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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血雨暗流的黑巷

  雨和阴云笼罩了黑夜,无心睡眠的市民,陆续走上街道,沿着被积水洗得油亮的马路,朝飘出饭香的小巷子里汇集。好事的青年男女,像兴奋的群鱼,故意脱光了脚,旋转着折伞泼水嬉闹。

  唐人街上,长龙似的大排档,早已张灯结彩。拥挤不堪的一直延伸到路边的板棚底下,满是吃喝行令的吵闹。迎在门口的华人老板,忙中堆笑,一面向经过的食客招呼,一面操持着红火的生意。

  用卫衣帽子盖住脑袋的一名中年男子,端了份热气腾腾的咖喱鱼丸,从沸腾的人群中挤回来,凑到抱紧肩膀瞎哆嗦同伴的面前,“嘶哈……麻辣无穷,真是享受死人啦!”

  “嗨!馋鬼,瞧那边,有个妓女正勾搭老先生。”嘴唇厚得像面包圈似的黑人男子,饶是兴奋地咕噜着眼珠子。

  被鱼丸烫得舌头乱翻的同伙,含糊不清地嘟囔说:“没什么稀奇!那是咱们帮会的站街女郎,大概在推销大麻。”

  冻得仍在哆嗦的同伙,接过餐盒喝了一口热汤,继续扯闲篇地聊着:“说这大麻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能比搂着两个姑娘滚床单还爽?”

  同伴的蓝眼珠一翻,咬着剔牙的竹签,既神秘又捉弄地回答道:“很爽嘀!第一口像是坠入地狱,第二口又像升入天堂,这三口就是在地狱和天堂之间徘徊。”

  “吸过了?”黑人男子打量着问。

  “——别胡说!我是不会去亲魔鬼的屁股。如果让墨龙知道,咱们当中有谁偷吃大麻,他会把整包的白粉塞进那人嘴里。哼,那滋味儿,就像……从冒泡的锅里舀一大勺鱼丸,猛灌进肠子里。”

  黑人男子略有胆怯地咧了咧嘴,掏出口袋里剩得半根雪茄,缩在墙角点着了火,扭过喷烟的鼻孔,“快瞧那个妓女,好像在抓老头的裤子。嘿嘿嘿……要是让她知道,咱们是铁龙帮的秘密打手,她肯定会过来搭讪,扒咱们的裤子。”

  “大概很久没沾腥了吧?我可告诉,墨龙分派人手在这里盯梢,绝不是闹着玩。像我这样的成员,算上每年培训的钱,几乎要花销帮会近百万。所以,还是聪明点,不要心猿意马。否则,下场就会像这颗鱼丸。”同伴将挑在竹签上的最后一个鱼丸,当口咬掉大半。

  “真他妈的见鬼!唉!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咱们从夏阳守到秋雨,整天轮流面对这条破巷子,连根毛都没见着。——应该冲进去,给他们几枪,多简单的办法。可是呢,瞧瞧,人家在里面躺着睡大觉,咱们这些可怜虫呢?却要像流浪狗一样,天一黑就跑来蹲这。——哼,还如不他妈的流浪狗!”黑人抱怨起来,满腔咒骂,吐着嘴里的烟末。

  同伴似乎也变的不耐烦,皱起冷雨淋湿的眉头,“好了好了,别和我唠叨了,我比还要腻烦这份差事。总而言之,要尽心死守,一旦发现异常,马上汇报给老大。会有格杀勿论的时候,再忍忍吧,老兄。”

  两个人说话当中,漆黑的夜空划过一道闪电。像皮鞭似的瞬间抽进空巷里的一道光亮,突然惊得黑人瞪大极度恐怖的眼睛。他看到同伙的右颊,正爬了一条黑蛇。再要定睛细瞧,只见同伙的目光,竟也异常恐怖地瞪着自己。

  闪电光转瞬即逝,死亡的阴影在最后一刻捕捉进猎物的瞳孔。两个黑帮打手瞬然明白,根本不是什么毒蛇,而是不知从何处延伸过来的锋利钩刀,已悄然缠在了彼此的脖子上。

  远处的雷声,隆隆滚响,将利刃割断喉结的干脆,掩盖得无半点声息。两个打手狠命抓住喉结,鲜血从指缝里向外喷溅。撕心裂肺的疼痛,像巨大的电流穿过身体,令他们抖得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

  黑人打手拼命翻动眼珠,他看一张被迷彩油涂成木偶表情的脸,正沿着头顶上方陡直高耸的墙壁向黑暗中呆呆地退去。杀手就像无声的蜘蛛,是用钩刀扒着砖缝从几十米高的大厦悬垂下来,汲取了目标的生命之后,又借助绳索蕴含的回力,缓缓脱离现场。

  黑人打手想要喊叫,希望大排档附近的某个食客,能够听见这里的谋杀。可是,腐蚀在刀口上的氯化物,令他很快像同伴一样,倒在了血泊的雨中。

  又是一道闪电,将坐在橱窗里的一名夜女郎的身姿照亮。浓妆艳抹,性感旗袍,戴在头上的金色假发与女人的肤色和黑眼睛极不协调,却又烘托出欲望的妖娆。

  像是从大排档吃多了酒,脸上残留着一抹刀疤的男子,踉跄着沿巷子走来,直奔这家门前挂着红灯的洗头店。

  “雨中来的贵客,是找姑娘吧?”风韵残存的老板娘,眯缝起艳羡的眸子,向男嫖客殷勤地凑过来。

  杂佛翘起指头,弹了弹遮在鼻尖上的乌毡帽的帽檐,猥琐的笑容下绽出一口牙齿。“——肯定不是来找老太婆儿。”

  撩拨着男嫖客的老板娘,放荡地笑了起来。“这个坏‘骑士’,我可有的是年轻的小马。——姑娘们,都出来吧。”

  “不!我就要她!”杂佛指着坐在橱窗边的旗袍女郎,满脸淫笑地打量着女人暴露的大腿,和被旗袍吃力包住的丰满翘臀。

  女老板显得有些为难,堆着笑说:“她?……她不是这里最好的,我带到里面……要知道,最娇嫩的花,是不会摆在外面的。”

  杂佛不理会老板娘,径直走向旗袍女郎。

  老板娘挽住男嫖客的胳膊,劝诱着说:“等等,等等。听我说,她来潮了,今晚不能接客,所以就把她摆到玻璃前。”

  杂佛极不耐烦地推了老板娘一把,酒精浓烈的脾气尤为火爆,“滚开!我就是因为看上了她,才进的狗窝。可别惹我生气,我会把家的屋顶掀翻。”

  老板娘不是没见过撒泼的嫖客,可眼前这个男子,似乎令她觉得,还是不要招惹的好。赚钱嘛!笑脸迎送的行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啊!这……这个……”老板娘一时无措,不敢再冒然拉扯客人。身后一群被胭脂堆砌得像妖精一样的乡村姑娘,个个心惊胆战,注目着老板娘。

  杂佛无耻地涎笑着,绕到旗袍女郎身后,从女人的头发一直贪地嗅到腰上,色迷迷地怂恿道:“闷骚的小宝贝儿,可太诱人了。今晚,我要撕烂的裙子,把的小嘴儿喂得饱饱的。”杂佛开始抚摸旗袍女郎的颈背,呼吸变得亢奋,继续说:“嘿嘿……我从不在乎女人的规律,只要肯陪我玩玩,我愿意多加二十美金。这可比在山区种苞米划算多了。”

  沉默不语的旗袍女郎,像一具塑胶模特,似乎至始至终没一点紧张和不安。倒是老板娘自己吓得几次欲言又止。——她怎么能不害怕。自打几个月前,这个旗袍女郎找上门来,愿意花钱点她的客人,倒是也不少。但结果都是一个样。

  每一位纠缠不休的嫖客,被旗袍女郎带进房间后,总会因为一些原因而遭到暴打。哭求着掏出票子,留下满地的碎牙和鲜血,仓惶逃走。这令老板娘心惊胆战。可是呢,那些被打的嫖客,即使是流氓地痞,却没有一个敢纠集帮手找回来算账。很快,类似的担忧,在老板娘数钱的快感中随之淡化。

  杂佛侮辱的言词,以及寒酸的诱惑,终于令旗袍女郎缓缓站立,挽过男人的手臂,淡淡地说:“走吧!到我的房间来。我会让知道,二十美金对我有多重要!”

  杂佛喜笑颜开,在女人屁股上既放肆又下流地抓了一把。这令旗袍女郎幽深的黑眸子,又蒙上一层莫名的冷艳。

  杂佛用脚关上了妓女的房门,迫不及待地揽过旗袍女郎的后腰,双手在女人胸脯上乱捏,性子极为粗鲁。

  “急什么?我来帮脱了衣服。”旗袍女郎轻蔑地斜着目光。

  “这么黑的夜,还盯着大街,不怕见鬼吗?”杂佛在旗袍女郎耳边呢喃。

  旗袍女郎一惊,嫖客这句怪怪的话,似乎在暗示什么。可她随即又觉得,一个言行如此下作的恶棍,也难免不是在胡扯醉话。

  “哼!要说见鬼,那可都是自找的。”旗袍女郎看似诙谐地说笑着,欲要转身脱去男嫖客的衣服,以便出手后把男人打得足够狼狈。

  但男嫖客却制住了她。

  “看那里。”透过连通巷道的小窗,杂佛指着外面的黑夜。“那里,对,往上看。”闪耀的雷电将一幢高楼的屋顶照亮,湿滑的墙壁上,滚淌着雨水。旗袍女郎这才惊魂猛醒,瞬间明白了嫖客所说的‘见鬼’是什么意思。

  “这场交易,本是给我的‘铁老二’准备的消遣。可坐在玻璃后面一动不动,主人等不及,只好登门了。”杂佛身上的力道,瞬间猛增数倍,不再有任何掩饰。

  旗袍女郎惊得双峰一挺,坚硬的高跟儿靴子,直朝杂佛两腿之间的要害踢来。这一招儿虚晃的同时,女打手的左手中指在拇指上一擦,猩红的指甲弹落,露出来一根蝎尾似的毒针,直刺向杂佛的脖颈。

  杂佛紧紧拥抱着旗袍女郎,不难感应出对方躯体内的蓄势变化,随即用膝盖在女人的髌骨后面顶了一下,并抓住了那只快速袭击过来的毒手。

  那是一根假指,储藏着毒液,一旦刺入人的肌肤,会像推动注射器一般,立刻使人心脏痉挛,顷刻丧命。

  “省省吧!我可没少把这样的蛇蝎美人送进坟墓。”杂佛缓缓抬起了脸,一道凶狠的目光,就像老鹰瞪着一只好斗的公鸡。

  “……不是嫖客……”旗袍女郎极度惶恐,作为一名资深打手,她完可以感应出肉搏毫无胜算。这男子敏锐的身手,以及死神般优雅的神态,显然是一个罕见的杀手。惊悚一刻,旗袍女郎的右手,不由得趁机去摸藏在丝袜里的手枪。

  “哼哼,咱们的交易,用不着撩裙子。”杂佛手掌一翻,铁指掐住旗袍女郎的喉咙,不仅封堵了女人的呼吸,也更锁死了她周身发力的经脉。旗袍女郎的眼珠,登时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极尽爆裂的瞳孔上,狰狞着无限的痛苦。

  仿佛是被绞索拉升,旗袍女郎的双脚,渐渐脱离了地板,像鱼尾巴一样软弱无力地挣扎。受伤的软骨组织,把猩红的血从她嘴角挤了出来。像折断一根细树枝那样,杂佛拧断了旗袍女郎的脖子。随后打开后窗,背起女人的尸体,跳了出去,没入茫茫雨降的黑巷。

  提心吊胆的老板娘,守候了好一阵儿,实在听不见动静,才慌慌张张找来钥匙。房内早已是人去床空,桌角摆着一叠美金,并附了张卡片。写道:“姑娘的屁股很鲜嫩,我要带回家慢慢享用。”

  丰厚的钞票在老板娘手指间唰唰响动,她才懒得去在乎那是一位怎样重口味的变态嫖客,反正带走的是一只野鸽子,像这样的妓女,在小东京多了去了。况且,帮会从不计较编制以外的人。

  雷雨交加,闪电勾勒着美元。旗袍女郎的尸体,已经被扔进巷口拐角的垃圾箱里。用不了多久,老鸨子就要倒大霉了。

  漆黑的雨夜总是令杀手兴奋。沙音木偶披挂着伪装,怀抱一支死神m200狙击步枪,像一具石像鬼似的蹲在高处。密集的楼群闪烁着雷电,木偶锐芒的目光朝山涧一般高峭陡直的地面望去。街道上滚淌着积雨,人迹空绝。

  七百米远的一幢摩天大楼内,藏着两名潜伏的打手。桌上咖啡冒着热气,外号“顽石”的男子,一边无聊地洗着手里的纸牌,一边抱怨着天气。他的同伴仍站在窗前,用高倍望远镜向远处的巷子窥探,监视着一家极不起眼的汽车美容店。

  “不用瞧个没完!这样的鬼天气,人一走出门就被水冲走啦。”顽石喝了口热咖啡,继续一个人无趣地玩纸牌。

  “该了,整天对着这条该死的街道,眼珠子都要掉了。”额头发青像是睡眠不足的同伴转过脸,吆喝着顽石。

  懒洋洋的搭档,晃了晃脑袋,似乎很不情愿抬起屁股。不耐烦的同伴骂道:“我说倒是快点啊!要我的咖啡变成冷饮吗?”

  顽石悻悻地扔掉纸牌,咧着厌烦的嘴,朝窗子走过去。他用望远镜看了看外面大雨滂沱的世界。街上积水横流,无人影。索性点了根烟,对同伴唠叨:“哼,咱们这算什么?整天跟痴情的姑娘似的,没日没夜地守在这。要知道,我一拳就能把那些小子的脑袋打出血。”

  抿了口咖啡,同伴美滋滋地添着嘴唇,放下杯子冷笑一声:“话是这么说!可要是让墨龙知道,他会砍断的脚。——这不是没见过。”

  想到帮会大佬的威严,心浮气躁的顽石有所收敛。揉了揉脖子,拿起窗台上的双孔望远镜。

  雨中的木偶杀手,锁定了狙击步枪的出瞳距离,又调试好弹道落差,开始等待机会。对面大厦里的顽石,摆弄着望远镜,大脑袋在蝉翼般飘动的帘子后面晃动。他的注意力,早就被东面巷子里的大排档吸引,口水淹没了舌头。

  “去买点夜宵,怎么样?鳕鱼饼和格瓦斯最容易打发时间。”顽石放下望远镜,诱惑地看着同伴。同伴低头玩弄着手机,伸出一只手去端咖啡。顽石抢上一步,想要干预兴趣总不与自己同步的搭档。只听“啪”的一声,身后的玻璃窗上,炸出了一个洞眼。

  子弹从顽石的后心透射过去,打进了搭档的太阳穴。搭档那突然扬起的张大嘴巴的脸,溅出一股腥血。被震动波挤出来的一颗蓝眼珠,恰巧掉进盛满咖啡的杯子。

  顽石目睹了这惊心的一幕。遭受致命打击的健壮身体,把他的目光坠在了地板上。漫延的血泊,渐渐包围了躺倒的尸体。两名黑帮打手完没有料到,死神竟是这般不期而至。

  杂佛攀援着一排雨罩子,像轻盈的花猫,从楼檐下翻跳上来。露天小院里种满了丝瓜和葡萄,以及一些零碎的蔬菜。不用细瞧,杂佛也能猜到,这是华人居住的楼顶。他悄声穿过院子,木偶正快速收拾步枪和仪器。

  “干掉几个了?”杂佛打出暗语手势,询问木偶。

  木偶不说话,也给出了手势。——十四个。

  冷雨纷落,杂佛点了点头,又打出连串的手势,随后转身翻下楼顶。

  唐人街的楼群建筑异常密集,高耸的楼宇之间,为了防止风力的破坏,大都留有狭窄的间隔。杂佛攀着一根老旧的民用管道,在不足半米宽的墙壁上一点点挪动。透过密集的降雨,他向下望了一眼,远处那些非龙即凤的酒楼招牌,像是洛杉矶城唯一没被大雨浇灭的火焰,还在隐约闪耀荧光。距离地面的高度,仍在上百米之遥。

  墙壁过于湿滑,杂佛不断依靠脊背,在管道摇摇欲坠的时候,提前做好应对意外的准备。一排延伸交错的电缆,嗤嗤蹦着火星,如同空中悬浮的板桥。杂佛挪动到一半时,试探了电缆的承受力,然后轻轻踩上去,时而像猫似的一溜儿小跑,时而又像矫捷的猴猿般弹跳,场面触目惊心。

  漆黑湿亮的墙壁东面,是一层老化的石棉瓦搭建的雨罩子,他利用钩绳荡跳,抓到外置的金属旋梯,翻身爬上去,又绕到下一层交错的高空电缆上,像走钢丝的杂耍艺人,摇摇摆摆跳进一家住户的露天阳台。

  很不巧,女主人正骑在男人身上过夜生活,看到一抹黑影掠过前窗,立刻从床头蹦到地板上,像抢救什么似的,第一时间锁死了门窗。并掐着光溜溜的腰身跳脚大骂:“操妈的,臭流氓!滚回家添娘佬儿的腚沟子吧!”

  男人捂着吃疼的下身,用手电隔着窗框照了半天,最后不耐烦地骂道:“什么也没有嘛!傻娘儿们,疑神疑鬼的,竟吓唬自己。家可是38层。——快滚床上去。”女主人被男人拉走了。双手悬在阳台边缘上的杂佛,挺身翻上栏杆,利用钩绳荡到另一架外置的铁旋梯上。

  两名裹着雨衣巡夜的打手,顺着巷子缓步走来。漫长枯燥的监视任务,似乎早已拖垮了他们,如同机械一般,无防范地游荡着。杂佛捋着一根绳索,像从空中飞来的吸血鬼,悄无声息地蹲到了两名打手身后。

  雨帘遮挡了杀手犀利的目光,却挡不住刺客矫健的鬼步。杂佛像锁定目标的猎豹,不容刻间停歇,隐蔽而又迅捷地逼靠过去。手中一支缓缓抬高的弓弩,随着距离的拉近,蓄势待发。

  就在两名打手感觉到异常,双腿稍有迟疑的瞬间,“嗖”地一枚箭矢飞射先行。走在左翼的打手,猛然张大嘴巴,击穿后颈的利箭,从他舌根探出半截。右翼的打手,脑袋没等转出10度视角,就被匕首嘎吱一声,戳断了颈椎。

  这也难怪,“八目洞悉,神魔混血”,这名杀手兼刺客混成的“八目杂佛”,又有几人不是稀里糊涂就死在他手上呢!——随即,两具尸体被拖进了黑暗角落。

  雨夜,已经涤不尽这条巷子的血腥。枯槁的灯杆旁边,一台四角被螺丝固定的钢制垃圾箱,被扳钳几下松掉,推在一边。杂佛掏出匕首,撬开下面的两块青石,闪身钻进入了不知通往何处的下水道。

  狡兔三窟。在这一方面,杀手更是诡诈的专家。为了维护这条秘道,已记不清有多少倒霉的醉鬼,是死在他的刀下。

  一百七十五章:牧场惊魂夜

  四野空旷,繁星闪动。寻着恐吓信上的地址,花梨莎一个人来到拉普拉塔市南郊。这里是一片绿草如茵的牧场,中间穿插着玉米地和麦田,在靠近水渠的边上,长着葱郁的小扁豆和绿豆。日子拮据的农场主人,为了在农牧业之间轮作,以维持土质,圈养了不少牲口。天色昏黑,视野比较有限,但从凉爽的空气中,老远就可以闻到附近奶牛的槽糕气味。

  花梨莎蹲到一排豌豆丛下,攀着水渠用夜视仪向前面侦察。在一棵茂盛的柠檬树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轿车。看车牌就能猜到,这是从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开过来的。

  自打逃离亚马逊丛林,回到阿根廷过上平静生活,花梨莎的战斗本能,似乎随着环境的改变而退化,直至和别人家的姑娘无两样。此时此刻,只身赶来赴会,她害怕极了,心里很没底,额角总在冒汗。

  为了找回勇气,她闭上双眼,努力回想那些她曾试图忘却的恐怖记忆,想象着周围就是野蛮凶险的丛林,想着苍图和唐休就在自己身边,而那些坏蛋就是伏击的土著,不再是西装革履的现代人。

  两个人影从车门里跳出来,站在轱辘旁边撒尿。“们是狗吗?没教养的东西,滚到树底下尿去。”

  一听出是沙威·古力的声音,花梨莎满腔怒火,拉开步枪就想对这些流氓扫射。可是,接连不幸的遭遇,已经使花梨莎改变诸多。虽然她忧伤、沉默,终日寡欢,却也再不是从前那个任性刁蛮、喜欢意气用事的富家姑娘。尤其是跟军备刺客出身的中国男人一起经受了那场残酷恶战的洗礼,花梨莎学会了克制冲动。

  她清晰地回想起,在吉婆岛特训时,苍图曾对她讲过,黑夜里偷袭目标,首先要提防暗哨,假如敌人的防备看似松懈,就更要提防埋伏的陷阱。

  花梨莎让自己保持冷静,依靠农作物的掩护,开始摸索周围的路况和环境。黑市枪贩子卖给她的是一副摔坏过的夜视仪,不大好用,花梨莎踩着灌溉不久泥泞的田垄,悄悄朝汽车后面绕去。

  不远处,靠近果园的小河岸边,是一间控制着多条腰粗的灌溉管道的洪闸室,砖砌的小房子并不高,可以踩着树枝爬上瓦顶。花梨莎很害怕,尤其担心母亲已经遭受了不测。因为她没有在刚才的汽车里看到妈妈,附近也找过了,现在这间小房子,是唯一可以囚禁茉妮娅的处所。

  四周一片牛蛙的喧叫,野生的草鱼在浅浅的水草下狡猾地翻动着水花,只有星光可以通过锁死的铁门缝隙,透进隐隐夜色。花梨莎小心地搬开烟筒,侧耳倾听。“……妈妈?……妈妈?在里面吗?”

  被玩弄过了的茉妮娅,内衣还丢在车上,她用僧袍垫着屁股,坐在冰冷的铁管子上悄悄哭泣,担心女儿的安危。突然听到屋顶传来声音,惊得茉妮娅一下把手指咬进嘴里,迷信地以为这是死亡之兆,是女儿的鬼魂在召唤她。

  “哦!我的上帝……”茉妮娅像蚊子似的闷闷啜泣,整个人都在哆嗦。

  “妈妈,别哭!我是来救的,我还活着呢!”花梨莎压抑着内心的惊喜,对困在下面的母亲急切地叮嘱。

  “我的好女儿,快跑吧,不要管我!……他们要杀了。”茉妮娅心疼女儿,咬着发白的嘴唇,苦苦诉求。

  “别说胡话了妈妈!门被铁链锁住了,我现在还不能救出来。给,拿好这个。”花梨莎在爬满绿萝的青瓦上割了一条藤蔓,把手枪慢慢系了下去,“不要怕!听我说,躲到金属后面去,如果他们待会儿进来抓,就用枪打他们。”

  茉妮娅双手颤抖,接过那支刚在黑市买来的黑星手枪,胆战心惊,怕得要命。“……要去干什么?可不能冒险,他们也带了枪,还有汽油,我看到了。”

  “我要去教训这些魔鬼。等着瞧好了,我会把救出去的,我不比男孩差。”花梨莎不顾母亲的哀求,拉过背上的一支满是枪油的97式步枪,朝沙威的商务轿车包抄而去。

  嚓嚓几声,毒蛇尖啸似的爆响,火线交织的子弹,从谷物茂密的水渠后面突然飞射了过来。黑色轿车的车门上,登时冒出一排飘烟的洞眼儿。沙威像头重脚轻的狗熊,拉开另一侧车门滚到草地上。

  “呃啊!”一个尖鼻子的男子惨叫,捂住冒血的大腿,从驾驶座上掉了下来。

  沙威掏出手枪,蜷缩在车胎底下,惊出一身冷汗。他瞪着马贼似的大眼珠子,喝问手下:“看清楚没有?是什么人?——警察吗?”

  “头儿,是……那个女的!”蹲在一旁的下属,吓得呼呼气喘,结结巴巴地回答着。

  略微收住惊吓的沙威,这才反应过来,甩着沾了满手的尿,愤怒地咆哮着。他在恐吓信里警告过花梨莎,要一个人乖乖地赶来见面,否则就宰了她母亲。可是这个姑娘,却做出令沙威以及他的手下愕然、震惊的举动,不仅持枪赴会,而且还藏着暗处冷不丁射杀。这对于坐等羔羊的豺狼而言,是一种绝对不能原谅的恐怖。

  看到躺在地上的手下哀号,浑身是血,沙威简直要把肺气炸了。他撅起屁股,朝前面的果园呼呵:“去把那条关着的母狗杀掉,杀掉!”

  花梨莎的作战思路非常正确,然避开了敌人的陷阱。就在她绕过来的大道旁边,手持渔网和棍棒等着活捉她的三条黑影,从树冠上纷纷跳下来,朝河边的小房子跑去。

  看到母亲有危险,花梨莎想要后撤,但对面的三把手枪,朝她拼命还击,她一时半刻来不及迅速转移,只能边打边撤。商务轿车被步枪打得直冒火星子,沙威用懊恼的叫骂,掩饰内心的惊恐,向着花梨莎的方向胡乱开枪。

  听到急促的脚步,茉妮娅几乎咬破了手指,她躲在金属管子后面,哆哆嗦嗦地举着手枪,对着锁链抽动的铁门。

  哐当一声,门被撞开了,三条人影像恶狼一样扑了进来。“臭婊子!敢耍我们!”

  砰地一声。

  从不摸枪甚至是讨厌枪械的茉妮娅,对武器一窍不通,除了要命的恐惧,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出于防卫还是因为手抖得太厉害,才扣发了扳机。

  三个倒霉蛋,根本不会想到,这把意外握在女人手里的黑星手枪,居然同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也是绝命的玩笑。

  手枪子弹穿过一个男子的肚子,又从后面一个男子的身体钻了出去,打在墙上的跳弹,擦到了第三个家伙的脑袋,把他的头盖骨掀开了。

  不争气的茉妮娅,看着倒下的三具尸体,吓得连手枪都掉在地上。恐惧令她的双腿像是被粘住,刺鼻的血腥味儿冲击着她的大脑,使得整个人战战兢兢,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花梨莎跑了进来,对准地上三具死尸又是一通乱射。茉妮娅吓得缩在金属管子后面,危险的跳弹从她身周乱飞。母亲像吓疯了似的,扑进花梨莎怀中,人已泣不成声。“我们……快点逃……离开这里。”

  花梨莎把母亲推在墙角,上气不接下气,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对茉妮娅叮嘱说:“蹲在管子后面,千万别乱动。”她把门重新锁上,朝着牧场北面跑去。

  并不知道自己的三个倒霉鬼跟班已经死掉的沙威·古力,以为会有人在前面拦截花梨莎,结束这场惊心的火拼。于是胜券在握,得意非凡。在手下面前不可一世地咆哮、叫骂,大摆威风。“简直太混账了!这个抱着芭比长大的臭丫头,居然敢跟我——跟我沙威·古力动枪!妈的,给我狠狠地打,我要放干她的血。”

  跑进牧场的花梨莎,躲在饲料仓房的后面,更换了新弹夹,焦急地等待着。这是她从苍图那里学来的战术,把敌人拖入空旷的地形,用步枪对付手枪,自然会讨到大便宜。

  沙威完不知道,花梨莎曾经接触过一些怎样的人,结果愣是带着两名手下鲁莽地追了过来。直到一名趴在饮牛的石槽后面的手下,咧着难看的嘴说:“头儿,咱们的子弹用光。”沙威这才猛然意识到危险。

  他是想破脑袋也没料到,花梨莎会变得这般难以对付,而且出手凶得要命,根本不像个文雅的富家小姐,倒像个被什么东西附了身的可怕的陌生人。

  由于事先毫无准备,他们几个人仅带了防身的手枪,而且此时子弹所剩无几,不由得越打越慌,开始害怕起来。

  可一切都晚了,花梨莎不会给他们同情。又是一连串长点射,打得三个家伙抱头鼠窜,顺着草原滚下了山坡。

  “这个臭婊子,显然是有备而来,瞧她神气的,拿咱们当老鼠打。”跑在后面的一个手下,靴子被烂泥吞掉了一只,狼狈不堪,越逃越是恼火。

  花梨莎展开反击,但她还是小心翼翼,每向前跑一段,就匍匐下来射击。

  嗖嗖呼啸的子弹,像是从从老远抽过来的鞭稍儿,翠绿的玉米杆儿啪啪地爆裂。沙威摔得满脸污泥,像个被人搀扶不稳的醉汉,踏毁了很多庄稼。刚刚赶上来的跑在左边的手下,被乱飞的子弹打中了腰椎,死命拉住老大的胳膊渴求援救。已是吓得满头大汗的沙威,朝他脸上踢了一脚,由最后一个手下搀扶着,继续往玉米地深处逃。

  像是扭伤了脚的花梨莎,没再继续追赶,转身朝河边的小房子一瘸一拐地走去。直到拉着茉妮娅跑出果园,上了柏油马路,母亲才发觉女儿脸色不对。花梨莎捂住肚子,小腹在流血。

  看到女儿中了枪,茉妮娅捂住哑然的嘴巴,觉得天都要塌下来。“我的心肝儿,可不能死!上帝啊!这太残忍了。……坚持住,妈妈带去医院。”

  郊区附近有一家设在路口的双层小楼,直到母亲搀着女儿走到门口的篱笆前,才发现这是一家私人卫生站。

  哭花脸的母亲急切地敲了敲窗子,主人亮起灯,隔着玻璃谨慎地观望了半天,看到是一位修女,四周也没什么动静,这才犹犹豫豫打开门。

  茉妮娅一把拉住男主人的手,用再也顾及不上分寸的谦卑,苦苦哀求着。“救救命吧!看在上帝的份上,行行好!我女儿……她就要死了。”

  男主人酒气熏天,耷拉着没睡醒的眼皮,迟疑地打量了一番倒在台阶上失血不止的花梨莎,直急得茉妮娅想抽他耳光。“她也是一个修女,上帝的侍从,发发慈悲,求您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