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竹马(一)…
“小殿下，小殿下——王爷说了，您得等六岁才准骑马，小殿下若是伤到了哪儿，属下没法跟王爷交代啊!”
一个穿着月牙白袍子的孩童快步朝着马场跑去，孩童柔软的墨发梳了一个总角，眼眸漆黑明亮，笑起来时俊秀的眉眼格外灵动。
孩童身后，四五个亲兵正远远跟着，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一边哄着“小殿下”,一边朝着马场上正策马练箭的少年喊道。
“梁小侯爷!快帮忙拦一下小殿下!”
北境的马场在夏季青草疯长，几乎能到一个成人的腰侧。
一个八九岁的少年骑在一匹踏雪马上，一身窄袖墨袍，衣摆随风猎猎作响，手中的弓刚刚拉开，一箭射中了五十步外的靶心。
草场中跑马的士兵叫了一声“好”,那个少年听到远处有人喊他，回过头去，额前的碎发被风拂开少许，露出了一副初显冷俊锋利的眉宇，眉尾扬着风发意气，在看到走路还不大稳当的跑向他的孩童后，又瞬间柔和下
来。
“玦儿。”
四岁的小穆玦费劲地甩开了身后跟着的亲兵，玉雪可爱地滚进了梁小侯爷的怀里。被梁小侯爷抱着骑上马以后，耀武扬威地冲着那些赶上来的亲兵做了个鬼脸，转向梁晏后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晏哥哥!我也要骑马!”
“好，玦儿想去哪儿玩?”
赶上来的亲兵哭笑不得：“梁小侯爷，这……小殿下午睡醒来，不肯吃东西，闹着要来找您，连大夫开的药都还没有喝。”小穆玦听到“药”字，立刻安静下来，心虚又卖乖地躲进了晏哥哥的颈窝。
“药苦，不吃。”
“小殿下前些日子夜里睡觉踢被子，着凉生病了，现在还没好全，怎么能不吃药?”亲兵从食盒里端出还冒着热气的一碗药，“小殿下若不喝，我等跟王爷说了，小殿下晚上就得挨打了。”“不，不挨打。”小穆玦扯了扯晏哥哥的袖子，左右晃着，“我晚上要去晏哥哥的营帐里住，不回去挨打。”
几个亲兵失笑：小小年纪，倒知道找靠山了。
梁暴摸了摸死死扒拉着他的小孩子的发顶。
“不喝药，哥哥也救不了你。晚上世叔揍你，我只能帮你拿来伤药，到时手心被打肿了，还得吃更苦的药。”
小穆玦的脸垮下来，委屈巴巴地磨蹭了一会儿，见平日里万事都顺着他的晏哥哥这次也不为所动，只好伸手接过了药碗，皱着眉把汤药送到了嘴边。“玦儿乖，喝了以后给你吃蜜饯，我还带了奶糕，想不想吃?”
“真的可以吃?”
他父王老说吃这些甜的会有虫子来把他的牙齿给蛀了，每天只许他吃一两口。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穆玦高兴了，虽然那些治风寒的药还是很苦，但好像也因着一会儿可以吃蜜饯和奶糕，变得稍微甜了一点。
他把一碗药喝干净了，苦得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小声讨要：“晏哥哥……”我要吃甜的。
话还没说完，嘴里已经被塞了一块奶香味的小糕点。
梁晏确认小孩子在他怀里待稳了，不会从马背上摔下来，对着一旁的亲兵道。
“你们回去吧，我陪着玦儿玩一会儿，晚饭之前会带着他回营帐的——马场上这么多人在，放心吧。”等嘴里奶糕和蜜饯的甜味盖过了药味的苦涩，小穆玦想起了自己跑来这里找晏哥哥的目的，急切地催促。“骑马，骑马，骑马……弓，弓能不能给我看看?”小孩子三岁就开蒙了，小穆玦学说话很早，现在早已能将字句说得很清楚。
梁晏挑眉：“玦儿要看弓?”
“要看!
“很重。”
“我拿得动!”
周围骑马的士兵们瞧着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孩子，都忍不住笑起来。梁暴把手中的弓放到小穆玦手里，教着人如何握弓，如何将羽箭搭上弓弦。
小孩子的手肉乎乎的，拿毛笔写字都费劲，还不大抓得住弓，但小孩子的神色却不像是在玩一个玩具，眸里专注。
“玦儿看到那边的靶心了吗?”
“看到了!”
少年稍稍勒了一下缰绳，踏雪马通灵性，立刻小步绕着草场跑了起来。
“现在还能看准那个靶心吗?”
小穆玦手上紧捏着弓，随着马匹的移动，一点点调整着自己的视线：“看准了。”梁晏扶着小穆玦的手，手指一松，一箭离弦又是直刺靶心。“玦儿回去跟世叔说，就说以后想跟着一起学射箭了，世叔一定答应。”
小穆玦眼见着那支羽箭扎中了箭靶，黑眸惊喜地瞪大了一些，纤长的睫毛颤动几下，漾开了笑。
“我相要罢哥要教我
一旁看着的士兵忍俊不禁：“梁小侯爷的箭术就是宁安王教的，小殿下要学箭，让王爷教不是更好?梁小侯爷自己也还要学箭呢。”
小穆玦不乐意了，板起脸一本正经：“晏哥哥的箭术就是最好的。”
绝不准有人说晏哥哥一句不好。
“小殿下没出生的时候，王爷就说过，将来娶了王妃生了小娃娃要和梁小侯爷订娃娃亲，小殿下要不要订娃娃亲?”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是娃娃亲，也不大明白什么是玩笑话，当即认真地思索起来，疑惑地问梁晏。
“什么叫娃娃亲?”
“娃娃亲就是……小时候就订下来，两个人以后一辈子在一起。”
小穆玦满意了，简直不能更加满意：“我要和晏哥哥订娃娃亲!今晚就去跟父王说!好不好?”他晏哥哥敲了一下他的眉心：“童言无忌。”
他早上刚读过书，知道“童言无忌”是在说他刚刚说的话都不作数。
小孩子急了，又委屈——他明明是很认真地回答的。
摔跤挨打都没怎么哭过的小穆玦眼里蒙了一层水汽，小声辩驳：“不是童言无忌。”
周围人还是都在笑，他更大声了：“不是童言无忌!”
晏哥哥仍旧笑着，用袖子帮他擦了眼泪。
“等玦儿长大了，就不是童言无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