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御宅屋 > 都市小说 > 林阳苏颜全文免费阅读 > 25 第二十五章

25 第二十五章

  从后视镜中望着她雀跃的背影,聂未不由自主地弯了嘴角。

  一听她说只买一支,他突然又想吃了,怎么办。

  会不会气急败坏地说他居心不良?

  他摸了摸嘴唇,又笑了。

  只觉得心内说不出地荡漾。

  像聂未这样天性冷淡,心无旁骛的人物,甚少会有情绪波动。

  可是迄今为止,他已经因为闻人玥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一举一动,贪嗔喜恶怒都试了个遍。

  可聂未仍是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情。

  以至于当闻人玥倒个茶都怕得手颤时,他若有所失;以至于当她使用敬称时,他本能抗拒;以至于当她和所有人出游,独独漏了他时,他主动请缨;以至于当她借着酒力耍无赖,要他喊一声闻人师妹时,他从善如流;以至于当她在车内与他近距离接触时,他情不自禁;以至于当得知她曾被迫办理残疾证时,他怒不可遏——

  以至于当她莽撞地问到他的身后事时,他便脱口而出了仰止园内不同级别的夫妻不可合葬的规矩。

  这天才尚不能参透,这是两人之间怎样的一种羁绊。

  哪怕他还有最私密的行为,都与她息息相关。

  他现在只是很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她的恭敬与疏离有多可恨,她的温柔与撒娇就有多可爱。

  她若要成为世上第一漂亮的女孩子,那她便是——不管她要什么,他都愿意捧到她面前来。

  毕竟是做了五个多小时的手术,又到处找她找了一圈,聂未现在觉得有点疲惫了。

  按了按颈椎,又拿出一瓶矿泉水来大口大口地喝掉一半,他闭上眼睛养了会儿神。

  这是长期在临床一线工作养出的习惯,随时随地便能入睡,随时随地又能醒来。

  待他睁开眼睛,一看腕表,已经过去了十分钟,而闻人玥还没有折返。

  他一惊,本能觉出不妥;再看后视镜,呵,她捧着一只甜筒,低着头慢慢地踱回来了。

  方才的雀跃与欣喜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飘忽与呆滞。

  “阿玥。”他探出头来喊她。她闻言抬头,一张小圆脸上血色尽褪,神情惊惶,仿佛才看过了地狱,尚不能回神。

  聂未立即下车,朝她迎过去。

  “怎么了。”不过是买一只甜筒,缘何神色大变,“出了什么事。”

  他伸手欲牵著她,她却猛然朝后一缩,害怕与人接触一样。

  “……谁欺负了?……遇到变态了?”

  她恍惚地摇了摇头。

  天气热,日头毒,甜筒已经半融,她指间沾上了一条条腻白的冰淇淋渍,又一滴滴地落到地面上去。

  光天化日之下,若真是遇到了色狼——依她的性格,他倒是不很拿得准,她会不会和他说。

  聂未回头看了看那停在路边的雪糕车。

  待她机械地上了车,他伸手过去替她系好安带。

  方才还娇憨软糯的美人,仿佛被抽走精气的傀儡,低着头,几不可见地微微发颤。

  “呆在车里,不要怕。”

  关上车门,聂未快步朝雪糕车走去。

  这种雪糕车一般只有一名司机兼甜筒师傅。

  没什么顾客,那位甜筒师傅一直低着头看书,忽而挥手将停在柜台上的几只苍蝇赶开。

  见有黑影遮住了窗口,他便抬起头来.

  “要什么——”

  “请问——”

  聂未太高了,要微微弯了腰,俯下脸来,才看得见缩在柜台后面的矮小身影。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都认出了彼此。

  两只本不该属于年青人的浑浊眼珠,在看到那一对永远令人又敬又怕,乌光内敛的眼睛时,闪过慌张,激愤,怯懦,悲哀,终于又变回麻木。

  当年出庭作证的每个人,他都不会忘记。殷唯教授也说过,不需忘记,忘记等于逃避。

  “聂医生。您好。”他慢慢道,“您和她——一起来的?”

  聂未眼中闪过一丝凶狠,脸色亦变得凌厉起来。

  “聂医生……别担心。”不需聂未说话,他已经苦笑起来,“她根本不记得我……”

  闻人玥怎么也没有想到经营雪糕车的竟然会是第一名。

  所有人都没有对她特意提过第一名的事情,她隐隐知道,但并不多问。

  只有叶子原原本本地告诉过他,第一名因故意伤害入狱又假释,她的老师殷唯教授自愿做他心理辅导等种种细节。

  当时还在做复健的她,老老实实地说:“我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抱歉,去内疚。无论是躺在床上过这六年也好,呆在牢狱中过这六年也好,我和他都是在为过错付出代价。”

  “大家都很痛苦。有必要拿来比较谁的痛苦更多一些吗。感同身受这种说法根本不存在。”

  叶子怕她有负面情绪,一再地为她深入剖析,坐牢不比昏迷,植物人是弱者,而有案底的人会受到社会轻视:“阿玥,也许不喜欢听,可我还是要讲……”

  她知道叶子是为她好,声声刺耳,句句诛心,锻炼出她的钢铁意志。

  “这个社会不是看能力么。他那么聪明。而我是很蠢的。”

  “能不能扭转乾坤,看各自的本事吧。”

  “他有殷唯教授,我有,我们都很幸运。”

  后来桑叶子便再不提此事。

  闻人玥想自己和第一名估计不会再见。

  即使再见,也不一定会认出对方。

  因为她的心里,确实没有为他留出一丝的空间。

  她只说对了一半。

  一开始她真的没有认出那个埋头看书的甜筒师傅是谁,笑眯眯地问他哪种口味比较受欢迎。

  甚至还在想,万一回到车上,小师叔又想吃了怎么办。

  小师叔只要一下凡,就会好促狭……

  反而是他,将甜筒做好递给她时,终于喊了她的名字:“闻人玥。真巧。”

  从地狱里伸出来一只手,抹掉了窗上的雾气,将所有可怕的回忆都展现在她眼前。

  不堪重负,她惊得甜筒都脱了手。

  “拿好了。”他麻利地做了一支新的甜筒给她,“我听说复健的很好啊。怎么好像手还不是很有劲儿。”

  闻人玥久不能言,好半天才道:“怎么会做这个……”

  “坐完牢出来,不太容易找工作。只好子承父业,一边开雪糕车,一边自我增值,等机会吧。”第一名倒是很坦白,笑了一笑,又道,“我曾经对说过的,我父亲是雪糕车司机啊。”

  “当时还很雀跃地说,最喜欢吃甜筒。我说好,带去,而就笑着说下一次,下一次,后来又说等毕业了再去。”

  和他相处的一点一滴,本来就是为了留住这位第一名而虚与委蛇,一毕业就可以各奔东西。

  所以她真的无印象。

  否则她绝不会下车来买甜筒!

  “现在终于有机会请吃一支甜筒。”

  殷唯教授不愧是心理学家中的翘楚,将第一名的情绪疏导得很好,他竟可平静面对这颠覆他人生的红颜祸水。

  “如果我不那么无知,冲动……”

  “我在里面自修了两个硕士学位……”

  “我已经都放下了……”

  “现在还好吧,我看好像长高了……”

  “听殷唯教授说恢复的挺好,我也安心一点……”

  她的手臂呈一种奇怪的僵硬姿势握着那只甜筒。

  第一名终于觉出了不对劲:“闻人玥——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第一名抬了抬眼镜:“那记不记得我姓什么,叫什么。”

  闻人玥脸色苍白,嘶哑作答:“我现在记性不太好。”

  她做过记忆测试,睡了六年,真的把班同学的名字都给忘光了。

  本来,那些嘲笑她,排斥她,戏弄她,疏远她的同龄人,她确实一个也不愿意多想。

  可是这两年里,桑叶子提到过他很多次,怎么突然就记不起来了?姓冷?还是潘?三个字……

  “恐怕从来没有费神记过我的名字。”第一名彻底失望,“从来都是叫我第一名。”

  那不是昵称。那是代号。

  往日崎岖君记否?

  爱也好,恨也好,他总觉得她对自己会有一种态度,是倾慕与怨怼存在过的见证。

  可原来没有。

  “闻人玥。的心到底要多满,才能连一个害昏睡了六年的人都不能多放一会儿。”

  涂雪鸿坐下去继续看他的参考书。再不望这他曾深深眷过的女孩子一眼。

  他自省,仍有必要,再去找殷唯教授谈谈。

  离开雪糕车的一霎那,闻人玥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对不起第一名,对不起……涂雪鸿。

  无论于璧飞,还是涂雪鸿,悲剧的源头都是她。

  是她撩拨,挑逗,放纵,屈从,将就,一步又一步,一次又一次,走错又做错。

  内疚与悔恨狞笑着伸出无数爪子,撕扯着闻人玥的心,逼她正视,里面满满当当的到底是什么。

  她大着胆子瞧了又瞧,那里面其实也没有她自己。

  聂未很快回到车上,脸色亦不好看。

  九百万人口的城市,只有一个故人,他不想她遇到。

  偏偏狭路相逢。

  此时此刻,斯情斯景,这位素以严谨果敢,睿智冷静为人称道的大国手,完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

  她的欢快与坚韧多令人心折,她的哀伤与脆弱就多令人心疼。

  默不作声地开出百来米,他才唤她名字:“阿玥,阿玥……闻人玥。”

  “啊。”她反应了许久,才轻微短促地回了一声。

  像是一颗苍白的肥皂泡,在阳光下噗地一声就破了。

  聂未看了闻人玥一眼,她仍捧着那只化得不成样子的甜筒,两只手被污得一塌糊涂。

  “扔了。”

  她略动了一动,这种细枝末节倒重视起来了:“不能往车窗外面扔东西……”

  聂未一把夺过来,瞅了个空子,甩出去。

  见那台途锐开得远了,一支甜筒从驾驶座一侧的车窗扔出,一名穿着便服的年青男子才慢慢地走出藏身处。

  那藏身处不过是一个普通巷口,他却能深深蛰伏,连曾在海军服役的聂未都未能察觉。

  他腰背挺得笔直,手臂摆动有力,步伐矫健沉稳,英俊的脸庞上略有风霜之色,兼之额上靠近发际线处有一圈浅印,若是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常年佩戴军帽压出来。

  久已未戴,那印子只剩浅浅一圈,但是衬在黝黑的皮肤上,仍然有些明显。

  他与聂未差不多高,亦微微弯下腰,俯下脸来,右手在雪糕车的柜台上叩了叩。

  “要什么。”涂雪鸿有气无力地招呼着客人。

  “涂先生,幸会。”客人抬起手来,朝茫然的甜筒师傅伸去,笑容沉静,“在下于璧飞。”

  闻人玥此刻的矫情过度,只因心如死灰。

  她本能地去翻包包——抽出湿纸巾时,聂未已经将沾了冰淇淋渍的手伸过来。

  机械地替他擦干净,她又去擦自己手上的污渍。

  等她整理完了,聂未又喊了数声:“……闻人玥。”

  “啊?”

  他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问,想去哪里吃饭。”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声音发颤:“……我想回家。”

  “现在已经五点三刻,回家也要吃饭。”聂未记得她对烤肉情有独钟,“想不想吃烤肉。”

  既已陌路,为何还这样泄气。

  实在是太过感性了。

  “我们去百帝园吃烤牛舌怎么样。”他试图唤醒她那天的美好记忆,“……闻人师妹?”

  这一声闻人师妹喊得闻人玥心尖一哆嗦,整颗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口上去。

  若是在夜幕下,若是喝了酒,她真是敢如此大胆。

  但现在夏日的白昼那么长,车在似乎永远不会落下去的夕阳下前行,正可以照亮刚刚撕开的那颗心每个阴暗角落。

  仰止园内的外公会跳出来大声训斥——乱弹琴!

  “小师叔。我想回家。”

  然后她就紧紧箍着一对小臂,坐在那里不出声,整个人封闭成一团虚无。

  聂未也不再说话,开着车,时而瞥她一眼,眼中忧意愈甚。

  好在他常常面对危殆病人,养成了愈紧急愈能够冷静下来的性格。索性将车拐上了月轮湖边的一条环线,一圈又一圈地转。

  低着头的闻人玥,终于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好像在兜圈啊……”

  偷偷地望了小师叔一眼,她眼内泛红,拼命地睁着。

  是不是小师叔不知道回去的路?那她来查一下好了……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重又垂下头去。

  聂未冷冷道:“怎么了?想查地图,结果发现手机没带?没电?”

  闻人玥涩涩地回答:“没带……”估计也没电了。

  “我知道回去的路。哭出来就送回去。”聂未淡淡道,“别掐自己了——不疼么。”

  当然疼。

  哭可以止疼,疼也可以止哭。

  一松开手,眼泪立刻争先恐后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上气不接下气,涕泗交流,美人形象尽毁。

  哭得昏天黑地,闻人玥根本五觉皆闭,不知时空流过,只恍恍惚惚觉得车终于停了下来,然后车门开了。

  她被半抱半拉地弄下车来,堪堪落地,便被一双臂弯抱住。

  聂未疼惜地摸着闻人玥的长发:“我叫哭出来,不是叫哭干了……”

  闻人玥嚎啕大哭。

  她曾经主动投入这清凉而又宽阔的怀抱,还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这一刻记忆部回来。

  矢志不悔,但又深深绝望,不晓得自己因何走到了这一步。

  (因为台长诅咒的。台长在此给跪了。不过该虐还是要虐,反正最后们会在一起的。)

  如果她是叶子那样清清白白,洁身自好的女孩子,如果她是叶子那样读了好大学,好专业,有一份好工作的女孩子,如果她是叶子那样知书达理,身强体健的女孩子——即使外公不喜欢,她也一定要对小师叔表明心意。

  终于嚎啕变作了抽噎,两只被掐到又红又紫的手臂始终软软地垂在身侧。看她哭得几近虚脱站立不稳,他想也未想,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靠着我。”

  白细的手指挣扎了许久,终于抓住了他的衬衣,依偎上去。

  聂未又轻轻地拍她的背,边拍边抚,好把胸腔内的浊气都赶出来。

  抱了许久,拍了许久,她的抽噎好多了,但仍时不时呜咽一声:“……这是哪里。”

  “月轮湖。抬起头来看看。这里很美。”

  是聂今千挑万选的婚礼场地,当然很美。

  (话说何祺华也是选在这里结婚喂!)

  闻人玥抬起婆娑泪眼,果然看到一弯湖水,在夕阳下,清风里,粼粼地铺开去,与橙色晚霞相映成辉。

  脸上泪痕交错,她痴痴地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连呜咽声都停了,然后就打了一个喷嚏。

  环在她背上的双手紧了紧,随即松开:“回家吧。”

  聂未送闻人玥到了宿舍楼下,她迷迷糊糊地道了谢就下车:“小师叔,再见。”

  二话不说,他立刻熄火,解安带,开门,下车追上:“闻人玥。”

  她整张脸都哭肿了,脑袋也哭昏了,只能迷茫地看着他。

  他也不说话,只是指指自己的衬衫胸口。

  那里被她的眼泪濡湿了好大一块,虽然已经半干不湿了,但看上去和其他地方的颜色也不一样。

  她还有些恍惚,看了半天才哦一声:“对不起……小师叔上去坐一下吧。我拿湿毛巾擦擦,然后用吹风机稍微吹一下,很快的。”

  聂未杵在207门口。

  还是那些古旧家具,还是那些温馨布置,只是空地上多了三个刺眼的行李箱。

  “……行李都收拾好了。”

  “嗯。东西很多,妈妈又说要带些特产过去送人,所以就一直在慢慢地收拾。”闻人玥蹲下去打开其中一个红色的行李箱,“小师叔把衣服脱下来给我。”

  聂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当下就开始解衬衣扣子。

  闻人玥转过身来的时候又被他的裸肩吓了一跳:“等……等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拿件衣服。”

  那行李箱内都是衣服:“我弟弟有衣服在这里。我找一件出来。”

  聂未淡淡拒绝:“我不穿别人的衣服。”

  闻人玥呆呆地仰头看着他:“很干净的……忍一下吧。”

  不然光着吗?

  看她低头慢慢地在行李里翻来翻去,生怕把已经收拾好的衣物弄乱,聂未忍不住亦半蹲下去:“我帮找。”

  然后伸了手就去乱扯。

  ……这是什么帮忙?

  把她分门别类辛辛苦苦收拾好的衣物部翻乱了,这是帮倒忙!

  再这样下去,她的内衣都要被翻出来了!

  “小师叔,别……别翻了……别翻了!我找到了!”

  她胡乱扯出来一件红色的t恤塞给他:“我再找找吹风机。”

  吹风机倒是很快找到了。聂未那边却把整件衣服都给按进洗脸池里去,然后打开了水龙头,哗哗直冲。

  闻人玥拿着吹风机傻站在洗手间门口:“这……我说擦一擦就好了……”

  乌沉沉的眼睛看着她,仿佛也不知道为什么衣服一进水就会湿透了,至于之后的问题,更不在考虑范围内。

  她看了下标签——还好,这个牌子的衬衣洗起来不算太麻烦,偶尔给它甩干一次也不要紧。

  她想想他们这些一双手动辄投保百万的大国手在家里肯定是不做事的。于是默默接手,可是口气就有点不客气:“出去出去。”

  聂未被赶到客厅去坐着;闻人玥在洗手间里呆了十来分钟,就把一件洗好甩干的衬衣拿出来,晾到屋外去:“现在天气干燥,风又很大,最多一个小时就会干了。”

  他看着她举着晾衣杆把衬衣挂起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既温馨又惆怅的心情:“干不了怎么办。”

  “不可能。”闻人玥嘟哝道,“术业有专攻。不要质疑我的专业水平。”

  “那天要不是下雨,我也会帮小师叔把衣服洗掉的——”

  做完了这一切她再回过头来看穿着闻人玮t恤的聂未——先是一怔,实在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她本来哭得眼睛也肿了,嗓子也哑了,这一笑,眼皮好疼,嗓子也好哑。

  那件t恤是闻人玮在维纳斯做暑期工时发的工作服,前面印了个搔首弄姿的半裸女郎,后面是维纳斯的广告词“pop□□”。

  裸女的胸臀位置很妙,闻人玮本来就膀大腰圆,穿的时候便衬得裸女第二性征十分夸张。

  他还很得意,大过年的,穿到格陵来现眼。

  零下的天气,他只在t恤外面罩件外套,有时候在外面走的热了,还把外套一脱,当街给维纳斯做起广告来。

  本来小时候就已经显示出从政天分的闻人玮,自从去了澳洲,真是越来越乡土——闻人玥忍无可忍,把这件t恤收了起来,不许他穿出去。

  怎么不小心给小师叔了呢。

  聂未比闻人玮高十几公分,穿他的衣服还有点大,裸女一点也不风骚了。

  “真是得减肥了。”闻人玥一边笑一边说。

  “什么?”聂未微微吃惊,“说我?”

  他从不觉得自己外表和身材有何缺失,她何出此言?

  “我是说阿玮。”她比划了一下,“他和我差不多高,穿这件衣服绷在身上。这么高,穿这件衣服松松垮垮的,说他有多胖啊。”

  等回去了,一定得督促弟弟少吃点肉。闻人玥抱歉道:“对不起,我再找件正常的……”

  她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偷偷看穿着裸女t恤的聂未,整个人偷笑得不行,时不时伸手去揉原本哭得红肿的眼皮。

  “算了。别找了。”一看她收拾行李就反感,聂未道,“我饿了。有没有东西吃。”

  闻人玥想起冰箱的冰冻格里有十只菜肉馄饨,就是准备今天晚上吃的:“馄饨吃吗。”

  聂未皱了皱眉:“什么牌子。”

  “哦,我自己包的。”闻人玥道,“胡萝卜香菇猪肉馅。吃吗。”

  他知道她自理能力很强,但似乎他之前所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好。小心别烫着了。”

  “……我也不是次次都会烫着的。”

  她便去下了一碗馄饨,汤里放了点虾皮调鲜,紫菜点缀:“我的口味比较清淡。小师叔要酱油么。”

  “不用。”

  聂未也吃的十分清淡,所以才不喜在外面吃饭。他拿起调羹,见只有一碗端上来,不禁问道:“吃什么——我是不是把的晚饭吃了。”

  闻人玥摇了摇头,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忽喜忽悲,大起大落,她累极了,反而没有什么胃口。

  聂未淡淡道:“去拿只调羹来,一起吃。”

  闻人玥心头一跳,因了这句话,想起那往事:“……海泽表哥说他吓坏了。没想到小师叔就淡淡地说了一句——去拿一支调羹来。指挥若定,好厉害。”

  十四年了。

  聂未舀起一颗馄饨,在碗边刮了刮汤水,递到闻人玥唇边。

  她一怔,慌忙起身:“咦,我要去给手机充电。”

  立即被聂未捉住手腕:“坐下来。吃了再去。”

  她脸一红,只得张开嘴。

  一颗馄饨刚刚含在嘴里没有十秒,又一颗送过来。

  她只得又张开嘴接住。

  聂未的调羹再伸过来时,闻人玥捂着嘴直摇手。

  已经塞了满颊,她开始默默地咀嚼,一直咀嚼——

  “吞下去。”

  一瞬间闻人玥福至心灵,立刻吞下去,又喝了口水,张嘴就问:“小师叔,是不是……啊呜……”

  趁她张嘴,聂未立刻把第三颗馄饨连她那句话一起给喂进去了。

  小师叔,是不是也带过小孩啊!不然怎么对喂饭的手段各种清楚!

  “张嘴。”

  一共喂了四颗馄饨,看着闻人玥吃完了,吞下去了,聂未才松开她的手腕——突然兴起捉弄她的念头,就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脸颊:“好了。去玩吧。”

  闻人玥哦一声,跑去给手机充电——突然气恼地转过身来看着他:“我不是小孩子!”

  聂未笑了一下,开始吃馄饨。

  她的厨艺,还真的挺不错……

  可是会不会以后都尝不到了?

  等聂未吃完了,闻人玥很快把碗筷和桌面都收拾好,出去看看衣服,已经半干了。

  再回到屋内坐下,聂未一边喝茶一边淡淡问她:“打算回澳洲。”

  “嗯。”闻人玥点头,“爸爸妈妈和弟弟都在那边。我过去也可以帮帮手。”

  聂未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以前总要和我对着干。这次倒是很听话。”

  “不是因为小师叔说过要我回澳洲我才回的。”闻人玥低头绞着手,“不过小师叔说的对。爸爸,妈妈,弟弟都在澳洲,我留在格陵,不上学,又不工作,凭他们寄钱来供我生活,好没有意思。”

  总不能一辈子当条寄生虫。

  聂未想了想,又问她去澳洲有什么打算。

  “报个预科班吧……一边读书一边打工。妈妈说介绍我去维纳斯做暑期工。”

  维纳斯是private的子公司,响当当的五百强:“他们有时候还会去外国取景拍摄呢。积攒一点工作经验也好。”

  聂未吃了一惊,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做什么。”

  其实心里已经雷霆大怒,觉得匡玉娇真是太乱来!

  “可能是管理服装……”她低着头,右手食指在左手手心不停划着圈,“妈妈说,这个很简单,容易上手。每年都有很多学生放假期间去打工。”

  原来如此,聂未一时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竟问了一句:“pornfil有服装?”

  “有啊……”闻人玥吃惊地抬了抬眉毛,“当然有的。”

  然后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穿着裸女t恤的小师叔,是不是每次都快进看肉搏啊。

  “笑什么。”聂未下意识觉得她又开始淘气了。

  这是个好现象。

  他喜欢看她充满活力地胡闹,不觉自己的语气都变得有些轻佻了:“笑什么。要给我扫扫盲不成。”

  “呃……我刚才没说完——是管理服装和道具。”

  道具。

  然后闻人玥就捂着脸笑疯了。

  她还嫌刺激他刺激的不够,边笑边说:“哈哈哈哈,不知道我的工作服会不会是裸男。”

  这个玩笑是不是开的有点大?

  等她笑够了,放下手来,发现小师叔的脸色不太好看。

  就绷紧了脸,没敢再笑。

  聂未确实有点想把她捉过来放在膝上打一顿。

  良久闻人玥才低着头挽了挽发丝:“我下午已经和外公说过这件事情了。凭自己能力吃饭,外公泉下有知,不会怪我。”

  “没有人怪。”聂未低声道,“没有人能看扁。”

  “我是这样,涂雪鸿也应该是这样。”

  过去的事情,就都散了吧。

  说到这里,气氛便有转向沉重的趋势。

  闻人玥一次次地出去看衣服干了没有,一干了立刻收下来给聂未:“我说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小师叔快把t恤换下来。”

  他那么讨厌穿别人的衣服,还是赶快脱下来的好。

  这就是逐客令了。

  聂未去洗手间换了衣服。

  出来时,闻人玥正坐在沙发上一边舔手指,一边打开手机:“小师叔,等一下。我差点忘记了,我这里有很好吃的手工巧克力。”

  “是妈妈他们公司去比利时取景的时候买的,寄了好多给我。”

  拍□□fil已的电影公司,居然飞去比利时拍外景。

  可见确是欣欣向荣的产业。

  “很好吃。就是天气太热了,有点化掉。妈妈又说不能放冰箱,会影响口感。”她递过来一袋金色包装的pelicaen巧克力,“——咦,好多短信。”

  她看到手机上表哥表姐们的短信。

  伍见贤:“小耳朵!跑哪里去了!的手机和的耳朵一样!就是个摆设!小师叔找!看到短信给他回个电话!”

  伍思齐:“小耳朵,在哪儿?是不是和叶子在一起呢?叶子没接我电话,帮我问问,是哪里又惹她不痛快了。哦,对了,看到短信给小师叔回个电话,他找。”

  贝海泽:“阿玥,我估计八成又是把手机落家里了。小师叔在找,看到短信给他回个电话。”

  还有十几通小师叔打给她的未接来电——他不是心血来潮跑去外公的墓地,他是到处都找不到她,于是特地去仰止园看她在不在。

  “我不吃这种东西。”聂未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走了。”

  他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孤勇,闻人玥一把钳住了聂未的小臂。

  他的肌肉很结实,只要轻轻一甩她就得弹开;但她生怕他会这样做,所以钳得相当紧。

  她可是已经完康复了,很有劲,轻易甩不开的!

  两人有二十公分多的身高差距,她踮起脚——形势估计错误,只能勉力地吻到他的下颌。

  坚硬的胡茬刺疼了柔软的唇瓣。

  聂未立刻朝后退了一步,站到门外去了;闻人玥大为泄气,心想自己还是侵犯到他了,低下头去,缩起肩膀——岂料纤腰一紧,脚下一轻,整个人被聂未给拎到防盗门的门槛上去了。

  他力气很大,她猝不及防,重心不稳,狠狠地撞到他身上去了。

  好像……还是不够高。

  他低下头去,却吻到她的鼻尖时,不由得心中懊恼。

  可是她立刻两只手臂都柔软地伸上来了,勾住他的脖颈,一对脚轻轻踮起。

  当四片嘴唇碰到一起时,两人的脑海中闪过同样的念头——这样就对了。

  刚才喂她吃饭的时候不是一副很权威的架势么。

  闻人玥轻轻命令:“闭眼睛。张嘴。”

  她的嘴唇很柔软,如同过电一般,早已闭上眼睛的聂未浑身一震,张开了嘴。

  隔了八年,她的舌头又游进来了,带着一股巧克力的香气。

  确实很好吃。

  她的东西怎么都这样好吃。

  无论是馄饨,巧克力,还是舌头。

  其他的……如果真吃进嘴里,也一定很美妙。

  聂未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