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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第三十三章

  比世界末日更可怕,桑叶子遽然变色,脱口而出,声音尖锐:“我不信!不可能!”

  “不信?不可能?为了勾引他,我可是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她这么漂亮,又会扮柔弱,换了谁不会上钩呢?说着说着闻人玥嘻嘻地笑了起来,“我告诉个秘密。他的大腿根部有一颗很大的痣,痣上面还有三根很长的毛——”

  可叹她并不知道这胡编乱造的本事遗传自伍宗理,就是要叫人真假难辨。桑叶子怀疑她在乱编,不由得气恼地打了她一下:“胡说八道!聂未怎么会和乱来!他可是有洁癖的!”

  最亲密的朋友原来也这样看我——闻人玥心中一痛,反而捂着嘴笑得更厉害了;桑叶子愈发笃定她在发神经,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知道闻人玥最看重亲情,便怒斥道:“伍家的家风有多古板严谨难道不清楚?刚才说的那话不仅仅是有悖伦常,简直道德败坏!别说那些还在生的舅舅姨妈,表哥表姐要发疯,外公都要从坟墓里爬起来扇两耳光!”

  闻人玥笑得眼泪乱流,扯了纸巾来擦:“骂得好。我不该玷污小师叔的清誉。”桑叶子心有余悸,厉声道:“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二十六岁的人只有二十岁的心态,觉得是好事情么?完不知道分寸!这种性格不改正的话永远都是失败者!”

  她骂的越凶,闻人玥笑得越激动。狂笑了一场,闻人玥好容易平复下来,面对桑叶子的责难连连称是,将濡湿的纸巾慢慢展开又叠起:“叶子不知道思齐表哥有多怕小师叔,怕到发誓再也不讲小师叔的八卦。”

  可他知道爱听,就一五一十地告诉:“叶子,伍家人都是死脑筋,喜欢一个人就不会变。不管有没有回应。思齐表哥真的很喜欢,也确实配得上。们在一起,他会事事以为先,会很幸福。”

  桑叶子皱眉:“那也该记得,我从第一眼看到聂未就喜欢他,没有变过。”

  闻人玥抬起头来看着桑叶子,平静道:“他没变过。可变过。”

  桑叶子知道她是在说同性疑云那件事情,心虚地别开视线:“他未成名,我已经动了心。看看那些爱慕他的女孩子,有谁比我动心得早。”

  “不是谁喜欢得早就是谁的。”闻人玥笑得累了,揉揉眼睛,“我先看到就是我的——这样简单就好了。”

  桑叶子没指望闻人玥立刻成为自己的同盟,但也没料到她会句句顶回来:“阿玥。不是只有哥追求我。但无论是谁,我都没有感觉,连牵手都有心理障碍。现在想起来,大概是冥冥之中注定了我要为聂未守身如玉。”(其实写到这里的时候很想吐。)

  见闻人玥沉默不语,桑叶子又道:“妹妹刚出嫁,现在正是他的感情空白期。姐姐姐夫已经答应帮忙了,我也会找机会和他接触。”

  闻人玥低头拨拉饭粒:“乘虚而入吗——当年海泽表哥刚失,也没成功。”

  桑叶子被说到软肋,一时有些难堪:“我也知道自己性格上有投机的成分。甚至除了这一点之外,还有很多缺陷。”

  求而不得会让一个人坠入阿鼻地狱;得偿所愿会让一个人立地成佛:“贝海泽的事儿我们就不说了。和伍思齐在一起,他只会纵容我的坏毛病;和聂未在一起,我一定会变得比现在好。”

  “阿玥,是我最好的朋友。难道不希望我变得更好?”她看得出来,这么多师侄当中,聂未待闻人玥最上心。她要争取所有可以争取的帮助,“我希望也站在我这边,帮我。”

  闻人玥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不支持。”

  “什么?”

  “而且还会竭尽所能地破坏。”闻人玥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桑叶子,“我说得出,做得到。”

  “哼,就一心向着伍思齐?”这话在桑叶子看来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我就不信了,能有什么破坏力。”

  既然话不投机,还是买单吧。她们两个如果加上伍思齐,就是伍思齐付账;只有她们两个,aa的情况比较多。闻人玥打开皮夹,咦了一声,几乎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钱不够?没关系我来付好了。”

  早上的出租车司机说自己经常接送聂未:“有时候聂医生上下班很累,不想开车,就会叫我过来。”因为车费月结,她就没有拿钱包。现在才发现多了一笔钱,还有一张卡:“有的。”

  桑叶子看她皮夹里竟有两三千元现金,不由得揶揄:“怎么,是聂未给的过夜费么。”

  闻人玥只能笑,立刻转头问服务员:“刷卡可以么。”

  服务员抱歉道:“对不起,正好pos机出了一点问题。方便的话,请付现金吧。”

  “咦,还办了信用卡。”

  “也是过夜费哟。”

  “喂,闻人玥,不好笑了啊。”

  付了帐,两人走出餐厅,桑叶子突然问道:“阿玥,还记得涂雪鸿么。”

  “记得。前段时间还见过。”

  “因为有案底,他一直找不到工作。现在据说经人介绍,进了一家专接政府外包项目的公司,安顿下来了。”桑叶子居高临下地微笑,“既然们的生活都步入正轨了,那就老老实实地过下去吧。”

  闻人玥回到店里,默不作声地做了一下午的手工,做得累了便练习一下学到的几个手语。原来手语和文字一样有偏旁,可以触类旁通,她挺有兴趣。

  倩影映在窗上,直到夕阳西下,夜幕渐升。店长看了成品之后赞道:“很不错。照这样下去,一个小时挣二十五元没有问题。”闻人玥也很高兴:“一天做八个小时,岂不有两百元。一个月就是六千元。和白领差不多了。”

  “难道不休息?”店长笑道,“精神也不可能跟得上。追根究底,轻手工要不断创新才能吸引更多的顾客。十字绣,缎带绣,不织布艺等等都是基础的技术手段而已。”

  闻人玥点点头。只要准备好食材和步骤说明,谁都能炒一盘菜出来,但要创造新菜品就真的很难:“我会多看多想。店长,我可以带些边角料回去吗?我想做几个清清爽爽,适合夏天用的零钱包。”

  店长见她受教,也很高兴:“当然可以。我这里有些美工书籍,空暇时可以看看。”

  闻人玥翻了一翻:“居然看得懂。”

  店长失笑:“这是什么话。”

  “准备高考的时候,那些教科书看过一遍就忘了。这本书图文并茂,很容易理解。”

  “保不齐天生就吃这碗饭。”店长道,“边做边学吧。”

  傍晚时刻的公交车人挤人,闻人玥戴着耳机想心事。一会儿想到自得意满的叶子,一会儿想到捉摸不透的小师叔,一会儿想到自己的秘密。

  不可说。一说便错,多说多错。不可让。一让再让,步步退让。

  种种矛盾的思想,混着跳动的音符,一颗颗,一粒粒,就像乘客一般,挤在一起推来搡去,不得消停。

  失神的代价就是下了车她才发现挎包被划了一个口子。顿时吓得脚心都凉了,一转身又冲上车:“师傅,我——”

  司机同情地望着她:“怎么。”

  她慌乱地翻查了两遍,却意外地发现什么都没有丢,不由得松了口气,退下车去:“没事。”

  “小姑娘,好好查清楚。该挂失的赶紧去办。”

  经由提醒,闻人玥急忙打开钱包检查,钱,卡,家福什么的都在。这时也有站在门口的乘客道:“大概是还没来得及下手,真是万幸。下次别大意了。”

  司机很意外,但没再发表意见,关上车门走了。

  后视镜可以看到过程。这女孩子确实是遇到了划包党,他也数度刹车提醒来着,可惜她心事重重,浑然不觉财物已被窃走。那小偷一得手便立刻下车,一位戴鸭舌帽的高个男子也随即跟了下去。司机原以为两人是同党,意外的是过了几站,高个男子又追上车来,不动声色地挤到女孩子身后,悄悄将钱包和手机放回,随即与她保持距离,直到下车。

  如今真是盗亦有道,取了钱物不忘将证件送还。谁知——谁知居然是完璧归赵。

  完璧归赵?

  帽檐阴影遮住了大部分的脸庞,旧兮兮的t恤牛仔裤,左手闲闲地插在裤袋里,路人一般地伫立在公交站旁。即使如此,出众的身高,纯粹的气质还是招来了不少目光。

  除了闻人玥。甲乙丙丁,与她何干?

  多得这心不在焉,这次他才能站到她斜后方,望着她的侧影,而不必担心暴露。

  要转一趟车她才能回去。

  无论近看远看,她的容貌果真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张小圆脸,大且灵动的深褐色眼睛,小巧红润的嘴唇,乌黑柔顺的马尾——还是他心底那个不谙世事,天真快乐的小女孩。

  察看包上的划口,她流露出懊悔和疼惜的神情。

  她缺少在公共场合提高警惕的自觉。复健后第一次单独出街是这样,高考放榜那日是这样,第一天上班也是这样——幸好并不是所有接近她的人都怀有敌意。

  车到站了;把包紧紧地抱在胸前,她上车了。

  但她又适应得很快。每一次总比前一次要好一点。坏毛病一点点地改掉了,她在学着适应这座城的节奏——一个健人要想融入现代社会,还是很容易的。

  于璧飞没有上车。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他暗忖,摊开右手。

  把钱包夺回来后,他一时鬼迷心窍,拿走了证件照。

  照片上的闻人玥黑发过肩,眉尖微蹙,似乎在质问——拿走的还不够多么?为什么连一张照片也不放过?

  他永远做不到完璧归赵。

  临下班时,应思源突然打电话给师弟,约他来家里坐坐:“没别的事情,就是吃个便饭。也很久没有过来了。”

  想到闻人玥在家等他,聂未拒绝了:“改天吧。下个周末我休息。”

  应思源听他不来,竟有些松口气的感觉:“也好。我知道工作忙。咱们再约。”放下电话,他对翘首以待的岳父一家人踌躇道:“这种事情,要看缘分。”

  桑父老练道:“再忙,终身大事也要抓紧,他年纪可不小了。说缘分,叶子和他认识多少年了,这缘分还不够?”桑叶子也撒娇:“姐夫,我可就指望着帮我‘近水楼台先得聂’了。”

  应思源无奈地望向妻子求助。桑晓莹低头削苹果:“认识了那么多年也没能进一步,可见是有缘无分。做人要脚踏实地。”

  桑叶子微愠:“见不得我好?我好难道不是大家好。”

  桑晓莹一针见血:“好不见得是大家好。不好,却一定会闹得大家都不好。”

  桑母正要教训大女,桑晓莹一抬头:“怎么,又要说我不懂为人母,为人姐的心情么?我现在关起门来对她凶一点,总好过她不知进退,只知道折腾我们家老应。”

  “桑晓莹!”

  “真要纠缠得狠了,叫聂医生说出拒绝的话来,只会比我难听千万倍。”桑晓莹重重放下水果刀,“到那时,别说老应的面子往哪里搁,桑叶子也会生不如死。”

  她从未将妹妹逼迫的这样尽过;桑叶子被深深刺痛,冲进房间里去大哭:“我不就是喜欢他么!有什么错!闻人玥品德败坏,她回头们就接受,我不过是对聂未的评价错了,们就不原谅!”

  “和阿玥做什么比较?她高中肄业,硕士学历,我们对有更高的要求难道不对么!”桑晓莹终究心内不忍,跟进来安慰,“叶子,的心思一开始就错了。说才华,论财力,聂未确实比伍思齐强得多,算得上万里挑一。可他不是能掌控的丈夫人选啊。”他工作繁重,责任重大,性格强势,作风雷厉,必然要选择以家庭为重的传统女性为伴侣:“一不温柔,二不贤惠,三不体贴,四不包容,怎么和他过到一块儿去。”

  桑叶子咬牙:“我改。从性格到习惯,我都改。我现在就开始改。我去学家务。我和其他人都断干净。我用过伍思齐的钱,明天还给他。”

  钱是要还。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为一个男人连自己的本色都不要了么?看看能留在聂未身边的人,个个都是厚着脸皮贴上去的,从小心高气傲,做得到么?”

  桑叶子冷笑:“是啊,我要是能像闻人玥一样不要脸就好了,乱编排和聂未上床……”

  桑晓莹闻言大惊,赶紧关上房门:“说什么。”

  桑叶子擦干眼泪,将今天和闻人玥的聊天内容细细告知桑晓莹:“我知道她向着伍思齐。想用这种胡话来激我,她当自己是谁?宛越?我不会上当。”

  桑晓莹脸色大变。

  细论起来,她与闻人玥的接触比桑叶子更多了一些,又长期做大学生的思想政治工作,对年轻人的心理摸得极透。她知道这小姑娘有些过去,有过去难免就会转成心事,有心事难免就会转成心机,有心机可又不算狡猾;再说她对亲情看得极重,就该知道伍门的规矩,不像会做这种乱伦之事:“这事还和谁说了。”

  桑叶子冷笑:“这种混账话她好意思说我还不好意思传!等我找个机会,当着聂未的面,拿这话摔到她脸上去!”

  桑晓莹心内隐隐存疑,回想起之前的一些蛛丝马迹,开始不安,生怕有什么丑闻传出来,令病中的丈夫雪上加霜。对应思源交待了一声,便往宿舍找闻人玥去了。

  恰巧闻人玥今天疲顿得很,不想去灵月郡,就在家里做零钱包。快八点的时候接到了聂未的电话,十分吃惊:“还没下班?我去接。”

  “我回宿舍了。冰箱里有馄饨和饺子。……没不舒服。就是有点累,想好好睡一觉。”

  那边先是没说话,然后低声道:“工作日我有分寸,很节制。”

  闻人玥唔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说什么哪!”旋即挂了电话。很快聂未又打过来,真诚探讨:“有什么意见。”

  “我没有意见。……不是那个意思。……唉。”闻人玥懊恼地抓着头发,又嘻嘻地笑了起来,“不是有个说法么——每天运动一小时,快乐工作五十年,幸福生活一辈子。我看一天一次,一次一小时就很健康。”

  聂未嗯一声表示接受:“一周七次很合理。那喜欢早上三次晚上四次,还是早上四次晚上三次。”

  不要脸的就怕当真的。闻人玥败下阵来:“到底是谁?把冷心冷面的小师叔藏哪里去啦?还给我吧,夏天降温就靠他了。”

  聂未笑了,柔声道:“既然累了就早点睡。”

  “嗯。”

  她刚放下电话,便听见了敲门声:“阿玥。”

  “桑师婶。”闻人玥好高兴,“快请进。”

  “我散步的时候看到西瓜很好,给买了一个。”桑晓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闻人玥,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再说为了老应的病,我也很久没有过来看了。”

  闻人玥道了谢,便去切了出来一起吃。看着果盘里一块块碧绿鲜红的西瓜,桑晓莹笑道:“信不信,叶子连西瓜都不会切。”

  “她喜欢榨汁喝嘛。”闻人玥道,“应师叔好点了么?”

  “他是心病,身体倒没什么大碍。”

  又闲聊了几句,闻人玥说若是工作做得顺手,近期便不打算回澳洲了:“妈妈也很支持我做喜欢的事情。桑师婶,我恐怕还要在这里叨扰很久。”

  “那有什么。阿玥,知道我和老应一直把当做女儿看待。将来若是出阁,我们也希望的丈夫能把从我们家接走。”见闻人玥含羞低头,桑晓莹又道,“老应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思重。一个多年不见的女弟子去世就伤心成这样,若是们这些眼跟前的人出了什么差错,他还指不定要多难受。”

  闻人玥直觉话锋有转,尚不及反应,桑晓莹又语重心长:“他最挂心的就是。”

  糟糕!恐怕今天对桑叶子说的话已经传过去了,不然师婶不会话中有话:“我……让应师叔失望了?”

  两人都有所保留,又都不愿先去挑明,生怕伤到对方:“怎么会。我没有,他也没有。我们一直都说自尊自强自爱,是个好孩子。”

  闻人玥羞愧难当;桑晓莹又道:“不止老应,聂医生也是的师叔。他为人虽然冷淡,但当年在外公病榻前也作了保证,会好好照拂几个晚辈。”

  好照拂。照拂到床上去了:“我对小师叔和应师叔一样敬重爱戴。不敢轻慢,不敢有别。师婶放心,我一定谨言慎行,不让应师叔担心。”

  有了这个保证,桑晓莹放下心来:“好孩子,我相信。”

  才对桑晓莹表了态,第二天,闻人玥还是毫无悔意地往灵月郡去了。路上她买了时蔬和青鱼块,准备做蔬菜杂烩和爆鱼。

  不是不懊悔。为了逞一时意气,把自己和聂未的那点事情讲给桑叶子做什么。可是再一细想,当时桑叶子已经逼到面前,似乎没有不说的理由。万幸的是,言语之间听得出来桑师婶和叶子都并不认为是真的,所以舆论还没有这锅油一样炸开。

  做菜间隙她思来想去,如何和小师叔说清楚,这段露水情缘既然不为大家所容,往后口风还是紧些为好。

  她知道小师叔是不怕的,若是有人问,他一准会承认。但她怕极了,不想落到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的下场。

  可是这样一来,又该如何面对叶子的咄咄逼人?不管叶子说的多动人多美好,只要小师叔还躺在她身边——就像南疆小岛,事关国体,寸土不让。

  说还是不说?让还是不让?

  矛盾挣扎,思来想去竟没有一个可以谈心的人。只能等聂未回来商量。

  谁知他直到十点半才回来,而且非常疲累,一进门便将自己整个人往沙发上一扔:“别做了。我不想吃。”

  闻人玥早已等得没有了情绪,慢吞吞从厨房走出来:“很累?”

  “嗯。”聂未仰着头,紧蹙浓眉,“昨天睡得不太好,今天又很忙——”

  昨天她不在,独自睡了三十余年的他头一次觉得床太空旷,每一次翻身都若有所失。早上醒来时更是烦躁不安,开始工作才缓和下来。

  整整一天都非常忙,临下班时又送来了一名急症病人,紧急施救了三个多小时才脱离危险。

  若不是想到她今天会来,他就在公寓过夜了。

  养了一会儿神,聂未睁开眼睛,发觉闻人玥仍站在那里,一对手握在一起,怔怔地望着他。

  “站着干什么。过来。”

  “喝点粥?”应师叔说外科医生吃饭不定点,多数都有胃炎。她看他过了八点还没回,就熬了点粥,“很清爽的。”

  聂未揉了揉脖颈:“嗯。”

  闻人玥铺好餐桌,摆出来白粥和几样小菜。怕他想吃甜,又放了一小碟白糖。

  聂未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很自然地搂着她的腰,亲了亲脸颊,才在餐桌前坐下:“对了。聂今今天又打电话回来了。”

  聂今虽然身在马耳他,却仍然牵挂着聂未的生活起居。卫生有家政助理可以做,就怕他饮食方面太潦草。深恨自己走之前竟然忘记给哥哥烙张大饼挂在脖上。聂未表示自己这点生存能力还是有的,聂今坚持不信:“我晓得就会做鸡蛋三文治和意面。医院的餐厅用来填饱肚子而已。唉,什么时候爱就好了,我才不管呢,丢给女朋友……的那些晚辈当中有没有人会做饭又理解那该死的洁癖?”

  其实聂未在明日号服役三年,又在德国住了两年,独立生活的能力一点也不差。可能因为他对生活环境要求较高,所以大家都觉得他一个人无法生存:“沈最至少是个女的……不行?或者林沛白?或者那天来奔丧的谁……”

  当时比较忙,聂未便对聂今不耐道:“闻人玥。”他只要她。

  “闻人玥?对!那个哭得很凶的女孩子!”好,现在是小师叔需要她的时候了,她一定得义不容辞,“把她的电话给我。”

  “我想她大概和说过了。”

  “说了。”聂今对闻人玥千叮咛万嘱咐,聂未不喜欢的事情有一千零一件,万一闹得不愉快会很难看,“我拿笔都记下来了。”

  “别和我闹别扭就行。”聂未看着她,“我颈椎不太舒服。站着,我说话很吃力。”

  闻人玥立刻拉开椅子坐下来。聂未

  “吃了没。”

  “……嗯。”

  她看得出来他根本没有胃口,几乎是逼迫自己一口一口咽下去。突然电话响了,是林沛白打来。聂未立刻放下碗筷接起:“讲。”

  林沛白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聂未一直没做声,末了淡淡回答:“情况好就继续观察,告诉我干什么。我已经下班了。自己看着安排。”

  挂了电话,他继续机械地重复着吞咽的动作。被消毒帽压塌的头发,满脸的胡渣,闻人玥很是心疼,站起来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肩膀。

  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呢。他那么聪明,明明可以活得很轻松。

  不,其实聪明人往往活得累。像她这样的愚人,再累也不过是上一天班,做一顿饭,伤一片心。

  “怎么。”柔软滑腻的身体突然贴过来,聂未很是受用,但他确实累了,“别……”

  闻人玥不管不顾地吻上去。没其他想法,纯粹只是心疼:“亲一亲,就不那么累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

  聂未一时有些按捺不住,差点把粥给泼了:“是么。”

  他放下碗筷,将她抱到腿上好好地吻了一回。齿颊间流连着白粥的香滑;她跨坐在他腿上,不仅仅是被胡渣刺过的地方红了,小圆脸的其他部分也开始透出绯色,眼睛湿漉漉地不敢看他,想要挣下去。

  他们都是正当年的青年男女,当然有强烈的生理需要。

  再累,一抱她,亲她就会有反应。

  这种欲迎还拒的求欢暗示,实在很令他欢喜,就让她下去了:“我先把粥喝完。”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他突然来了食欲。

  闻人玥头昏脑胀地坐在聂未身边,突然听见短信声。她警惕地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手机,又看了一眼。

  见她有兴趣,聂未示意她把手机拿过来:“念我听。”

  闻人玥不做犹豫,打开收件箱:“聂医生,非常感谢您高超的医术,将我的父亲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是病人家属的感谢词,不是桑叶子的追爱表白,闻人玥放下心来。

  聂未早就对林沛白说过,不要把他的手机号码随便告诉病人家属,这家伙就是听不进去。他没有作声,继续喝粥。

  “好多短信啊。”闻人玥偷偷上下滑了一下屏幕,大都没有姓名,“都是病人家属发来的么。”

  林沛白说过聂未不看短信,其实不然:“有些挺显文采。有些很逗乐。看看。”

  闻人玥看了几条,将手机放回桌上,有些酸溜溜:“都是女孩子的口吻,娇怯怯地,我见尤怜。”

  当然。医院里最多的病人家属是父母,妻女,姐妹:“这是不争的事实。”

  闻人玥偷眼瞄他;聂未也乌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闻人玥终于没敢拿他和娇怯怯的病人家属开涮:“那个……如果小师叔住院了,我一定会去照顾。”

  聂未一顿,无奈道:“我发现真是——童言无忌。”

  闻人玥想起在仰止园说过类似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咳咳,要是我病了,小师叔也会再帮我做手术的。”

  聂未心中莫名一惊,下意识地转移话题:“帮我清一下收件箱。”

  “选部删除就可以了。”手指在屏幕上勤快地跳了几下,“这个我会。”

  聂未赶紧道:“把的短信留下来——”

  “……已经删光了。”

  聂未更无奈了:“手真快。”

  他在医院已经洗过澡,但吃完饭仍然去冲凉兼刮胡子。

  她在厨房里收拾。关上冰箱门,门上映出一个人影。她转过身来,看见聂未走进来倒水喝。

  这人……真喜欢围着浴巾到处跑!

  不过这是他家,就是□□也……闻人玥在想什么!

  她低着头经过他身边:“我去清理浴室。”

  他一边喝水一边将一条腿抬起来,搁在她和厨房门之间:“我已经清理好了。”

  不让她过去也就算了,他知不知道自己大走光:“……收收收好!”

  这算什么?她先来挑逗,现在又一派正经。

  真是令人好气又好笑。

  “不收。”他把她抱起来紧紧按在胸口。

  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一边吻她一边喃喃:“我有点累。”

  如果表现不好,希望她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