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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 都市小说 > 罪与罚 > 71 【道理谁都懂,爱透了还要嘴硬】

71 【道理谁都懂,爱透了还要嘴硬】

  不知过了多久。

  灯光再一次湮灭。

  肖洱慢慢朝聂铠走过去,蹲下身子。

  她的步伐极轻,靠着聂铠,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她伸手去拉他的手,头一点一点靠近,然后——

  倚在了他的胸口。

  黑暗令人的感官敏锐,肖洱听见他安稳的心跳,闻到他身上复杂的气味,感知到他手心的温热。

  雨一直下,肖洱闭上眼睛。

  那就——一直下吧。

  老旧的筒子楼,处处都有渗水的可能。冰冷的水滴自天花板上落下,滴落在聂铠的脸颊上。

  他轻轻皱眉,想要抬手在脸上蹭蹭。

  意外的,手没抬起来,似乎被什么挡住了。

  他不舒服地抖了抖肩膀,慢慢张开眼睛。

  一片黢黑。

  有什么东西依偎在自己身边,小只的、带有毛发的……某种生物。

  聂铠思绪迟钝,反应了片刻,想起来自己在三零一外面。

  他抬起另一只手,在门上敲了敲。

  灯亮了。

  聂铠朝怀里看去。

  肖洱睡得很香,恬然安静。

  她很少能睡得这么沉,连聂铠的动静都没有将她弄醒。

  聂铠神色难辨,垂目看了她许久。

  才缓缓支起上半身,从她手里挖出三零一的钥匙。

  然后,抱起肖洱,开门,进屋。

  他摸到顶灯拉绳,打开灯了,一室暖黄柔柔晕开。

  聂铠一怔,抱着肖洱的手不自觉微微收紧。

  ******

  聂铠揉着太阳穴,在厨房烧热水的时候,肖洱自卧室清醒过来。

  愣了愣神,她走出去。

  走到餐桌边,看见聂铠的背影,肖洱就走不动了。

  她说:“聂铠。”

  那道背影一顿。

  “知道了?”肖洱说,“到这里来,是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聂铠说:“我跟陶婉分手了。”

  肖洱心下一震:“为什么?”

  “难道不清楚么?”

  “……”

  “演唱会门票,是卖给陶婉的。还给她出主意,把我的喜好告诉她。”聂铠声音嘶哑,低声说,“这么乐见我们在一起,怎么还偷摸着把孩子留下?不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我身边留不住任何人么。”

  肖洱语气艰涩:“对不起。”

  世事多变,她本打算瞒着所有人生下孩子。可谁知道现在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她还害的聂铠与陶婉分手。

  她又一次,因为自己的自作聪明办了一件极其荒唐的事情。

  她又一次,因为自己的擅作主张,伤害了聂铠和他身边的人。

  他的语气不似从前般暴虐,可是肖洱却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觉得聂铠的话锥心刺骨。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一日,就不可能真正令他快乐幸福。

  这个道理,她终于了悟。

  聂铠又问:“这一次,又是怎么想的?留住这孩子,为了报复,为了赎罪,还是为了补偿?”

  肖洱咬着唇,说:“孩子已经没了,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聂铠的拳头按在流理台上,手背上隐约有暴起的青筋。

  “有没有意义,说了不算。”

  “我没打算留下孩子。”

  良久,肖洱轻声说。

  “胡说!”聂铠猛地转身,眼圈微红,盯住她说,“九月二十号我们做了,不可能到十月份还发现不了。可到十二月份还没有……”

  “最佳人流时间是受孕后的52天左右,也就是到十一月下旬。可是,那个时候即将到来的活动月各种事宜堆积在一起,我根本走不开。何况我那时候身子不显,也不会被发现……”肖洱思路清晰,说道,“所以我就打算在十二月底去把孩子打掉,这样元旦小长假还能休息。可谁知道会在联谊晚会后出了那场意外。”

  说这些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别处,脸色青白。

  她总结道:“没有那场意外,我也不会留下他。”

  肖洱曾是校园最佳辩手,不是因为气势多么咄咄逼人。而是在辩论场上,不论面对什么样的突发状况,她都能迅速冷静下来,并且立刻逻辑清晰、滴水不漏地进行反击。

  就好像,她早有此准备。

  就好像,她真的早做了万的打算,根本不打算留下孩子。

  聂铠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完没有理由去反驳。

  他反倒冷静下来。

  “也对。”他自言自语,语气落寞凉薄,“没有留下那孩子的理由。”

  最后一点点希望被她亲手掐灭,聂铠心灰意冷。

  他颓然靠在流理台边,目光钝刀子一样割过来。

  “既然这样,肖洱,我们两清。”

  肖洱身子一僵。

  “程阳说的对,现在已经身败名裂。一命抵一命,还清了。”他说,“往后,不需要再打着赎罪的名义,在我身边出现。”

  肖洱口干舌燥,说不出话了。

  她浑身升腾起一股无力感。

  “我妈的事,我不再恨。也不会去找父亲。”

  一直期望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可是肖洱并没有感觉到轻松。

  “往后,是自由的。”他轻声说,“选程阳也好,杨成恭也罢,我不会再插手。”

  肖洱心下一疼,脱口说:“那,我们呢。”

  “我们?”

  聂铠凉凉地笑,指了指桌上肖洱的钥匙:“我连钥匙都没了。”

  所以,也就回不来了。

  肖洱一言不发,无措地站着。

  不知为什么,聂铠也没走,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正在煮水的水壶上。

  水很快开了,聂铠倒出一杯热水,剩下的装进暖水壶里。

  他把水杯放在餐桌桌面上:“喝点热水吧。”

  他语气稀松平常,带着些许倦意。

  肖洱有点懵,伸出手就要去拿杯子。

  却被聂铠啪一声拍开。

  “开水。想什么呢?”

  她嗯了一声,默默收回手,没了动静。

  肖洱这个低眉顺眼的样子,他看着是真的生气。

  生气,却又心疼。

  一想到她躺在医院里,受那些罪,自己不在身边,就觉得无端难受。

  这难受跟他对她曾欺骗自己的而生出的恨意无关。

  他低头看着她。

  聂铠想起刚转学去天宁高中的那天,他从她身边走过,看见她头顶小小的发旋。

  那个时候,谁能想得到此后纠缠。

  他轻轻叹口气。

  “肖洱,找个人照顾好。”

  肖洱说:“我能照顾好自己。”

  聂铠说:“只能照顾好别人。”

  ……

  总能把身边的人照顾得很好,却单单忽视了自己。

  他又说:“程阳很早以前就喜欢。高中几次模考,他一直跟较着劲,要不是……要不是我们的事,他早就会追。”

  “程阳在健康完整的家庭里长大,父亲是一名优秀的海军军官,我见过,他顾家且温厚。程阳也一直都很优秀,除了有点要强骄傲,没什么大的缺点。”聂铠说,“以前在班里,他可比我更受欢迎。”

  “别说了,聂铠。”肖洱说,“我是什么样,我自己知道。何必去祸害他。”

  “他不会……”

  “聂铠!”肖洱急急打断他的话,声音微颤,“走吧。”

  她说着,从玄关的立柜里取出一把雨伞,塞到他手里:“走吧聂铠。”

  再留下去,肖洱不知道自己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她竟然赶他走。

  聂铠手里拿着伞,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唇边溢出淡淡苦笑。

  最后说:“就算我们没有未来,我也从没有后悔过。”

  肖洱心神一震。

  即便后来我们都遍体鳞伤,可我也没有后悔遇见,也没有后悔爱上。

  他说完这句话,拉开大门,大步走了出去。

  肖洱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终于再也藏不住,顺着脸颊滚落。

  她的肩头微耸,细白的手指扣在门框上,暴出细小的青筋。而后,细微的呜咽声自胸腔里传出。

  倾盆雨下,聂铠离开了。

  他现在每走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真的就会多一步。

  肖洱想起什么,突然跳起来,箭步冲回卧室,拿起什么塞进怀里。

  然后飞快地冲出房门。

  家里只有一把伞,她没遮没挡地跑进雨幕之中,朝小区外跑去。

  可是短短的间隔里,聂铠已经走得没有影踪。

  肖洱失神落魄,发根尽湿,在小区门口的马路边四下张皇地望着。

  “聂铠——”

  她用力大喊道。

  没有人给她回应,风雨声和路边店铺巨大音箱里的歌声将她的呐喊声掩去一大半。

  老天常常这么作弄她。

  不远处的馄饨店还没有打烊,老板在蒸腾的热气里朝她喊:“小丫头!快进来躲躲雨!”

  肖洱感到绝望,她慢慢蹲下,掩面而泣。

  “与其在不要的世界里

  不如痛快把忘记。

  这道理谁都懂说容易

  爱透了还要嘴硬

  我宁愿留在方圆几里

  我的心要不回就送……”

  附近店外音响里正放着歌,薛之谦的。

  那是自多年前的《认真的雪》之后,再一次红起来的歌手。

  前些日子,聂铠在晋级赛现场,就翻唱了他的歌。

  声声入耳,声声入心。

  再理智的人,总也有软肋。

  何况是她,她从来就不够理智。

  突然。

  一股大力袭来。

  肖洱的胳膊一疼,整个人被提溜起来。

  头顶是一把巨大的黑伞。