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图咬紧嘴里的食物,一时间竟然忘记咀嚼,他惊讶地望着这一幕,终于忍不住呵斥:“哎?最好讲究点,还有一份食物,没分给我们!”
当看到一个黄皮肤男子突然面色铁沉,冷冷地冲自己提醒,皮基卡这才赶忙收回爱抚花梨莎的手,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走到唐休的铁笼面前。
他笑了,笑得非常叵测。“他也许活不过今晚!这样会浪费食物!”令人讨厌的高个子水手,歪着一副很为节约着想的怪表情,挑逗地盯着苍图。
“把另一份食物给他留下,这是船长分配给我们的。”苍图忍住心头的怒气,不容置疑地瞪着皮基卡。
然而,皮基卡却拿起最后一份面包和火腿,以毫无笑容的生冷的目光,直视着苍图大咬了一口。这一口就像是在向苍图身上咬下一块肉。此举无不让苍图骇然,他仿佛一下明白过来,眼前这个水手,分明是有意跟唐休过不去,他的嘴巴一定是被唐休打肿的。可现在的唐休,已经被他们群殴得不成样子,对方却还在不依不饶。
笼子禁锢着苍图的人身自由,使他无法冲过去为唐休夺回属于他的那份食物。眼看着毫无饥饿感的皮基卡像吃零食似的,一口接着一口,慢慢吞吃到最后一份食物,苍图那捏在手里的,本想几口吞掉的食物,不由变得犹豫住了。
生病的唐休,身体格外虚弱,万不能没东西吃。如果高个子水手硬要如此祸害人,苍图也只有把自己的一份留下来。
正在这时,货仓的门又响了一下,一个黑乎乎的小脑袋迟疑地探了进来,东张张西望望,直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见苍图,昆帕帕才立刻笑露白牙,抱着一团厚厚的毯子,径直跑过来。跟在他身后的郎奴博,裹着一件白皮毛坎肩,紧跟着也走了进来。
“咦?们……怎么被关进笼子里了?——他们不是坏人啊?”惊讶不已的昆帕帕,回头望着郎奴博,很是不理解。
郎奴博不以为意地瞧了众人一眼,像一位冷酷无情又自以为是的长者,眯缝起小眼睛,煞有介事地说:“呵呵,我的孩子,别大惊小怪!比起躲在雨林里受冻挨饿的人,他们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之所以被无故囚禁,其实是铁胡子船长的指示,那个老家伙,或许还在为铁耙号遭受袭击的事余怒未消。
“唐休?唐休?我给送衣服和被子来了。”昆帕帕伸长脖子,向笼子里喊着,直到发现头顶上悬着一把大铁锁,这才鼓起焦急的眼睛,对靠在一边的皮基卡催促道:“快!打开笼子,让我进去!”
突然变老实的皮基卡,耷拉着慵懒而自负的眼皮,不紧不慢地取出钥匙,把昆帕帕放了进去。
唐休依旧昏昏沉沉,像被火烤似的咋么着嘴唇,含糊不清地呓语:“快跑……花梨莎……快跑…...”
“在说什么?我听不清!他们给用了药,很快会好起来的!罗密库姆保佑!上帝也保佑!我喂喝点牛奶,醒醒……张开点嘴!”昆帕帕蹙着他那孩子般不知所措的眉头,抱起唐休的头,把牛奶杯子靠在唐休嘴边。
可是,直到杯子底朝天,却只有一点泪珠儿大的牛奶滴在唐休苍白的嘴唇上。昆帕帕把脸对准杯口,又用力摇了两下,仿佛不敢确信里面是空的。于是,他那万般吃惊和不解的表情,迅速转向高大的皮基卡,而后又望着郎奴博。
高个子水手皮基卡赶忙侧低下脸,尴尬不及地抬起手背,擦着上嘴角上的面包屑和牛奶汁。
仿佛是为了安慰昆帕帕,郎奴博像了然一切的裁判,厉声对皮基卡怒斥道:“没长进的东西,下去!”
皮基卡就像挨了一鞭子又不敢叫唤的狗,匆忙捡起地上的托盘,夹着尾巴溜了出去。
“给!我这里有!”隔着笼子,苍图把自己手里的热牛奶和面包递给了昆帕帕。昆帕帕毕竟还是个孩子,欣然接过食物,去喂给唐休,却不知道再向郎奴博索要一份食物,好让苍图吃饱肚子。
昆帕帕给唐休灌了些牛奶,又把面包和肉片搓成小球,像喂小鸟一样,一点点塞进他嘴里。唐休病得不轻,同样也饿得很厉害,虽然意识昏迷,却吃了很多,这无不令每一个关心他的人为此高兴。
杂佛像一头发情的母牛,抻长着的脖子,歪着屁股靠在笼子上,当他看到昆帕帕是在用嘴一口口咬下食物,再吐回手心里捏吧几下,塞进唐休嘴里喂食,他那一直下意识咧着的嘴,终于难受地厌恶地抽动了几下,死气活样地说:“啧啧,唉呀!真没看出来,这个小野种还挺有良心的……”
这句轻浮的话语,若放在昔日逃亡的日子里,根本不会被人在意。但是此刻,郎奴博却凸鼓起一对虾米似的小眼珠,难以容忍地质问道:“嘟囔什么?我可是会们现代人的四种语言!这个卑鄙小子,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巴。若不然,可别怪船上的水手把打成老太太的牙口!”
“哼!”杂佛扭了扭屁股,不屑地瞥郎奴博一眼,重新缩回身子坐下去,看不出半点畏惧。他把一块湿布折成硬币大小,扣在一只眼睛上,然后用布条缠在头上。
可是郎奴博那对小眼睛,却不肯放过杂佛,居然又严厉地呵斥道:“谁允许扮成独眼龙的?快把那该死的布条拿掉!若是给船长瞧见,非把这个坏家伙锁进小笼子再多关几天!”
“这也要管?没错,我承认是们的俘虏!可那些鲁莽糟糕的水手,弄伤了我的眼睛。充血的眼角膜,是很怕光线的!”杂佛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继续缠脑袋上的布条。
“我可是好心警告过了,不信就试试,卑鄙的小子!”
“得了吧!们的大胡子船长才不会在意我呢!他这会儿,没准正躺在吊床上,悠闲地数宝石呢!”
杂佛只顾无谓地牢骚,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郎奴博那对小眼睛里,渐渐激放出凶残狠毒的光亮。
苍图警觉地敏感了一下,立刻对杂佛责骂:“别像个孩子,就不能安生一点吗!”
杂佛极为诧异地望了苍图一眼,马上领会了他的暗示,可还是不甘心地抱怨了最后一句:“好吧!好吧!连尊严都被人俘虏了。倒是想得开,我那五十万美金可真要见鬼去了!”
郎奴博见杂佛语气软了下来,便不再与他计较,招呼昆帕帕说:“好了,我的孩子,咱们走吧!去我的休息室,我可是有很多话想和说呢!”
昆帕帕为唐休换上了干燥的衣服,又用毛毯把他裹严实,这才不舍地准备离开。
苍图赶紧凑到笼子边上,小声对昆帕帕说:“去和郎奴博说,唐休需要人照顾,把我和他关在一起。”
“嗯!我知道!”昆帕帕用力点着头,走出铁笼子。可是郎奴博耳朵贼尖,等昆帕帕刚走出笼子,他便把大锁捏在手里,坚决地摇着三角脑袋。“不行,不行。两个男人不能关在一起,他们会耍花招的。”
被回绝得毫无防备,昆帕帕大张嘴巴,无助地看着苍图。
“那就关一个女人进去!您都看到了,他病得很厉害,需要人照顾!”苍图不肯放弃,极力争取,郎奴博盯着他看时,他望了里面的花梨莎一眼,希望被允许这个并不苛责的请求。
然而花梨莎的回答,却令人大吃一惊。“管家先生,您让尼克去照顾那个生病的人,我来照顾他的妻子。您看这个美国人,手无缚鸡之力,枯槁得像一捆干柴,您难道还不放心吗?”
郎奴博捏着他那短小的下巴颏,极为认真地打量了尼克,就仿佛他之前没见过这个人似的,好半天才勉强点了头说:“嗯!好吧!和那个疯女人关在一起,他们两个关在一起。”
苍图凝视着总把头低垂的花梨莎,花梨纱甚至已经没有了直视苍图的勇气,一钻进笼子,就又把头埋进胳膊,蜷缩在角落里。
这种遽然的变化,令苍图有些恼怪这个白人女性。前几天她还对唐休好好的,可现在说变就变,像个有了新欢的冷血无情的婊子。
可是,苍图又倏然意识到,花梨莎这样做,或许有她自己的难言之隐。在唐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在故意冷落唐休,宛如一块冰雕,找不出半点温柔。
人世间,“情”字最难以说清楚。苍图对此更难以确定,花梨莎这样做,到底是因为喜欢唐休,怕他想不开而伤心;还是一直在利用唐休对她的感情,迂回向寻找母亲的目标。
“给!快吃吧!”尼克一钻进隔壁笼子,便把半块夹着火腿的面包举在苍图近前。望着尼克那双深凹的闪着蓝光的眼睛,苍图心头不由泛起一阵暖意。
尼克是这样善良和有心。在这些人当中,被饥饿折磨得最惨痛的人,恐怕只有尼克自己了。但此刻,他手里还是举着半份食物,高兴地望着苍图。
“谢谢——尼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