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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细水流长(下)

  一帘幽梦之复仇

  时间如梭,不知不觉间,绿萍和唐时毅之间的交情维持了很久,或许是两三个月才偶遇一次,或许是连着一周天天能够碰见。

  唐时毅一直都不清楚绿萍在自己心中是什么样的存在,是好友?其实,他们两人之间最常有的相处方式是一个人在练舞一个人在埋头大睡,两个都静静享受这种安静氛围的人并没有太多的话语交流,而且后来因为多了一个也留下来一起练舞的陶剑波,唐时毅甚至连舞蹈房都很少去了。

  但如果说他们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点头之交,这种话说不出就连唐时毅自己都不会相信,至少唐时毅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好心到会天天送一个点头之交回家,甚至自己没有时间还会让跟班暗中保护绿萍。

  不管如何,当时还理不清究竟的唐时毅只知道自己对这个女孩的印象很好,甚至在不时的接触中,他对绿萍的好感在不断加深,渐渐地,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唐时毅或主动或被动地知道了很多关于绿萍的事情,比如她对舞蹈的热爱,比如她曾经为之付出了多少努力,比如她有一个乖巧的妹妹叫汪紫菱,又比如她有一个出色的青梅竹马叫楚濂,对于后两者,唐少爷常常嗤之以鼻。

  其实,这个漂亮的女孩一点都不柔弱反而很坚强,这是有一次唐时毅无意中见到绿萍脱下那双浸染成暗红色的舞鞋时的感觉,只看她之前轻盈的舞蹈,以及绿萍现在脸上那温暖人心的微笑,谁都不会想到这个女孩的脚趾上其实早就已经缠满了厚厚的白色绷带。

  这是一个很细心温柔的女孩,接到绿萍双手送上的礼物的时候,唐时毅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表示,这种无言不是因为绿萍如何知道他的生日,也不是因为绿萍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喜好,单单只因为绿萍的一句生日快乐,这种由衷的祝福还是让当时的他心中一暖。

  唐时毅越是留心,他越是发现这个女孩有很多面,微笑的时候,开心的时候,认真的时候,生气的时候……一点一点,绿萍的形象在他的心目中越来越完整深刻,让他忍不住想更多地去亲近这个女孩,但是顾及到自己不算太好的名声,唐时毅还是很小心地保持着跟绿萍之间的距离,他们之间的友谊不需要旁人来鉴定,但至少他可以悄悄在私底下替绿萍解决一些困扰。

  虽然唐时毅一直认为自己与绿萍算不上知己,也算得上君子之交,但是他却发现自己的目光越来越无法从绿萍身上移开,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注意有关绿萍的消息,这甚至让他身边的人都以为他看上了绿萍。

  这不可能!这是听到这种猜测之后,桀骜不驯的唐老大的第一反应,但是当他很干脆利落地将几个打绿萍主意的人解决掉的时候,对上身边人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他忽然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或许,绿萍对他来说真的是不同的。

  但是没有等他想明白,或者说他还没有来得及承认,对他的胡作非为已经忍无可忍的爷爷终于爆发,在唐家说一不二的唐老爷子直接就将他打包送到了美国,用的还是荒唐之极的理由

  ——既然孙子这么喜欢玩刀见血,那就让他好好地玩刀见血!就这样,他还来不及反抗,就不得不跟着导师开始了忙碌的医学生涯。

  独自在美国,整天面对着手术刀和白大褂,白天不断地穿梭在各个实验室,晚上也不得不把时间部贡献出来给各种学术报告,在美国求学的这段时间里,他常常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甚至都顾不上跟家里联络,这样的情况让嘴硬心软的唐老爷子气恼了很久,但是,当夜深人静,终于可以闲下来什么都不想地休息的时候,唐时毅自己也没有想到,这时候他会想起的人是绿萍。

  而且这种想念一开始之后竟然就无法再停下来,在每一个白天结束日暮降临的时候,在每一次忙碌过后身心放松的时候,无论他前一刻有多么忙,但每一次当他放松下来的时候,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绿萍,甚至还会不断去回想以前他们相处的一些细节,回想起当时的绿萍,回想起当时的自己。

  整整四年,从第一年的心无旁骛,到第二年的回忆,再到第三、第四年的思念,当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的时候,得到的竟然是绿萍结婚的消息,绿萍已经嫁给楚濂了,嫁给了那个她每次提起来都会会心微笑的所谓青梅竹马。

  他能怎么办?唐时毅苦笑,他能做的只是默默把订好的机票退掉,至于祝福,他唐时毅还没有这么大度,或许当时的他有一丝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明白,但是更多的是希望,希望绿萍能够一直幸福,等到他真正能面对的时候,他会回国。

  后悔,这是以前的唐时毅从来没有真正体会过的情绪,但是当他离开六年又最终回国之后,他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后悔。

  前四年,他没有办法理清自己对绿萍的感觉,后两年他为了让自己真正死心不去破坏绿萍的婚姻,整整六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下意识地没有再打探过绿萍的消息,所以直到六年之后,他才知道当时的绿萍早已经不能跳舞,而所有害了她、伤了她的人竟然还部反过来指责她的疯狂?

  所有的人都说绿萍变了,现在的她满身是刺,心肠恶毒,甚至连原来口口声声说喜欢她、仰慕她的人也都反过来站在背叛者那一边,但是只是第一眼,唐时毅就认出了八年后的绿萍,那些人都瞎眼了,绿萍从来没有变,她还是那么美丽,甚至更加耀眼,她的恨不过是因为感情太纯粹,但是这份纯粹却别人弃之如敝屣。

  或许有人说六年前的丑小鸭汪紫菱,现在已经变成了美丽的天鹅,六年前完美的汪绿萍,现在已经跌落泥潭,但谁又注意到完美的绿萍背后付出的努力?

  ……

  “绿萍,好久不见,我是唐时毅,还记得我吗?”带着眼镜一身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走上前,对面前坐着轮椅的美丽女人微笑。

  “好久不见。”眼前面孔熟悉的年轻医生让绿萍微愣,一丝不苟的发,端端正正的无框眼镜,温文内敛的男人让绿萍恍然,唐时毅,那个初见时斯文有礼但接触久了却恢复懒散轻佻本性的人,这个人是她的朋友。

  六年不见,虽然两人已经变了很多,但是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对着这个已经从锋芒毕露变为成熟内敛的男人,绿萍有一种松一口气的安心,因为不管是六年前的轻佻懒散的唐时毅,还是现在变得成熟稳重的唐时毅,这个人不会用一种怜悯、指责或者恐惧的目光看她,因为在唐时毅的眼中,她发现自己只是绿萍,即使失去事业、婚姻失败、家庭四分五裂,但是她还有自己的骄傲,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在这段时间里,唐时毅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荒唐的事情,伤害了别人的人竟然还能理直气壮地以受害者的姿势出现,可笑的是所有人都还认为真正应该道歉的是被伤害的人,世界竟然已经荒唐到靠眼泪就能颠倒黑白?

  毫不犹豫,唐时毅以病人需要休息的理由将那些可笑的人挡在门外,他不认为绿萍想见这些人,尤其是部分自认为忍辱负重、牺牲良多的人,他们应该庆幸他现在没有心思去搭理他们,等有时间,他一定会让他们真正体会一把只断了一条腿不过如此的伤痛。

  唐时毅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陷这么深,疯狂的绿萍让他心痛,坚强的绿萍让他心怜,对面他时温柔浅笑的绿萍让他心动,前六年的在意,后六年的想念,在他没有发现之时,他的这份感情早已经深入骨血断不掉,抹不去,既然如此,他愿意在一边默默等待绿萍放下,绿萍的未来有他,但是,凡是伤过绿萍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每一天在等待中度过,他看到绿萍一天天平静下来,他以为自己和绿萍之间会有未来,却没想到未来不是由他们自己决定。血癌,他一共诊断了十次,甚至还让其他的医生帮忙诊断了五次,但每一次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果。

  告诉绿萍这个消息时,他沉默,绿萍却微笑,笑容中有着如释重负的放松,甚至她还会轻松地打趣他严肃的表情,绿萍笑,笑她自己不用再伪装坚强,不用再想着报复,不用再逼自己放下,但是他呢?

  唐时毅扪心自问,他想说绿萍放不下也无所谓,他不会放过伤害她的人,他想说即使绿萍放不下,他也会一直守在绿萍身边,但是到最后,当他看到笑着说原谅的绿萍,他也只能选择沉默,他不想让绿萍用歉意的眼神看自己,所以他只能退一步做绿萍一辈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