脑瓜,就决定叫万重山了,又懒得再给门派起名,便依了这山,干脆也叫万重山得了。

  久而久之,这山便成了无名之山。万重山,便是这无名山上的修真大派了。

  如今又到了万重山三年一度的招新试炼,等再过不久,万重山的师兄师姐又要不厌其烦地向师弟师妹们讲述这老掉牙的故事。

  一条棕褐色的蛛尾角蝰悄无声息地爬上桌案,瞪着大眼看着书案前的人,穆成雪取下小蛇嘴里的信封,摸了摸它扁平的脑袋,随后打开信封迅速捂上了耳朵。

  振聋发聩的声音从信里传来,“师弟!师尊他老人家又又又捡人回来了!你赶紧过来管管啊!”

  “对了,顺便把小葵帮我喂了,今儿还没给它喂食呢。”

  说罢,那散着淡光的信封便化作了灰烬,徒留屋里一人一蛇大眼瞪小眼。

  穆成雪合上手里的舆图,伸手让小蛇缠在他的手腕上,嘴里自言自语:“怎么这个节骨眼带人回来了……”

  按照那劳什子剧情发展来讲,这时候师尊应该还在外面云游才对,怎么会提前这么久就回来了。

  不会又喝多了被人给骗了吧。

  天霞阁正殿,楚江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少年,又看了看自家师尊一副事不关己样子,没由来的又是一阵头疼。

  师尊这到处爱捡人的臭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啊,他们这天霞阁上下几十号弟子,至少有二十人是师尊这些年云游四方捡回来的。

  下有八九岁未开化的孩童,上至七八十岁的老人家,按师尊的说法是相逢即是有缘,既然碰见了就不能放任不管,索性就直接带回万重山了。

  这些被他捡回来的人大多也都会选择留在万重山,毕竟洞天宝地灵气旺盛,就是通过不了试炼留在这当个洒扫的弟子也比在山下当个普通人好。

  因此他师尊当上掌院长老不过短短十几年,天霞阁弟子人数便迅速赶超其他三殿。

  就是苦了他们这批人,天知道他每天对着七十多岁的老头喊师弟是什么感受。

  “我说师父,您就饶了我们吧,这才多久啊您又带人回来了,您说您下山云游还不到两个月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昙华仙君不是邀请您去一溪山同游了吗,您不会又把他老人家丢下了吧。”

  一连串问题问得人心烦,楚流云一把从塌上坐起,也不管肚子上正睡得安稳的小狐狸,指着楚江的鼻子便骂道:“混账东西,你师父要干什么还用得着向你请示?”

  “再说了,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他在鬼域昏迷不醒,为师要是不把他带回来说不准他就死外面了,我平日就是这么教你做人的?”

  说完,又觉得不解气,随手捏了桌上的茶杯往他大徒弟身上扔过去。

  楚江稳稳接过朝他扔过来的白玉茶杯,无奈道:“那您也要找个医师给他看看啊,就这么任他昏迷不醒?”

  “早就让昙华给他看过了,这孩子怪得很,五脏六腑所出之处一点伤都没有,气色比你还好,但是体内却真气散乱,怎么正都正不回来,身体承受不了乱窜的真气自动休眠了,只能等他自己醒。”

  “话说你师弟呢?怎么还不过来?”

  楚江转了转手里的杯子:“他这些天一直在忙着招新的事儿,我已经让小葵给他带话了,一会儿就到。”

  穆成雪算好了时间来到正殿,拱手端端正正朝塌上背对着他的人行了个礼。

  楚流云不满地哼哼两声,道:“你十七师弟都快八十了脚程都比你快,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尊吗?”

  穆成雪看了眼正疯狂朝他使眼色的楚江,一板一眼道:“山脚下的刘老板前些天找上门来了,说是您上个月带人去他那儿喝酒,醉后砸了他十四个酒坛子,临走又从他那儿顺走了不少苏和酒,您看这账单……”

  “行了别说了!不就喝了他两口酒吗,都找到你这儿来了,我这就下山去给他赔礼道歉。”

  “床上那小子也算与我有缘,是个修习的好料子,正好过几日招新,等他醒了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待在万重山,愿意的话,你们两个暗中操作一番帮他通过考核,要是不愿意就多磨些嘴皮子让他同意。”

  说罢,他拂了拂袖子,捞起床上的狐狸便直接踹门而出,门口有弟子和他打招呼都没理。

  楚江看着面不改色的师弟,悄悄在心中竖了个大拇指,三两句话就把人给打发走了。

  床上的少年眉眼紧闭,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一样。穆成雪把小葵还给楚江,问道:“师尊可有说他是在哪捡到的这孩子?”

  “鬼域西五十里外,桃树林。”

  穆成雪眉头一皱:“他去鬼域做什么?”

  楚江不以为然道:“师尊你还不知道吗,闲来无事去霍霍人家地盘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是,我是说这孩子怎么会出现在鬼域呢?你没看出来他长得很像一个人吗?”

  楚江摸蛇的动作顿住,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这少年的眉眼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

  看着楚江一副挠头不解的样子,穆成雪故意憋着不说,等大师兄实在是受不住了才开口:“江宁云家长子云朝,八年前上元夜平白失踪,云镜的亲哥哥。”

  “不对啊!”

  楚江在脑子里搜寻江宁云家的信息,可没有什么长子云朝,“云家本家一脉不就云镜一个独子吗?哪来的亲哥哥?”

  “私生子,这件事在江宁几大家之间也不是什么隐秘,在云家见过他几次,确实是云朝不错。”

  楚江无语,心道你们这些世家大族是真的脏。

  床上的人一直不醒,他在这待了一会儿就闲不住了,甩甩手对穆成雪道:“那你先看他一会儿,我去饭堂打饭,给你带点什么?”

  “你看着办,多打一份粥回来,给他也来一份。”

  正殿里躺了个人总得有人看着,楚江去饭堂打饭,穆成雪便一直守在这少年身边,师尊下山找刘老板估计又要喝的烂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夕阳余晖,血染黄昏,穆成雪抽了一册书卷平铺在桌边,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师尊常说世事大梦一场,他一直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就如同黄粱一梦。

  两个月前云镜夺走腾雾之后对他下了落魂阵,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魂飞魄散了才对。可是醒来之后,他的意识回到了十九岁这年。

  落魂阵闭生门开死户,凡人入内,魄消魂散顷刻而灭,根本不可能有转圜的余地。这些天他一边绸缪,一边午夜惊醒直觉这天地辽阔却并不真实,总觉得自己是被困在了死前的一丝执念里。

  他死前云镜和他说过一句话,他的剧情到此结束,剩下的故事没有他的笔墨了。这些天穆成雪反复斟酌咀嚼,终于让他搞懂了云镜的意思。

  他要是没猜错的话,这个世界应当是某个仙人笔下的一本话本,就跟他师兄爱看的那些杂书一样,有主角有配角,故事的发展是有既定的路线的。

  荒唐又离奇,但又有理有据。

  因为这两个月也确实如同他记忆里发展的那样,师尊下山和昙华仙君云游,这一走就是两年,中间并没有回来过。

  他和师兄主持招新试炼,莲筹殿那边派出的是云镜师弟,这也和他的记忆如出一辙。

  这两个月来穆成雪一直寝食难安,生怕这一切不过是他死前的一场走马灯。

  但是师尊却提前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上辈子从来没出现过的人物,如果说这一切只是他死前臆想出来的,那么绝对不该出现这么一个人。

  他根本不认识长大之后的云朝,又和谈能知道他如今的相貌。

  因此他可以大胆猜测,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并非只是一场走马灯。

  不知道什么缘由,他重生了。

  他这两个月翻过无数书籍,都没有任何关于重生的记载,只能把这划为禁忌。

  穆成雪并不知道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该高兴。

  重生到了十九岁这年,什么都还没发生过,万重山还没有被灭门,他以为自己有大把的时间改变这一切。

  但令人绝望的是,他仍旧逃不所谓剧情的限制。按照这两个月的经验来看,他一直在重复着前世的轨迹,半点偏差都没出现过,每个人既定的命运,早就已经被人写好了。

  因为这两个月来他不止一次试过暗中杀了云镜,亦或是悄悄给他使绊子,但他从来没有成功过。

  谁承想变数出现了,和主角有直接关系的亲哥哥,这个在前世与万重山从来没有任何牵连的人,出现在了这所谓的剧情里。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他这些天绸缪的事情,真的有可能实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