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朝霞丝丝缕缕缠上了云层,池葵羽和祝晏站在竹林口,微风轻拂过,自池葵羽的双脚下开始蔓延出金色阵法,阵心缓缓打开,就在眼前景象将要变幻时,阵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蓝衫身影。
梠元大叫一声:“绛瑞,出来!”
绛瑞天真地朝梠元一笑,下一息随池葵羽二人猝然隐匿了踪迹。
祝晏打量绛瑞片刻,笑说:“小孩,你凑什么热闹?”
绛瑞抬头看向眼前奇怪的人,问:“这个姐姐不曾见过,好奇怪。”
祝晏咧开红唇,“我是哥哥。”
池葵羽冷声打断他,“别逗她了,你把她送出去。”
“为什么是我送?”
“我不走!”
两道声音一齐响起。
绛瑞皱起眉,辩解道:“葵羽姐姐,我可以帮你们。”
周围变换不停的景色突然定格,眼前赫然是一片翠绿的竹林。
池葵羽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很快,天空中传来竹神的声音——
“你们是何人?”
池葵羽淡声道:“是新的新娘。”
“哦?今年已满了十个,又是从哪处进贡来的么?还有个孩子——?”
祝晏将头低下,整个人往池葵羽身后靠,生怕竹神看清楚他的模样。
池葵羽回他:“是从皇都来的,只有我们两个女子,这个孩子是不小心进来的,请竹神将她送出去。”
空气凝滞了片刻,竹神突然大声发笑。
祝晏心一惊,在池葵羽耳边低声说:“他笑什么?”
她怎么知道。
只是这笑声阴森粘腻,恶心极了。
竹神终于开口:“那是个女子?”
他的语气卷上些许尖利与阴鸷——“你们当我是傻子?”
池葵羽眼皮一翻,祝晏猛地握住她想要动作的手,抬起头笑道:“竹神大人,我的确是男子。”
见竹神没有即刻恼怒,祝晏才继续往下说:“小葵是我的未婚妻,宫里的大人说来这儿能让她过上好日子,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投奔竹神,我不放心,便想跟进来看看,她要是过得好,我便也知足满意了......”
半晌,竹神又大笑起来。
“他能信么......?”池葵羽一阵无语。
戏谑的声音传过来——“那这是你们的女儿吧?好好好,我早说不要总拘泥于那些未谙世事的女子来做新娘,这次那皇帝老儿倒是顺了我的心。既然人送到了,男的便可滚了。”
池葵羽敛眉,“还有孩子。”
阴狠的声音再度传过来,“带着一起,走到你面前的房子里。”
池葵羽回头看祝晏,祝晏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
她拉起绛瑞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面前的茅草屋。
房中简陋潦草,可奇怪的是,墙壁角落里还蹲着一个女子。
女子见有人进来,先是惊喜了一瞬,在看到池葵羽手边拉着的孩子时,神情转为了讶然。
她站起身来,试探问道:“小姐,这是你的女儿?”
池葵羽思索了一息,随即点头。
苏娣眼中布满愤然与悲伤,“你是被谁卖进来的?竟然将孩子也......这可恶的世道。”
池葵羽抓住话中的关键,“被人卖进来?这里的人都是被人卖进来的么?”那为何孟意是被人操控着自己走进来的?
苏娣猛地点头,“竹神不会自己找新娘的,都是各个村子给他进贡,有的人不想把自家人送进来,就在外面买新娘。你是被孩子爹卖进来的?”
池葵羽作伤心状,“是,家里有困难。”
苏娣悲悯地看向绛瑞,“可怜的孩子......你得把孩子送走。”
见池葵羽一脸茫然,苏娣热心道:“你不知道进来之后会如何么?竹神有一个阵,会让所有新娘去祭阵的。孩子还这么小,可不能让她受这样的苦啊。”
池葵羽问她:“你有办法逃走么?”
苏娣低声说:“这片竹林我从前走过,运气好走出去了。”
“那你为什么不逃走?”
苏娣一愣,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没有地方去......我是被爹娘卖来的,家中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他们不会愿意我回去的。”
池葵羽轻道:“竹神草芥人命,作恶多端,会受到惩罚。你们都可以获得新生。”
苏娣眼神闪躲,犹豫着,终是苦笑,“对我来说,了结了就是新生。”
绛瑞握着池葵羽的手紧了紧,她无声对池葵羽说:“救她。”
池葵羽笑了笑,她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想救谁就救谁么。
*
苏娣将竹林的格局地势全都告诉了池葵羽,竹林中有十个茅草屋,每个茅草屋中都会关一个新娘,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地窖,是竹神常去的地方。
池葵羽用联络符将消息告诉了其他人,让他们进来的时候一人去找几个屋子。绛瑞对着池葵羽笑,“我也跟梠元哥哥说了,他也来帮你们。”
池葵羽看向苏娣,“竹神只是将你们每个人关在一间屋中,什么也不做么?”
苏娣摇头,“你可知他为什么偏偏让你们来我房中?”
“因为只有这个房中没有幻境。”
竹神曾经有一个真的新娘,只是新婚当日新娘无故暴毙,竹神至此失魂落魄想要获得重生之法。因此他每年都要寻找十个新娘,收集每个新娘心中的情丝,以达到他的爱人当时心中的期许与感情,如此便能唤醒她。
竹神将人放到屋内,每间屋子中都会相应出现与心中情感相关的幻境,以便把人困在其中,收集到人的情丝。
“我的房中一直没有出现过幻境,因为从小到大我都在努力干活,男子都不认识几个......便说是亲情,那也是没有的。”苏娣垂眸。
“可竹神娶了这么多的新娘,如此多年月,还没有收集到足够的情丝?”
“或许是吧。”
池葵羽将绛瑞牵过,“绛瑞,你就待在此处,哪里都不要去,等他们进来救你。”
“那你呢?”绛瑞紧张起来。
“我去地窖看看,竹神很有可能将情丝放在那儿。”池葵羽说完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折返回来,“绛瑞,他们说你有异能,你能照顾好自己?”
绛瑞点头,“可以的。我的异能是——感化!”
?
绛瑞以为池葵羽没听懂,又重复了一遍,“我拥有,感化一切的力量!”
“竹神也能被你感化么?”
绛瑞垂头,“我没试过感化坏人。”
池葵羽耐心问:“那你感化好人?”
绛瑞灵动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还有一些花花草草什么的。”
*
池葵羽按照苏娣给的路线绕到屋后,偷偷潜了出去。
此刻本应是天光大亮,可竹林内一片阴沉,时而还吹过萧索冷风,池葵羽抬头望天,层层叠叠的云仿佛压在人的头上,不留一丝空隙。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林中,用脚探了探一堆草丛,果然,是被掩盖起来的洞口。下面就是地窖。
池葵羽把草堆全部拿开,下一息却莫名被一股吸力牢牢栓紧,天旋地转地掉进了地窖中。
地窖中阴暗尤甚,只有两边的壁上挂着几盏明灭的微弱灯火。
池葵羽一步一步往前挪,能明显感觉到地底湿滑,上方还时不时有水珠滴落,濡湿她的鞋面。
片刻后她感受到一阵刺眼的光亮,往四周望去,发觉已经置身于一片较于狭窄长道宽敞许多的空地。
她伸出一只手往前探,眼前突然出现一方石桌。
桌上瓶罐琳琅。
她打量过去,目光最终停在一个不起眼的铁盒上面。
她轻手拾起,却根本找不到打开盒子的锁扣和机关,她把盒子捧在左手心,右手画起前几天在南沧宗学会的法诀,盒子却只是震动了几下,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
地面突然开始猛烈抖动起来,不少泥沙石块铺天盖地地朝池葵羽身上砸下来。
池葵羽的联络符收到绛瑞传来的讯息——“竹神来了!”
转眼间,又有一道讯息传来,是白折嘉发来的。
“我来了。”
池葵羽快被晃动得站不住脚,她呼叫系统,只得来它冰冷的回应:“1102姐,这个我也不会开。”
池葵羽咬牙道:“不是,我是想要两个一样的盒子。”
*
池葵羽艰难地爬出地窖时,迎面站了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竹神。
他面目清秀,举止儒雅,无论如何也叫人无法将他与邪神联系在一起。
方才在地窖中的时候池葵羽就向其他人发出了信号,此时他们应该也潜入了竹林,只要现在她将竹神拖住,直到他们把所有新娘都救出去就好。
竹神盯着池葵羽笑得暧昧不明,“你怎么乱跑呢?我的新娘。”
池葵羽稳住心神,“我只是想随便看看,冒犯了。”
“你看到了什么?”竹神朝池葵羽走过去。
池葵羽兀自冷静,“我看到一个盒子,是你搜集给她的情丝是吗?”
“你拿了它?”男子眼神迸发出一丝猎杀的威胁,池葵羽对于这种眼神很熟悉。
“我没有拿,那是你的东西,不信你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