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这么一出,聂铠的歌唱功底被舆论造势的威力加成,没有什么波折地进入了大赛总决赛。
寒冬即将过去,春天总会到来。
一连几天,聂铠的心情都很好。
哈士奇那边,有聂铠这么一插手,原本希望渺茫的出海游玩活动更加顺风顺水地开展了起来。
截止到报名最后一天,已经有超过两百五十人前来参加。
主办方得知哈士奇拉到聂铠来参加出海露营活动,大喜过望,给哈士奇发了个大红包。还说要给他办法本年度最佳销售的奖状。
是以,开船当天,哈士奇身穿价格不菲的帅气西装,神采奕奕地站在码头亲自迎接他的金主们。
天气不太好,肖洱查了天气预报,在行李中特地加了雨伞和露营时可以使用的防潮垫。
当她和聂铠一起出现在哈士奇面前时,后者明显呆了。
虽然报名时已经知道肖洱和聂铠的事,可亲眼看见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冲击感……
肖洱还跟从前一样,安静淡然,跟他打招呼时也从往日没什么分别。
似乎完没把他当初的刁难放在心上。
聂铠以拳擂他的肩:“穿的人模人样,怎么表情还跟个傻狗似的?”
哈士奇一顿,忙笑开了,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亲自带路。
“大明星,现在帅得我一脸老血,表情管理不当是当然的。”
肖洱走在两人身后,总觉得心里隐隐有些抓不住的不安。
可能是天边乌云密布,海上风浪颇大,让人心慌。
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
三人刚进船舱没多久,又一行人说说笑笑来了。
都是聂铠在大学交的那帮朋友,有另一半的,基本都拖家带口。
汪玉东身边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带着巨大的白色围巾,眉眼安然。
是陶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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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江南之星”游轮能载客400人,现下已经满员不说,甚至还多出一些“编外人员”来。
聂铠突然红起来,吸引了一些闻风而来的小八卦娱乐杂志的记者,走了后门托关系上了船。
主办方高兴还来不及。
恨不得借他们之笔、借聂铠如今的一点名头,帮自己的游轮大大造势。
是以,某娱乐头条的记者一到,便受到了工作人员的热情接待。
次日更是有专人一路领着,介绍游轮的套设施。
“虽然我们‘江南之星’号游轮不是新型游轮,但硬件设备均是去年才经过面翻新改装的。另外我们的船长卢顺文先生年年都是优秀员工,他带领的团队,不论是安、服务还是各项指标均是第一!”
专门探查小道消息的记者先生有点尴尬,陪笑了几声,说:“请问客舱在哪儿呢?”
“哦!说到客舱,我们‘江南之星’经过改装以后,可谓是……”
“行了行了,我只是想问问,聂铠住在哪个房间?”
“这,您说的,是哪个聂铠?”
“……我自己参观行吗,不劳驾了。”
记者先生不堪叨扰,溜之大吉。
他一路顺着楼梯和标牌指引来到游轮中巨大的娱乐厅。
刚一进门,就被一抹栗色吸引了过去。
聂铠果然在这儿!
记者先生心中一阵狂喜,就近找了个视角好的座位坐下,点了一杯青啤,拿出手机来随时准备拍照。
只是没一会儿,就发现有什么不对。
聂铠身后站着两个女孩子,身前也站着一个。
他们周围,还围了一圈人,似乎在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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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子,这是什么意思?谁让把她带来的?”
聂铠拦在肖洱跟前,语气不善,对面前的陶婉与汪玉东发脾气。
就在今天早上,聂铠和肖洱、阮唐去餐厅吃完早餐以后在哈士奇的建议之下来到了娱乐厅——据说这里有乐队演出。
可没想到,一到这里,就看见汪玉东一行人身边的陶婉。
阮唐不认识陶婉,自然不懂为什么聂铠在一看到对面桌上那个女孩之后那么激动。
汪玉东说:“小铠,跟嫂子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摊开来说不好吗。”
目光落在他身后的肖洱身上,继续道。
“我们也是为好。”
“为我好?这是为我好?!”
陶婉拉拉汪玉东,低声说:“聂铠,不是这样的,我来这里,没有想拆散和学姐。我只是……”
她说着,眼里有了泪花。
望向肖洱:“学姐,我真的不是来抢聂铠的。”
阮唐看这情势,似乎有了计较——原来是情敌,啊不,狐媚子!
瞬间就了悟,怪不得有一阵子肖洱和聂铠分手了。
她立刻横眉冷对,帮着肖洱说:“那来这里干什么?别跟我说,只是想聂铠了?”
还真是。
汪玉东跟她说的时候,她便是这么打算。
只远远的,远远地看他几眼就好。
可没想到……
陶婉被阮唐问得哑口无言,她本就不是善辩的女子,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
而后,推开看热闹的人群,飞快地跑开了。
“小婉!”
汪玉东一见这情形,明摆着就是肖洱那一边仗着聂铠让陶婉下不来台,心中对肖洱怒气更甚。
“聂铠,人是追来的,现在莫名其妙就甩了她。不打算为此给个说法吗?”
他说完,竟也随着陶婉跑开的方向追过去了。
留下不知是何滋味的知情人士,和一帮吃瓜群众面面相觑。
阮唐因汪玉东的话,对聂铠道:“那是什么人?追过她?”
肖洱阻拦道:“唐唐。”
“聂铠别以为自己长得帅、会唱歌就了不起了,就可以花心成这样?”阮唐怒气冲冲,急于为肖洱出头,“我们家小洱不喜欢说什么,不代表她能任欺负。”
说着,拉住肖洱的手腕:“我们走!”
肖洱没反抗,被阮唐带走了。
两人顺着船边扶栏走着,茫茫海面上风极大,两人走得都不太稳当。
天气还是这么糟糕,今天晚些时候似乎还有雨。
这一趟出来,怕是不会那么顺利。
“小洱呀,不是我说,就是太宠着聂铠了。才让他这么肆无忌惮,我这么做,是为好,别让他以为好欺负啊。否则万一以后他真的进了那个圈子,诱惑那么多,最后伤心难过的还是。”
阮唐一路絮絮叨叨:“那个女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听那个东子的话头,聂铠和他还有过一段?”
“嗯,他们在一起过。”
“靠!太过分了!”阮唐狠狠捶了一下栏杆,疼得直甩手。
肖洱没好气,拉过她的手轻轻揉着:“有原因的。”
“有什么原因?!我看聂铠就是一个花花公子!”阮唐说,“虽然有时候我不太懂为什么对他若即若离,但是从始至终,就只对他一个人不一样。可看看他,当初高中的时候,们分开以后他就找了梦薇,现在又是这个人。小洱,他身边可从来不会断了人陪。”
肖洱不说话了。
有原因的。没错,是有原因的。
只是看见他和梦薇在一起的时候,看见他和陶婉在一起的时候。
她心里也不是没有想过。
聂铠从来不缺人陪,他也——没有拒绝。
虽然她没有资格去介怀计较这些事。
她也确实,没有过问过聂铠她们的事。
没有过问过,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们的感情,是如何一步一步加深。
没有过问过,在那些时候,聂铠是不是也会动心,是不是——也想过要就这样一生一世。
尽管不问,却怎么也不可能做到欢欢喜喜地接受。
所以,看见陶婉站在聂铠一众兄弟身边,俨然一个正牌大嫂模样时,她还是没可能笑出来,没可能和善地说出息事宁人的话。
所以,阮唐说出那些话,拉走她,她也听之任之,没有真切地拒绝。
“唐唐,她是个干净清澈的女孩子。”肖洱突然轻声开口,“也心意地喜欢聂铠。”
阮唐没听清她的话,追问了一句:“什么什么?”
肖洱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要是我一直没有回去,或许,就是她了。”
“什么意思?”
肖洱垂头轻笑:“没事,一个可笑的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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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没走一会儿,聂铠很快就追了过来。
阮唐臭着脸,强行想让聂铠觉得自己脸上写着:我在替我们家小洱生气呢!
“肖洱,我不知道她会来。”
聂铠气息不匀,颇有些焦急地望着被阮唐护在身后的肖洱。
他说:“阮唐,让我跟她聊一聊。”
阮唐悄悄打量肖洱的神情,觉得这个架子还没摆够,怎么也要让聂铠多着急一会儿。
便把头一扬:“没门儿!”
在几人的视线死角,尽忠职守的记者先生潜了过来,悄悄拿起手机……
他颇为兴奋地想,要是有朝一日,聂铠真的大火,那么这段视频资料一定千金难求!
角度很刁钻,手机屏幕里两女一男的姿势动作都拍得清楚。
只是——怎么觉得有些晃?
记者先生刚欲察看手机的状况,船体突然一个剧烈的晃动!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就被甩了出去,一下子撞在了船边的栏杆上!
而且在撞上的那一刻,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这艘轮船,整个地倾斜了一下。
按理说,船在海上行驶,有轻微颠簸摇晃是完正常的,可是方才,这船身倾斜的角度,也太特么诡异了吧!
另一边,剧烈晃动发生的时候,聂铠先察觉不对劲,一个糅身扑了上来做了肉垫挡在肖洱与栏杆之间。
她站不稳,便扑在了聂铠胸口。
可阮唐就没这么好运,她离栏杆本就近,意外来袭,一个恍神居然一下子从栏杆上翻了出去!
只听扑通一声,她便落了水。
“唐唐!”
肖洱惊声呼道。
“找人拿救生设备!”
情急之下,聂铠慌忙嘱咐道,立刻动手脱去了厚重的外套,翻身纵入海中。
肖洱明白此时自己该做什么,马上转身离开去找工作人员。一转身就看见目瞪口呆倒在地上的记者先生,却只以为是普通游客,也顾不得许多,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
那是这场灾难的开端。
后来的新闻报道,是这么播报这场灾难的。
“2016年3月1日约9时28分,一艘从南京出发的‘江南之星’号客船在东海海域沉没。据长江航务管理局最新情况,出事船舶载客458人,其中内宾406人、旅行社随行工作人员5人、船员47人。
经过调查,载有458人的‘江南之星’号沉船,是因其所属的船务公司为扩大载重量而改装船体,破坏了船体的稳定性。在通过急流时,操作不熟练的舵手进行了急转弯,致使船体左|倾,船舶失稳,最终沉没。
翻沉事件备受关注。而船只翻沉,船长先于民众获救,更是让船长卢顺文饱受质疑。据公司员工表示,卢顺文几乎年年都是优秀员工,他带领的团队,不论是安、服务还是各项指标均为第一,没有发生过重大海难事故。此次事故,作为船长,发生意外的时候居然独自逃了,然不顾乘客的安危,这到底该被谴责吗?”
……
肖洱返回寻找工作人员的路上,才知道出了事,落入海中的游客竟不只阮唐一人。
船舱内一团乱麻,娱乐厅内更是桌椅倾倒,到处都是从桌上掉落的餐具。
船上的广播是工作人员例行的耐心安抚:“尊敬的各位乘客,前方突遭急流,可能会有些许颠簸。请晕船的乘客及时……”
肖洱看见哈士奇,连忙上前想说明情况。
谁知哈士奇率先一步将她拉倒身侧,低声说:“快跟我来。”
肖洱不明所以,被他一路拉到一处角落去。
“怎么回事?!”
“先拿上这个!”哈士奇不由分说,塞过来三套救生衣,“那边已经乱了套了,游客都在争抢救生衣。拿上这个,给聂铠、唐唐和。”
“发生什么了?”
“说不好,船长动用救生船跑了。”哈士奇道,表情沉郁,“天气恶劣,我担心这船……是我对不起们,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我们已经报警了。”
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肖洱拿过救生衣,立刻就往回跑。
哈士奇还不放心,在她身后喊道:“就算有救生衣,也别轻易掉进海里了!这么冷的天,快下雨了,海里会冻死人的!”
似乎应证了哈士奇的说法,在肖洱往回跑的时候,天边开始降雨,风更大了。
船身在某一刻,突然狠狠□□,而后,再也没有回正。
好在肖洱所处的,本就是整艘船的最左侧。
肖洱时刻警惕,在晃动突如其来的那一刻死死抱住身边的扶手才勉强站稳。
唐唐……
她咬着牙,颤巍巍站起身,顶着风雨,四肢并用,往阮唐落水处奋力爬去。
等她快到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阮唐和聂铠浑身湿漉漉地歪在地板上。
聂铠的外套裹在阮唐身上,看见肖洱抱着救生衣赶来,连忙问:“怎么回事?”
“说不好,这船,可能要沉了。”
肖洱说着,把救生衣发给他们一人一件:“唐唐,怎么样?”
阮唐冻得发抖,嘴唇惨白,不忘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还……还好,我……大一就,报了游泳的选修课。”
什么时候了,也就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肖洱看着聂铠穿救生衣,自己也抖着手穿起来。
短短一会儿,他们明显就能感觉到水位的上涨。
不,不是水位上涨。
是船在下沉。
“这船肯定配有救生船。”聂铠说,“穿好以后就跟我来。”
在一个左|倾严重,并不断下沉的船上行进,是一件何其艰难的事。
何况天气还如此恶劣。
聂铠拽着肖洱,肖洱拉着阮唐,三个人一步一步地往船中侧移动。
阮唐:“我……们,现、现在就像在演《泰坦尼克号》……”
聂铠:“话都说不完整就少贫。”
阮唐:“……肖洱治治他。”
肖洱:“我保留意见。”
聂铠说:“其他人呢?都安吗?”
肖洱:“我没看见,娱乐厅里面的,大多数都疏散了。”
他们本身所处的位置,距离船中侧就不远,没过多久就到了救生船所在。
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船两侧都有救生船等救生设备,可一侧陷落,可想而知,救生船根本就不够。
船边气氛早就剑拔弩张,工作人员根本无法维持秩序。
一艘救生船刚放下,就有远远超过承载人数的游客往下头跳,最后一半都落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一时间,呼救声、吵闹声、哭喊声混杂一片。
阮唐早就傻了眼,此时瑟缩在肖洱身后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聂铠一眼看见人群中的汪玉东,后者穿着救生衣,正非常着急地想要跟一个抢着上船的人讲道理。
聂铠捏了捏肖洱的手。
肖洱轻声道:“去吧。当心一点。”
他闻言,迅速往人群中心走去。
肖洱看着聂铠和汪玉东在极短的时间里汇合一处,两人大声地喊着:“老人、孩子、女人先走!”
“滚开,是谁,男女平等懂不懂?!”
说话的人,被拎了出来,聂铠狠狠给了他一拳。
他怒吼道:“不想死在这儿,就他妈给我排好队!南大的男人,站出来,维持秩序!”
阮唐在肖洱身后抖了一抖,不只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肖洱心神微微战栗,她隐约想起很久以前。
真的很久了。
在阴冷巷落之外,那个少年,目光清澈,说他可以不是一个英雄,但总要做一名勇士。
他做到了。
南大的学生不少,配合着工作人员,总算是暂时压制住了躁动的人群。
肖洱和阮唐也被排在队列里。
快到她们了,还剩两艘救生船。
可剩下排队的人,两条船远不够承载。
肖洱听见他们几个在商量把救生圈捆在一起,又听见汪玉东四下张望后说:“们谁看见陶婉了?”
聂铠一愣,说:“不是追出去了?”
汪玉东说:“她说要自己静静,进房间了。我就没……”
接着一顿:“糟了,她该不会……”
肖洱心中一个咯噔。
果然,聂铠立刻道:“她不会游泳!”
他刚说完,对上肖洱的眼神,却也顾不得太多,马上说:“小洱,先上船,我去去就来。”
“我和一起。”
“给我在这里呆着!”
肖洱被他的怒吼震得没再反驳。
她说:“好。”
看着他迅速离去,肖洱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汪玉东在一边说:“小铠对嫂子还是有情的。”
阮唐心里有气,可人命关天,她也不能说什么。
很快,队排到她们,阮唐先下去了。
肖洱却迟迟没有动作,目光紧盯着聂铠离去的方向。
“小洱,快下来啊!”
“我说,下不下去?”
汪玉东不耐烦道。
肖洱心头一个难以挥散的隐约念头突然有了具体的形貌。
她听见自己声音喃喃。
“她没有救生衣怎么办?”
她没有救生衣的话,聂铠一定会把自己的给她。
“喂,……”
汪玉东话没出口,就看见肖洱跌跌撞撞朝聂铠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
陶婉觉出不对劲的时候,是第一次船体猛然倾斜。
她本在床上哭泣,却被狠狠摔下了床。
头磕在门上,肿了一个大包。
她摇晃着出了门,却发现客舱里的客人们都疯了似的四下乱窜。
甚至有人说,船要沉了。
怎么可能?
她原本每太当一回事,可当工作人员手中的救生衣被哄抢一空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了。
其实很多客舱里面就有救生衣。
可是事发突然,很多人根本就不愿意冒险回到房间去拿救生衣。
陶婉艰难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到了一件救生衣。
她突然想到聂铠。
万一,他没有怎么办?
陶婉只犹豫了一秒钟,就到隔壁房间拿了另一件救生衣。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在情急之下,人和鬼之间的差距,只有一线之隔。
第二次船身倾斜前不久,她刚刚扒住客舱外走廊的扶手。
有一家三口从她身边经过,女人抱着哭叫的孩子。
女人用方言喊了一句什么。
她没听清。
然后,一个男人大步走过来,抢走了她携带的两件救生衣。
陶婉想抵抗,可就在这个时候,第二次倾斜发生了。
她一声惨叫,身子却不听使唤,顺着走廊地板向下滑去。直到她拼命抓住走廊边固定的垃圾桶,才没有一滑到底。
好在船体不是九十度倾斜,她尚能支撑。
可凭借她的臂力,要想往上爬,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只能死死抱住那个救命的垃圾桶,等待人来救援。
可是,真的会有人来救她吗?
脚下慢慢传来的湿意提醒她,开始进水了。
陶婉开始绝望。
她不会游泳,一旦陷进水里,死路一条。
她真的……不想死在这里。
聂铠,她是为了聂铠才来的。
“聂铠!聂铠!”
绝望之下,陶婉颤声大叫道。
“别丢我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想死!”
刺骨的海水一点一点吞噬她的脚踝、小腿……
她快要没有力气了……
陶婉哭起来:“妈妈!妈妈救我!”
大腿被海水浸没的时候,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一个人。
聂铠,是聂铠!
聂铠来救她了!
她大声叫道:“聂铠!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啊聂铠!
聂铠离开的时候,拿了一卷麻绳带在身上。
这时候,他迅速将绳子系在腰上,另一头绑在船身左侧的扶栏上。
随后,他慢慢朝陶婉所在的方向爬去。
……
两分钟后,聂铠拉住了陶婉,迅速将自己身上的救生衣套在她的身上。
“还有力气吗?”
陶婉已经哭得双眼发肿,此时两手发软,一点劲也使不上了。
聂铠叹口气,说:“抱住我,不要松手能不能做到?”
陶婉点头,连忙紧紧抱住他的身子。
聂铠带着树袋熊一样的陶婉,一点一点,攀着绳子,往上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够到了左侧护栏栏杆。
聂铠解开绳索,说:“快走吧。”
可就在这时,船舱里进水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整个船身由原本的大幅倾斜,变为彻底的九十度倾斜,并以比原来快很多的速度下沉。
“啊!”
陶婉刚松了一口气,突经此变故,手不由地一松,一下子掉进了来时的深渊!
“陶婉!”
接连救了两个人,聂铠的力气也已经用去大半。
可他还是在一瞬间就跳了下去。
聂铠!
在聂铠跳下去的那一刻,肖洱也已经赶到。
眼看着原本已经快要得救的两人,一个接一个掉进海水里,她连叫都叫不出不出声了。
突然的再次倾斜没有对肖洱产生影响,因为她早就预见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和栏杆用救生衣半绑在一起。
可是聂铠……
聂铠或许擅长游泳,但要说到在海里的水性,他一定比不上从小就在海边长大的肖洱。
何况,他已经很累了。
肖洱加快步伐,来到两人掉下去的正上方。
她看见扑腾挣扎在水面的陶婉,可是却独独看不见聂铠。
肖洱的心狠狠一沉。
陶婉穿着救生衣,可刚刚她看见掉下去的聂铠没有穿!
肖洱脑中轰地一声,一个声音一直在说,淹死一个人很快的。
很快的,只要呛上一口水,很容易就会在水里晕厥过去。
肖洱的动作快过脑中的可怕想法,待她反应过来,已经脱去了救生衣和厚外衣挂在栏杆上。扑通一声扎进了水里。
海水真冷。
初初下海的时候,肖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用力挥动四肢,在水下费力张开眼睛辨物。
聂铠,聂铠。
聂铠在哪儿!
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了聂铠。
似乎是因为脚被船壁的栏杆卡住,难以挣脱又呛了水。
此时正紧闭双眼,软绵绵地有下沉之势。
肖洱知道想要沉入水下,没有专业设备帮助,就只能尽可能吐干净自己身体内的气体。
她极快地钻出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快速吐出。
随后,重新沉了下去。
肖洱记得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她把昏迷的聂铠带出水面。
水已经进得很深了,水面几乎与船左侧的扶手相平。
唯一让人庆幸的是,船下沉速度较慢,不会产生额外的巨大吸力。
肖洱伸手够到她挂在扶栏上的救生衣,细细穿回聂铠的身上。
完成这一切,她再也没了气力。
甚至——连抱住聂铠,也再做不到。
时间很快,但又像是过得很慢。
肖洱记得最初,她半个身子爬伏在栏杆上,看着昏迷的聂铠和不知是呛了水还是吓昏过去的陶婉一起随水流越漂越远。
而后,船彻底沉了。
连扶栏也慢慢进入海水里。
她奋力踩水,又换用最省力的姿势,确保自己不沉下去,并能够坚持最久的时间。
可是太冷了。
这鬼天气,就算救援的船只到来,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雨水狠狠砸下来,她失去了面目,也失去了最初的信心。
手脚一点一点麻木了去。
没有力气了。
可我真的很想跟一直走下去的。
聂铠。
最后这一次,我好像,又骗了。
被海水彻底吞没的那一瞬间,肖洱想。
肖洱啊,当初说什么来着?
说,骗人的话,就让我永远葬身海底。
腥咸的海水,无孔不入,肖洱在水中难受地蜷起身子。
她想起很多。
这一生,最快乐,最痛苦的时光。
都和他有关。
可这一生,怎么就快要结束了呢。
她神思微微回笼,奋力挣扎,似乎想要摆脱这海水的束缚。
可冥冥中,似乎又传来一个声音。
令她四肢百骸犹如千斤重。
肖洱,一命抵一命。
一命抵一命。
的孩子,和,谁都逃不过。
可恍惚中,另一个细若蚊吟的声音却在说,不,不是这样的。
她已经洗刷干净,身罪孽,已经除去。
失去意识的最后那一刻,肖洱想起曾经,她失魂落魄,站在海中大声嘶喊。
她说:“白阿姨,请保佑聂铠。我愿祭献我自己,请保佑他。”
深海,是一切缘起,是一切缘终。
我愿祭献我自己,请保佑他。
原来,结局,早都已经写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