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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长公主被禁在殿内,都两日了,这次怕是真不成了。”

  “快快住口,皇上最宠爱公主,连饮食都与往日相同,定不会……”

  宫廊幽深远长,虽有笼内的萤火映光,但也得缓步行走。两名端着食盒的宫女的细微谈论声只发出一半,便被身后的光亮打断,忙跪于一侧,低头请安。

  金身龙头雕于前,被层层护住的步辇突然止步。掌监从侧旁走出,吩咐道:“皇上要去看望公主,交由我罢。”

  御驾行远,长袍宫女才缓慢起身,轻声道:“皇上可真宠爱公主,这可是谋逆大罪,换做是别人,早拉去内监等死了,现证据确凿,却只是禁足,还亲自去探望。”

  另一人手执灯笼,不赞同道:“不干公主的错,是先皇后的母家犯事,公主是被牵累的。”

  夜间凉风习习,笼内的烛火忽明忽灭,惹得人心慌,两人加快步伐,其中一人说道:“怕是要变天了,快走罢。”

  烛火越燃越暗,昔日明亮的宫廊只剩下这一小盏,待这二人走远后,重回漆黑。

  宫内环路错综,凡是能去到长公主殿内的路皆被下旨封锁,巡逻侍卫手中的火光却盛大无比,脸上被映得通红,瞧见那十八个明黄灯笼后,恭敬行礼。

  “皇上,您一人进去不安全,还是让老奴陪着。”掌监在一旁直劝,手上还拿着两份食盒,是方才从宫女手中取来的。

  “无事,在此候着,不得入内。”

  说罢,瑢帝亲拿了饭食,踩上白玉阶。

  殿外人虽多,灯火通明的殿内却只坐了一人,斜靠于金丝软枕上,手执一册书籍,珠钗尽落,长发未束,散于身前,宛如泼墨于白衣中,姿势慵懒随意,眸若星盈,唇如鲜红花汁,葱白的手指翻过一张标满黑字的纸,不禁道:“鸠占鹊巢,竟选了他,荒谬……”

  眼下除了这些墨色小字,多出一瞬明黄,还有一道她听过二十年的声音,“在说谁。”

  禔娆指尖擦过几行小字,抬眼朝他看,眼里闪过丝讽刺,淡声道:“书中人。”

  这书造型奇特,宫中常用线编织合订,或是以折纸订做,从未见过此种,看不见一丝痕迹,却能将书页紧密相连,连字体都是标准楷体,无一错漏。

  瑢帝随手拿了,看过几行,却只认得几个字,尽是些新奇词汇,道:“看得懂吗。”

  禔娆脸上含笑,语气藏傲,“字体简化,有何难。”

  “你外祖父教的,旁人自是比不上。”瑢帝把书放到方桌上,坐到另一侧,审道:“谁给你的。”

  都如今这副局面了,竟还在警告,禔娆把书拿回,随口应,“昨日闲着无聊,柜里翻着的。”

  想来也巧,她被禁在殿内不得出,柜里掉出来这本书,便翻看了几页,却被里头的剧情吸引住。尽是些她从未听过见过的事物,一夫一妻,女子也可赚钱养家,不用依附于他人,全靠自己,自由独立,无战争无奴仆无性命之忧。

  就是故事有些荒唐,家族认不出嫡女,反宠爱那个鸠占鹊巢的私生女,还有那些个所谓爱女主的男子们,哪一个没有欺负过她,最后还有脸说补偿说爱。

  瞧她又垂下眼,红油灯即将燃尽,瑢帝总算是按耐不住,从袖中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玉瓶,侧边雕刻出的纹路,是凤凰栖于锦簇花朵中。

  它与方桌碰触出清脆的声音,瑢帝道:“禔娆,你……”

  “父皇……”禔娆并未抬眼,翻看着书的最后一页,生儿育女,幸福美满,看似圆满,实则内里全是妥协与放弃,她面无表情,无悲无喜,道:“这般迫不及待让儿臣死吗。”

  瑢帝道:“这是你自己求来的。”

  她不死,死的就是她母族。

  禔娆合上书,置于袖口,指尖触上玉瓶,温润细腻,她笑,“望您遵守承诺,放我外祖父一家归于阳城。”

  瑢帝眼里的情绪有些复杂,说到底,毕竟是他亲生的女儿,只道:“允。”

  瓶口被打开,禔娆晃了晃其中液体,笑道:“还未恭喜您,终于有了第一个儿子,万望皇弟,享世间万福,保瑢朝久盛不衰。”

  说罢,空了的玉瓶被随意扔下,雕刻的花纹碎裂。

  楠木门大开,长公主禔娆,戴罪自戕。

  “砰——”

  心脏的腐蚀之痛宛若还在,床上的人被一道声响惊醒,艰难睁开眼,内里含着审查与疑惑,皇帝竟然没杀她。

  阳台的感应灯被震亮,由低层到高层皆是如此,光亮反射进屋,禔娆模糊着看遍了室内,这摆设与那书中的描述有些像,她下意识坐起,手腕处却感应到冰冷的铁质重物,再借着光,看到了柜上的日记本,封面写着盛禔二字。

  禔娆:“……”

  事实证明,她还是死了,只是以另一种形式活着。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好像确实如此,她貌似是进到了那本书的世界,而她的身份,就是书中一笔提过的人物盛禔。

  作为男主白月光替身的存在,被骗到郊区别墅中供他时不时以貌思人,因双足双腕皆被拷于铁链中,无法逃生死于火灾。

  这个人物死在第一章,因男主私欲而死,他不仅不悔改,反倒嫌原主蠢笨,还忙不停地去找下一个替身。当时禔娆看到还骂了他一通,所以印象十分深刻,想不到她现在竟然成了这个炮灰。

  命数这词,说不清道不明,也许是她命不该绝,既给了她第二条生命,也该报答原主……

  “你好。”

  猛然间,脑中突然多了一道不男不女的声线,打断了她的思路,禔娆好歹也当了二十年的长公主,耐惊能力较强,并未被吓到,只说:“谁。”

  “我是008号机器,这个位面严重崩坏,需要宿主你来纠正。”

  对方的声音很是冷酷,禔娆抬了下手,铁链相互碰撞出铛铛的声音,犹豫问道:“位面……是何物。”

  “……”

  选谁不好,非得选个古代人。

  在脑中沉默的三十秒内,禔娆回忆起书里的某个男子,好像也是这样拥有一个叫系统的玩意,还有好多乱七八糟的道具,估计是一个司里的,她说:“需要做什么。”

  这个宿主好带,不像上个,008那万年不变的电音中竟然能听出来一丝欣慰,“需要你去改变剧情,不能让女主跟书里的任何一个角色在一起,顺便把男主给做掉。”

  “好。”禔娆答应得爽快,一举两得,不仅完成任务,还能为原主报仇。

  008顿时更加欣慰,这个宿主太好带了,说话都不自主轻快了不少,“完成任务后,就能在这个位面自在生活啦~”

  “这是何意。”禔娆问:“难道我还是死着的吗。”

  “宿主不觉得身上有哪不舒服吗。”

  听到这话,禔娆感受了一下,“心有些疼。”

  008说:“这就是了,如若不能完成任务,心脏便会一直处在这个阶段,时不时疼一疼催进度。”

  这种疼痛,她还以为是毒药的延长反应,禔娆问:“我占了她的身体,她去哪了。”

  008的电流音十分欢快,像是个穿梭于花丛中的扑棱蛾子,“宿主请放心,这具身体是因为你而诞生的,所以她就是你,你就是她,之前形同木偶是因为缺失了你的魂魄,现在一切都回归原位啦,宿主放心完成任务哦,我先走啦,待任务完成,我才会再出现哦。”

  来得急匆匆,跑得也是,室内再无一点声音,倒是外间有些簌簌声,听不大真切,禔娆也懒得细究,视线放到腕上的铁链上,当真是荒谬,她临死了都没受过这种刑。

  好在有锁扣,她下意识摸头,只有柔顺的发丝,而无被做成簪子的暗器,若是书咛还在就好了,按她的武功,能靠内力徒手扯断铁链。

  书里提过男主喜欢让替身为他缝扣子,因为他的白月光给他缝过,所以房里都会备一盒子针线。

  禔娆双脚碰到木质地板,铁链拖到地上,行动间带出闷重的声响,范围只有五米,在床尾的柜子里翻到一个白色的盒子。她拿了打开,果不其然,里头装着各种颜色的丝线和长短不一的银针。

  这里的锁虽然比不上她先前用的精巧,但打开也废了些时间,毕竟工具不称手,铁链被堆在一侧,禔娆坐回到床侧,慢慢转着手腕缓解酸意。

  室内无灯,阳台上的感应灯长久不灭,从没拉帘子的玻璃透进来。

  不知怎的,禔娆觉得心脏处的疼痛感加重,她不自主地捂住胸口,约莫按住一两秒,阳台上突然砸下来一道闷重的落地声。

  黑影半伏在栏杆旁,从背影看,是个男子。

  血腥味被风吹进,禔娆一步一步朝外间走,一丝声音都未发出,只想关紧窗,防止血味再从缝中溜进,她闻不得这个味道。

  玻璃门发出细微滋啦,她的指尖只触上一秒,那男子便察觉到动静,转头朝声源处看,撞进她的视线。

  月影朦胧,高挂枝头,血滴到地板,缓慢而规律,“滴答……滴答……”

  长得不赖,比那些探花郎好看多了,禔娆看他两眼,合上门窗,声音与味道一同消失。

  那人也顺势转回头,观察楼下动静,两人都当对方不存在,十分默契。

  床侧多出一个重量,禔娆随手拨了下尾凳上的铁链,她一人到了这个世界,万事不熟悉,必须得有个这里的人帮她办事。

  罢了,救你一命。

  算你运气好,思至此,她起身拉开玻璃门。

  晚风吹散血腥味,闻着倒不刺鼻,禔娆往楼下看,却被那人一把扯到地上,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你做什么。”

  她白皙的脚上沾染到几滴血,虽只看了不到两秒,却已留意到林间的动静,眼里含着兴味,“有人在抓你。”

  腹部的伤口剧痛难忍,他的嘴唇干涩又苍白,却扬起抹笑,“早点回去睡觉。”

  这人一看就是受了极重的伤,当真是奇怪,竟然不向她求救,禔娆盯了他几秒,拎着他的胳膊,一路拖到屋里,警告道:“不许发出声音。”

  “……”

  瞧他倒在柜旁不吭声,禔娆顿时更想收他当随从,即使武力不太行,好歹赏心悦目还听话,满意地点了下头,拿了床上的被子扔到阳台,盖住血迹后侧身掩到帘后听外间声音。

  方才看的那眼约莫有四五个人,若是他们没有武器,按她从前的身手,倒是能打过,但不知对方底细,还是不要妄动最佳。

  自动感应灯只会亮五分钟,到时间后便会全部熄灭,现在别墅又成了黑的。

  楼下那行人,个个手中都拿了把纯黑物件,穿着统一的黑马甲,外貌和身型皆非亚洲人,其中一人手上的杆口往屋里指,示意进去搜查。

  禔娆脚抵着被子粗糙碾过血迹,听到院里的走动声,仍有人留在外面驻守,借着黑暗的环境保护,她把被子团吧团吧堆到阳台侧边,再走进里屋,用右手抹了把他腹部的伤口。

  “嘶……”

  没死在枪下,也得被这女人给按死。

  沾了满手的血,这量应该够用,禔娆自顾自处理,接着走出,半蹲下身,左手把团吧的被子扔到隔壁阳台,故意带下一盆花摔落。

  院里留下的两人忙抬头朝三楼阳台看,十分默契地极速往里跑。

  趁着这争取到的时间,禔娆两步翻过两个阳台中的花坛隔栏,脚上沾到的泥土零零带到地板,又弯腰把手上的血迹抹下,再把那粘着血的被子一角绑到栏杆上,两米长的被子从空中垂下。

  门外传来脚步声,禔娆扯了这间屋的被子就往隔壁阳台翻,赶在开门前五秒关了玻璃窗,躺到床上并盖了被子遮住沾血的衣裙和双足,侧过身背对阳台,眼神告知衣柜旁那人勿要发出声音。

  “dammit!ran away!”领导头子看到地上的逃跑痕迹,气急败坏地直骂,叉着腰站在阳台往下看,脑子直转,吩咐人办事,“you,waiting here!watch him e back!you,you,go down!chase!”

  禔娆先前经常遇刺,耳力甚好,即使到了这也承下了这个技能,但这什么语言,一个字没听懂,她皱了下眉,朝地上那人看。

  他瞧着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